趙瑟總是記不住某一天具體的日期,某年某月某日,她時常模糊不清,把年月日張冠李戴。
這樣一來,歷史就真的很令人頭疼。所以她毅然決然地在分科意愿表上填上了理科。
她想,盡管化學也討厭,卻也不用記住門捷列夫的出生日期吧。
再比如說,今天是2月12日,對趙瑟而言,把這一天當作植樹節(jié)的一個月前更容易記住。
在植樹節(jié)的一個月之前,博石中學開學了。
博石中學的招生宣傳語從未變過:m城唯一一所國家級重點中學。
其實這句宣傳語實在是無關緊要,畢竟m城只是一個小縣城,一共只有兩所中學,除開博石就只剩下另一所職業(yè)中學,家長們別無選擇。所以無論如何,博石中學的招生率都是很高的。
后來趙瑟總結了一下在食堂聽來的只言片語,得知博石中學其實并沒有被評為國家級重點中學,去年才剛剛被評上省級重點,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趙瑟選擇理科這件事獲得了家人的極大支持,爸媽都夸她高瞻遠矚,她也順勢接受贊揚,覺得自己說不定真是挺有遠見的一個人。
“不過你們現(xiàn)在分科這么早嗎?高一下學期就分科?”趙父一邊看電視一邊說。
“嗯,學校想抓升學率嘛,早點分科比較好?!壁w瑟默默收拾行李,心想:快點分科再好不過,我真的受夠歷史老師了。
趙母提著一團東西從臥室里出來:“你把這床毛毯也帶上,聽說這半個月都還要降溫呢?!?
估計分科之后學習任務會慢慢繁重起來,和父母商量之后,趙瑟決定從這學期開始住校。
“媽,我還是不帶了吧,東西太多了,我拿不下?!?
“讓你爸送你唄,你是后天開學對吧?”
“是明天......”趙瑟看了看備忘錄。
“明天?我沒空啊,我有會要開?!壁w父回過頭來。
“哎呀這......我明天也沒時間啊,要陪你小姨去省城一趟。”趙母也很為難的樣子。
趙瑟說:“哦”,過了一會兒又趕緊補充:“我是說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好,只是毛毯就帶不走了?!?
趙母思考了一下:“嗯,也可以,反正也不遠?!?
趙瑟點頭,是啊,不太遠,從城市的這頭到那頭。雖然城市小,但還是要擠兩小時公交。算了,明天早點出發(fā)吧。
等到趙瑟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扛進宿舍,一一放好,再趕去教室的時候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
她被分到了十四班,教室在三樓。
估計大家都報完名去吃飯了,三樓的走廊空空蕩蕩,她搭著欄桿慢悠悠地去找教室。
走廊盡頭門口站著一個人,似乎是注意到她,大聲喊道:“是十四班的嗎?”
“哎!”趙瑟趕緊往那邊跑去。
到了眼前才發(fā)現(xiàn)那是新班主任——之前在分班表旁邊見過照片——班主任本人比照片上年輕很多,留著短發(fā),像是一個剛剛大學畢業(yè)的女學生,只是神情有些冷漠。
“怎么來得這么晚啊,就剩你一個了。”短發(fā)老師問道。
“不好意思......”趙瑟低下頭去簽字。
短發(fā)老師看著她簽下名字,有些奇異地咦了一聲,低聲說了一句:“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趙瑟拿筆的手頓了頓,偷偷重新打量了一下老師。
她很喜歡自己的名字,以及那首詩里的語境,盡管后面緊跟著的是不盡如人意的“此曲有意無人傳,愿隨春風寄燕然。”
臨走的時候,老師叫住她,指了指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剛才先來的同學都選好座位了,你就暫時坐那里吧。”似乎是擔心她有什么意見,又補充道:“開學考試之后就會換座位的。”
“好的?!壁w瑟答應得很爽快,她喜歡靠窗的座位。
然后趙瑟又繼續(xù)回寢室待著,博石中學的住宿條件看上去很不錯,四人間的宿舍又大又敞亮,還有獨立的衛(wèi)生間,比她想象中要好太多。
過了一會兒室友們都推門進來,少不得彼此寒暄一下。畢竟大家都是一個班的同學,和和氣氣地笑了一笑,便也勉強算是朋友了。
趙瑟放心不少。
她之前的好朋友選了文科,在十四班也沒有她認識的人,她原本是有些忐忑的。
下午三點趙瑟又回教室去領新書,之前那個短發(fā)老師在組織人分發(fā)書本。
班里的大多數(shù)人原本就是十四班的,隔了一個暑假不見,都攢了很多話來講,一陣一陣的聲浪往上躥,趙瑟一度懷疑天花板上的墻灰已經(jīng)簌簌往下掉了。
正在這時,短發(fā)老師猛地一拍桌子,毫不夸張地說,傳出了一聲巨響,趙瑟眼睜睜地看著幾節(jié)粉筆頭滾到了桌角。
“說什么呢?有什么好玩的事,上臺來講,我們大家一起分享唄?”短發(fā)老師的聲音不大,可是語氣嚴厲,神情冷漠,所以每個字都像是重逾千斤,教室里再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趙瑟聽見前排兩個同學悄悄耳語——“好兇啊。”“名不虛傳。”
趙瑟只能在后面默默點頭,畢竟她沒有同桌可以交流??赡苓@個班的學生總數(shù)恰恰是單數(shù),而她又是最后一個來報道的人,于是旁邊空落落的。
沒關系,正好可以用來放書包。
短發(fā)老師的效率很高,書本很快分發(fā)完畢,她又強調了一下各種作息時間和班規(guī),就讓大家放學了。
書有點多,教室里放不下,只好把大部分都帶回宿舍。
趙瑟壘了厚厚一摞,搖搖欲墜地往外走。大家都在忙著搬書,她也不愿意麻煩別人。
她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幾乎是一步一挪地往前移動。
突然從轉角處跑出來一群男生,為首的那個戴了一個鴨舌帽,估計也沒看清有人,直直地撞了過來,趙瑟忙不迭往旁邊躲,可惜躲閃不及。
嘩啦一下,一堆書都掉了下來。趙瑟手忙腳亂,趕緊去撿,她有些心煩,臉色肯定不太好看。走廊剛剛有人拖地,不知道地上干沒有,要是弄臟課本就很糟糕了。
鴨舌帽男生一愣,也蹲下來幫忙撿,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壁w瑟下意識抬頭,只看到小半張臉,就立刻低下了頭。
其實就那么短短一瞥,趙瑟連他長什么樣子都沒看清楚,只是他黑衣黑帽,莫名就讓人心生警惕。他的眼睛藏在帽檐下,也接觸不到視線。
趙瑟連忙揮手:“不用了,我自己撿就好。”說完飛快搶過他剛撿起的兩本書。
鴨舌帽男生一愣,也沒有再說什么,轉身走了。
趙瑟一面撿一面暗暗腹誹:怎么回事啊……
她又下意識回頭看了看剛才那人,他匯入了等在一旁的一群人里,他們笑鬧著勾肩搭背,應該是學生,卻都沒有穿校服,像是有種方圓五米之內(nèi)生人勿近的氣場。
趙瑟很快收回視線,將課本重新整理好。
回到宿舍之后,趙瑟給媽媽打了一通電話。
“媽,我到學校了。嗯.......都挺好的,老師挺好的,同學也挺好的,嗯,能適應,放心吧。”
“那就好,我和你小姨還有幾個地方?jīng)]逛完,就不聊了啊,你照顧好自己,好好學習啊?!?
“嗯?!?
打完電話之后,趙瑟長長出了一口氣,好像是終于完成任務一樣。
她趴在桌子上發(fā)呆,直到手臂被壓麻了,她才轉了轉眼睛,這一轉眼才看見放在桌腳的一大摞書。
于是她開始整理課本,原來走廊的地真的沒有干,有幾本書的封面被濡濕了,還有星星點點的泥漿。她拿出一疊紙,無比小心地拭去上面的泥,又一本一本攤開等著它們自然晾干。
這樣一來整張桌面都被占滿,也沒有空地容她發(fā)呆了。
時間還早,室友們都不在,她也不想待在宿舍了。
一個人在操場轉了兩圈,又慢悠悠地往回走,剛走到樓下才猛然驚醒,又繞過操場去了小賣部,買新文具。
不管怎么樣,新學期還是得有新氣象,哪怕本人沒什么變化,架勢也得拿出來。
她給自己新買了一個硬皮筆記本,準備用來寫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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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開學了,高一下學期,被分到了十四班,也不知道這個班怎么樣,不過反正我也進不了尖子班,平行班彼此之間的差距應該也不大吧。既來之,則安之。
不過,可惜沒有認識的人和我分到一個班,難免會覺得有點忐忑。沒關系,估計過幾天(或者十幾天?)就會認識新朋友,到時候就好了。
班主任看上去有點兇,但我還挺喜歡她的,我猜她應該是語文老師。
我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沒有同桌有點冷清,不過勝在安靜。
對了,我今天繞著操場走了好幾圈,運動量很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