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在京都。”九月看著祈巧,神情平靜的答道,“他這么多年的心結,也是時候解了,他說過,等回來,就了結這邊的遺憾。”
“是說玉姨的事嗎?”祈巧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問道,沒想到,家里還有這么多的事,除了九月,她們幾個姐姐居然都不知道,不過,她沒有半點兒不滿,他和九月肯定是不想讓她們操心才不說的。
“可能吧。”九月搖了搖頭,她也不清楚,“四姐,香燭鋪里,我的房間,有個暗格……”九月放低了聲音,把暗格的位置、開啟的方法、里面的東西都一一交待給了祈巧,“里面的那盒小首飾是外婆的遺物,姐姐們各自都留幾件當念想吧,余下的給八姐當嫁妝,那里面的地契房契都交給四姐夫,等游春回來,物歸原主,里面還有兩張銀票,是給八姐置辦嫁妝用的……”
姐妹倆嘀嘀咕咕的說了近半個時辰,九月才把一切交待清楚。
晚宴時,祈祝和涂興寶帶著孩子們來了,祈望和楊大洪也帶著孩子們匆匆趕來,他們都聽說了九月接圣旨的事,看到九月,神情都復雜之極。
能進宮伴君王是天大的榮耀,可是,他們是知道九月和游春的事的,如此,九月豈會愿意進宮去?
但,他們什么都不能說,他們雖然是莊戶人家,卻也知道皇權的威嚴,小老百姓的,又在傳旨公公和御林軍的眼皮子底下,非議皇權,那是不要命的做法啊。
他們幫不上九月什么,也不能把她再往火坑推進一步呀。
很快,席面便擺起來了,由原來的兩桌。迅速擴展到五桌,桌子都是祈康年和祈瑞年家里湊出來的,雖說之前祈康年還和九月鬧過別扭。可這個節骨眼上,他們到底是一家人。大哥祈豐年又不在,身為叔叔,理當負起責任。
這個時候,祈康年和祈瑞年倒是神奇的誰也沒有掉鏈子。
老村長和祈族長帶人送來了食材,便也被楊進寶留下,兩人都顯得有些激動,不過。到底是有見識的老人,有他們在,做事的幾個人才沒有被院子外那些真刀真槍的家伙們給嚇到。
院子里,燃起了火把。點起了紅燈籠,燈火通明,院中擺了四桌,分了男女席面,九月和楊進寶陪著劉公公、韋一涵坐在堂屋這桌。同坐的還有老村長、祈族長和祈康年、祈瑞年。
楊大洪幾個連襟和祈稻祈稷他們一起分作兩桌陪同著那些御林軍的漢子們。
葛石娃扶著葛玉娥出來,院子里人影紛雜的,劉公公等人倒是沒有發現這兩個沒有出去接旨的漏網之魚。
祈巧看到,忙把他們招呼了過去,和他們姐妹以及孩子們一起。余四娘和陳翠娘領著她們兩家的兒媳婦們孫輩們擠了一桌。
只是,這本是喜慶的團圓日子,氣氛卻有些低,這四桌除了孩子們的嚷嚷聲,也就剩下那邊楊大洪和祈稷他們的勸酒聲了。
相對而言,堂屋里的氣氛就和諧多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原本日日守在院子里的老魏和黃錦元不知何時已不知去向。
酒過三巡,九月向劉公公請教起了京都旱情。
劉公公從小在宮里長大,還是頭一次參加這樣的屬于小老百姓的溫馨團圓節,加上九月等人不帶異樣的招待,幾杯酒落了肚,心里就暖了起來,話也多了起來,倒是告訴了她不少的事兒。
卻原來,風調雨順也不過是附近幾個地區……九月心里暗嘆,她來的這個地方屬于南方,這些年,該下雨的時候會下雨,該晴的時候就會晴,讓她都忘記了,任何時空的世界都是有差異的,如今的東南沿海地區正大雨傾盆,而北邊的京都一帶,卻是干旱成災……
“這天,就跟傾了一樣,一邊雨,一邊旱,唉,皇上心里那個急呀。”劉公公嘆著氣說道,“到處的救災救難,這兩個月啊,皇上的頭發都白了不少了,日夜的睡不好覺,京都人心浮動,眼見得這樣下去,必有兵禍發生,這不,皇上便讓欽天監想了個轍,廣招賢士,設壇祈雨,如今也求了一個月了,福女,明兒,你無論如何也得隨咱家起程了,耽擱了歸期,不僅是你,還有咱家和韋統領以及一干兄弟們,都要人頭落地了。”
“公公,皇上……砍了很多人腦袋了?”九月故意作出驚嚇的樣子問道。
“皇上是仁君,一向不輕動極刑,不過,最近有些個不長眼的江湖騙子,倒真被砍了。”劉公公不以為意的說道。
江湖騙子……九月暗嘆,她那什么福女也是假的,這下,豈不是要死定了?
“公公,要是,我祈雨不成,會不會也要被砍?”九月顯得怯怯的問。
“福女,你多慮了,只要你盡心盡力,這雨,一定會下,皇上又怎么舍得砍了你呢?”劉公公呵呵一笑,晃了晃頭。
那是你不知道我這福女也是假的……九月腹誹,不過,也沒有再問下去。
一場中秋團圓家宴沒有了想像中的輕松溫馨,卻也在楊進寶等人的努力下,賓主盡歡。
席面散后,又是一陣人仰馬翻的忙碌。
祈稷等人帶著媳婦兒們收拾東西,楊進寶送了劉公公回屋洗漱安頓,韋一涵等人繼續去院外站崗,九月想要做些什么,卻被祈巧等人攔下,她想了想,便端了熱水去了祈老頭的屋間。
屋里,葛玉娥和葛石娃已經在照顧祈老頭吃飯了。
看到九月進去,葛玉娥只是笑笑,倒是葛石娃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什么。
“玉姨,我來吧。”九月把熱水放到一邊,接過了葛玉娥手里還剩些許的飯菜。
祈老頭看到她,目光流露些許笑意。
“爺爺,我得離家一段時日呢,您在家里,可要聽話好好養身體哦。”九月細心的擦去了祈老頭唇邊的菜汁。面帶微笑說道,“等我回來,給您帶京都最最好吃的。最好最好的東西。”
祈老頭的手抓住了九月的袖子,嗬嗬的說道:“去……去……”
“爺爺。聽說,外面好多人受災了呢,皇上到處招賢,人人都說我是福女,我這次去呀,是給受災的百姓們盡力呢,是好事。”九月輕笑。安撫著祈老頭,又喂了一勺飯。
祈老頭盯著她看了幾眼,才緩緩的點了點頭,松開了手。對老人來說,孫女要去做好事,能回來,就是好的。
“你要去哪兒?”反倒是葛玉娥,有些驚訝的看著九月。眼中怯怯,充滿依賴。
“玉娥,我有事呢。”九月微笑,“您別擔心,我很快就回來。這段日子,您跟哥一起去鋪子里吧,我不在,我擔心鋪子的生意呢,有您和哥一起在那兒,我才放心。”
“你放心,我會看著鋪子的。”葛玉娥受了驚嚇,這會兒的反應又顯得有些稚氣,她聽到九月說這話,忙點了點頭,“石娃很厲害,他會幫你看著的,誰也不能打鋪子的主意,可是,你什么時候回來?”
“我辦完了事情,就回來。”九月笑著點頭,心里雖然難過,也不好表現出來,祈老頭和葛玉娥,都受不得刺激。
葛石娃默默的看著九月,他什么都聽到了,可是,他能做什么?
給祈老頭喂好了飯,洗了臉凈了手,又泡腳按摩了一番,坐著閑聊了一會兒,九月才端著臟水退出來。
葛石娃跟在后面,低低的說了一句:“你……自己小心。”
九月回頭,看到他認真無比的神情,笑了:“嗯,以后,香燭鋪就交給你了。”
葛石娃點了點頭,鄭重的應道:“有我在,放心。”
“陪我到院子里坐坐吧。”九月就怕他不答應接受她的好意,這會兒倒是放心了。
葛石娃點了點頭,跟在她后面,看著她倒了水,洗了盆,放了東西,又端著茶水回來。
沒多久,祈祝等人也忙完了,都聚了過來,沒有人再提這次進京的事,說的都是些家長里短的事。
只可惜,天空斜斜掛著的那輪明月前,多了一絲淡淡的陰霾。
九月等人珍惜著離別前的最后一夜,他們沒看到,院子外,韋一涵緩步下了坡,往村口的方向走去,沒一會兒,黃錦元出現在那兒。
“你怎在這兒?”韋一涵很驚訝,他剛剛看到了這邊熟悉的信號才過來的,心里已經猜到可能是相熟的,沒想到竟是黃錦元。
“涵哥。”黃錦元笑嘻嘻的打招呼。
“你不是跟著王爺……”韋一涵皺了眉,瞪著他不解的問道。
“我奉王爺之命,在此保護九小姐。”黃錦元嘻笑著上前,挽住了韋一涵的肩,套著交情,“涵哥,能不能告訴我,皇上是怎么知道九小姐的?”
“九小姐?”韋一涵吃驚的看著黃錦元,一時忘記了拍開他的爪子,“福女?”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黃錦元拍了他的肩一下,拉他到了邊上隱蔽處,“祈家,就是王爺親生女兒的家,九小姐是王爺最最看重的外孫女,你自己想吧。”
“那……”韋一涵更吃驚的,瞪著黃錦元說不出話來,王爺的親外孫女不就是皇帝的侄女?那還讓她進宮侍君?這不是……不是亂了套了?
“涵哥,我不便出面,九小姐的安危交給你了,我只能暗中保護了。”黃錦元正經了起來,看著他問道,“那個人是誰?能告訴我嗎?”
“林家。”韋一涵的臉色陰晴不定,好一會兒,才拍開了他的手,吐出了兩個字,他韋家與林家交往甚密,這次他出京前,他父親還把他喊去叮囑了一番,讓他務必把福女帶到京都,難道他父親也摻與了此事?可是,事情涉及到了王爺,[被打主意的又是王爺的親外孫女,皇帝的侄女,事情被捅出來,林家必定要倒霉了,那他們家……
一轉念間,韋一涵冷汗都下來了。
“涵哥,好自為之。”黃錦元頗有深意的再一次拍了拍韋一涵的肩,他與韋家沒什么交情,不過,與這韋一涵曾經在一個兵營里練過,兩人實力相當,明為對手,實則惺惺相惜,所以,他才會引韋一涵出來說這些,只希望,韋一涵不會讓他失望,“王爺……早就回京了。”
“我欠你一次。”韋一涵板著臉點了點頭,目光凝重。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