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作業很多,趙瑟寫著寫著就很惆悵,不知道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連開普勒三大定律都還沒學到,她就已經不想再了解宇宙了。
通往宇宙的探索之路,被作業和錯題隔斷,似乎看不到未來,真是太難了。
“趙瑟,老張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一個路過的同學拋下這么一句話。
趙瑟正準備拿杯子去接水,聞言有些錯愕:“找我?張老師有說是什么事嗎?”
趙瑟還打算細問,但傳話的同學已經走遠了。
她看上去表情不太自然,尚曉諦奇怪道:“讓你去就去唄,你可是英語課代表啊,英語老師找你有什么奇怪的。”
趙瑟干笑一聲,她還真快要忘記自己是英語課代表了。張老師的作業一向布置得不多,偶爾才布置一兩次課后的書面作業,而這類作業也不用交。平日里,趙瑟不用負責收作業,也沒有其他的任務,她這個課代表一職稱得上名存實亡。
辦公室門開著,但趙瑟仍是敲了兩下門。
張老師的辦公桌正巧剛對著門,一抬頭看見是她,立刻面帶喜色地招手,“快進來吧。”
張老師性格很溫和,平時也總是帶著笑,但此刻他臉上的笑容太夸張了,趙瑟無端覺得有些瘆得慌。
趙瑟還沒有走近,張老師又開始招呼旁邊的老師,“孟老師啊,來來來,快看,這就是我們班英語課代表。”
……這有什么好看的,趙瑟腹誹。
從桌子另一頭走過來一個中年女老師,和和氣氣的,趙瑟認得,那是五班的班主任,孟今的英語老師。
孟老師慢慢走過來,“張老師啊,你夠了吧,逢人就炫耀。”然后又對趙瑟笑瞇瞇說道:“你的英語很不錯啊。”
趙瑟不明所以,一頭霧水。
張老師遞給她一張單子,“上周的初賽,你的成績是全校最高的,決賽名額一共十個,你肯定是沒什么懸念,要好好準備啊。”
趙瑟有點懵,上周的初賽,上周自己有參加過什么比賽嗎?拿過單子細看才明白,原來上周英語課上的隨堂測驗居然是某個英語競賽的初賽,難怪那么難……
這張單子上標注了決賽的注意事項和時間地點,決賽的場地就在學校旁邊的一處書畫培訓機構,看樣子這個機構是競賽的贊助商。至于說時間——
“張老師,這周六就要決賽了嗎?”
“對啊,有點倉促哈,你不用緊張,平常心啊平常心,老師相信你的實力。”
……趙瑟自己都不太相信。
周六上午的比賽,當天從家里趕過來可能來不及,這個周末只好留校了。說來奇怪,趙瑟聽說這件事之后首先考慮的并不是決賽本身,也并沒有因為初賽的優秀成績沾沾自喜,她首先想的都是這些瑣事。趙老師說得還挺對的,她還真就是平常心。
回到教室后,尚曉諦隨口問:“老張找你干嘛啊?”
趙瑟組織了一下語言,一五一十地說了。
本以為尚曉諦不會有什么反應,誰知道她的面部表情越來越夸張,以至于到最后趙瑟都疑心她的下巴會脫臼。
尚曉諦猛地一拍桌子,“可以啊你!全校第一呢!”
趙瑟有點不好意思,“話是這么說,但我覺得張老師的說法有點夸張了。”
“嘿,你還別不信。”尚曉諦調整了一下椅子的方向,擺出個長談的架勢,“這個“澄懷堂”英語競賽啊,兩年舉辦一次,參賽學生是全市高中生,做的同一套題。”
趙瑟愣了一下,“所以呢?”
尚曉諦險些背過氣去,她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和高二高三做的是同一套題,你拿了全校第一!”
趙瑟慢慢“喔”了一聲,心想難怪張老師高興成那樣,她也笑了笑,“那看來我運氣真是不錯啊。”
尚曉諦一臉“我不想和你說話”的表情,迅速把椅子板正,回去了。
趙瑟默默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該怎么說。誠然,實力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但趙瑟沒有自信到可以和全市高中生一爭高下的地步,這次初賽誤打誤撞成了博石中學的第一名,自然而然就背上了很多期望,這其中毫無疑問會有張老師的一份。她不想看見這些人失望,卻又沒有一定能取得好成績的底氣。
想到了這些,趙瑟覺得自己可能沒辦法保持平常心了。
她又翻出單子仔細看了看決賽的注意事項和考試范圍,這個考試范圍太寬泛了,簡直無從下手,但總是聊勝于無,趙瑟決定整體復習一遍。
于是這剩下的半天時間以及周五的一整天,趙瑟都很忙,撥不出時間去閑聊,尚曉諦也很體貼地沒有打擾她。謝景韞知道情況之后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下課說話都會降低分貝,甚至把一群朋友拉到教室外面去。趙瑟滿心感動,卻也無暇他顧,抓緊一切時間飛快地復習。
周五放學的時候,謝景韞沒有像平時那樣一下課就走,他在座位上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趙瑟,比賽加油啊。”
趙瑟一轉頭就對上他帶著笑意的眼睛,忍不住也跟著笑了,點頭道:“嗯。”
這么尋常的一句話,出自特別的人口中,就無端地讓人覺得安心。
澄懷堂就建在學校旁邊不到五百米距離的一處地方,趙瑟經常路過,卻從來沒有進去過,以前只以為這是一家再尋常不過的書畫培訓機構,所以并不在意。趙瑟打算趁著這次參加決賽,仔細參觀一下。
誰知道這個計劃竟然難以施行。
考試時間是上午九點,趙瑟提前四十分鐘出發,到了澄懷堂卻傻眼了。原以為參加決賽的人不足一百個,場地應該非常空曠才對。誰知道澄懷堂竟然被圍的水泄不通,仔細看去,有一部分是參賽學生的家長,而更多的人竟然是扛著攝像機的記者。
趙瑟訝然:這么大陣仗?
就在她愣神的這段時間,一個記者看準時間,兩三步跨越同行沖到了她面前,“同學你好,請問你是來參加比賽的嗎?是哪個學校的呢?”
趙瑟一愣,余光里看見越來越多的攝像機對準這邊,不由得有點慌,她胡亂搪塞道:“不好意思,我考試快遲到了。”然后拔腿就跑。
她跑的太快了,居然被大堂里的臺階絆了一跤,同時聽見了一聲笑聲。她有點狼狽地穩住身體,抬頭看去。
一個穿著白T恤的男生對上她的視線,然后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趙瑟有點慍怒地想:真是沒禮貌。她沖那人的背影暗暗翻個白眼,勉強泄憤。
不過……這人的背影看上去有點眼熟,趙瑟又多看了幾眼,最終確定不認識,這才離開大堂去找考場。
澄懷堂內部裝修非常清雅,有種光華內斂的氣質。走廊兩側的墻上都懸掛著各色書畫作品,路過一副書畫的時候趙瑟忍不住駐足看了很久,“我本楚狂人”一行字用行楷書寫,率性飛揚,仿佛要沖破畫框而出。如果不是趙瑟對書畫實在沒什么天分,她差點就要一沖動去報班學習了。
等到趙瑟跨進考場,看到一列列古樸典雅的考試桌椅,她決定,哪怕是為了這考場的環境,她也一定要好好做題。
考試前半個小時,趙瑟發現那個白T恤男生跨進了同一間考場,那男生也看見了她,點頭打了個招呼,趙瑟措手不及,勉強擠出了個微笑以作回應。
我們認識嗎?沒印象啊……趙瑟越發迷惑。
但等到試卷一發下來,趙瑟就飛快把雜念拋開,專心做題。
決賽不愧是決賽,難度陡然拔高,趙瑟無比慶幸自己花了很長時間復習,否則真不知道如何收場。
終于做完所有的題,趙瑟抬頭看了看時間,還有半個小時。還好,雖然效率比不上平時,好歹也不算太難看。趙瑟又檢查了一遍試卷,發現沒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也就安下心來。把卷子疊好放在一邊,整個人趴在桌子上,開始思考今天的行程。
等到考試結束也差不多到飯點了,自然是得先去吃飯,那么去哪兒呢?學校附近倒是有不少飯店,可是沒什么特別好吃的,但吃個午飯而已……沒必要走太遠吧。
趙瑟為了午飯吃什么的問題十分苦惱,視線直愣愣地投在眼前的草稿紙上,沒有移動,于是沒有留意到——隔了兩列桌子的白T恤男生看了她好幾眼。
鈴聲響起,趙瑟如獲大赦地收拾好文具,飛快地離開了考場。正要走近的白T恤男生只好停住了腳步,非常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見識到了上午的陣仗,趙瑟這次多留了個心眼,她看準了人群密度最低的地方,稍微低下了頭,再掛上個不耐煩的表情,一鼓作氣,沖出了圍在澄懷堂外的記者群。
直到遠遠離開澄懷堂,跑到了學校的對面,趙瑟這才松了一口氣,合著今天不是英語競賽,她是參加短跑比賽來了啊。
她慢慢走著,這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飯館,一時間無法決定到底吃什么,她決定直走一百步,走到那家店就去哪家。
趙瑟這樣一個唯物主義者想來也確實是沒轍了,居然想出了這么個莫名其妙的辦法。
不過,當趙瑟走到五十步的時候,她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幾個字。
“這樣總歸不太好……下不為例。”
斷斷續續的幾個字,甚至沒有都聽到完整的一句話,趙瑟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原因無他,那聲音像是……謝景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