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女主, 去鄉(xiāng)下天天干農(nóng)活,皮膚仍然曬得黑了一大半,不過倒是顯得眼睛很有神。
老太太拎著收音機, 拄著柺棍跟在後面一路問:“珍珠, 你怎麼回來的?不會是吃不了苦偷跑回來的吧?”
“當(dāng)然不...”白珍珠摘下草帽時, 下意識想回答不是, 但想到這次回來的目的, 立馬轉(zhuǎn)成一副快哭的樣子,“奶奶,我沒跑, 是想你了,特地回來看你的, 你不知道, 那裡太苦了, 不管是冬天還是夏天,都得睡稻草, 吃的是刮腸子的高粱餅,每天早中晚都是鹹菜,連頓熱乎飯都沒有,你看我都變成什麼樣了。”
老太太認(rèn)認(rèn)真真看了好幾眼,“嗯, 是挺醜的。”
白珍珠面色一僵, “什麼醜, 我是說你看我都瘦成什麼樣了!”
“是瘦。”老太太點點頭, “是醜。”
白珍珠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去鄉(xiāng)下之前,從來沒聽到有人說過她醜, 就因爲(wèi)天天暴曬,臉上皮膚變得粗糙,顏值就下降了。
昨天還聽到有人說,她到蔡莉跟前差遠了,堵了一晚上氣,剛順了一些,就聽老太太一個勁說她醜。
“是,我醜,我醜行了吧,天天在鄉(xiāng)下幹活,哪有天天享福的人白,不就是皮膚差了點,等我這趟買一瓶雪花膏抹,要不了兩個月就能變回去。”
趙翠娥沒搭理這些,拄著柺棍往客廳走,“你媽天天在家想你,回城了不回家裡,怎麼先跑來這邊。”
“我纔不回去,不想看到那羣只敢對家裡人橫的窩囊廢。”白珍珠最近在村裡,學(xué)了不少罵人不帶髒字的話,轉(zhuǎn)身露出笑容,“四妹,我天天都在想你,總算能見到你了。”
白露珠一點都不懷疑這話,而且怎麼想,想什麼,她都猜個大概出來,“三姐沒去看看三姐夫?他對你可是癡心一片,日日夜夜都在掛念著你,就盼你早點回來結(jié)婚。”
話音落下,閆大牛率先露出驚訝的表情。
一直以爲(wèi)志誠三姐沒有對象,所以纔在村裡與宋知青糾糾纏纏,怎麼現(xiàn)在還冒出來個三姐夫?
想到柳樹村那些傳言,再看白珍珠的眼神略顯複雜。
“我這不也正是因爲(wèi)想他,才特地回來看看。”白珍珠往櫃子上瞄著,“四妹,我難得回來,你不泡杯麥乳精,拿點桃酥雞蛋糕招待招待我?”
“你是失憶了嗎?”白露珠搬了張凳子,讓奶奶坐下,“我們關(guān)係很好?”
“四妹,都這麼久了,你不會還在記著中藥的事吧?我都說了,跟我一點關(guān)係都沒有,那是志誠寫的單子,要怪也得去怪他,不能怪我。”
白珍珠將手往衣服上搓了搓汗,想自己動手泡一杯麥乳精喝,結(jié)果剛往前走一步,對上白露珠冷淡的眼神後,不自覺停下腳步,反應(yīng)過來後,笑著道:
“露珠,我們從小關(guān)係最好了,誰害你,我都不可能害你,這不,剛看到你上報紙,我立馬就請假跑回來恭喜你了。”
白露珠表情沒有任何改變,“這次回來幾天?”
“當(dāng)天就得走。”剛說完,突然瞄到櫃子上的電視,白珍珠瞬間瞪大雙眼,“電視!你們家居然連電視都買了?電話!這裡居然還有電話!”
整個柳樹村都找不出一臺收音機,剛纔在外面看到老太太拿,已經(jīng)夠驚訝的了,沒想到進了門,竟然又看到了電視電話!
一顆心頓時酸到忘記控制語氣,“露珠,你真是運氣好,嫁了個好人家,結(jié)個婚居然得到這麼多東西,還都放在了孃家,要我說,娶了你也是挺倒黴的。”
“你怎麼人變醜了,說話也變得前言不搭後語了。”趙翠娥白了孫女一眼,“露珠把收音機和電視放到孃家,那是爲(wèi)了給我看的,怕我天天待在家裡無聊,這麼孝順的孩子,誰家娶了高興都來不及,怎麼就倒黴了,你別一回來就胡說八道。
奶奶沒住過來之前,孫女裡面就向著露珠,這都不知道住多久了,肯定更得向著她。
因此,白珍珠聽到這話沒有意外,擡頭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當(dāng)下也不再顧著嘴饞,得趕緊弄點錢走纔是正事。
轉(zhuǎn)看一圈,考慮到白露珠不大會拿錢給她,便將主意打到老太太身上,“奶奶,收音機和電視都是一種東西,其實你看一個就行了。”
趙翠娥掀了掀眼皮,“咋,我就樂意聽兩個,爲(wèi)你們家苦了一輩子,現(xiàn)在老太太我總算能過上舒服日子了,我就樂意聽一個看一個,又不是你買的,要你管。”
白露珠差點笑出聲,老太太不再擔(dān)心那邊後,簡直就是獲得另一種重生的老太太。
“奶奶,我就是想你,想帶一件紀(jì)念品走,你都想哪裡去了。”白珍珠走過去幫老太太從肩膀按到胳膊,再反過來從膀子內(nèi)側(cè),貼著腰往上按,用手背去感覺錢裝在哪裡。
“別瞎尋了。”活了這麼多年,肚子里門清,哪能不知道三孫女回來到底是幹什麼的,趙翠娥從褲子兜裡掏出包著錢的手絹。
白珍珠眼睛瞬間一亮,這下倒是實心實意幫老太太按摩了,“奶奶,還是你最好,我在那邊最想你...”
還沒誇完,就看到老太太遞了一塊錢過來,還嘆了口氣道:“你和你大哥,現(xiàn)在是咱們家最不省心的孩子,給,拿去買些雞蛋糕帶回去,別再在鄉(xiāng)下折騰了,早點回來結(jié)婚,好好日子不過,非天天作。”
白珍珠將錢接過來甩了甩,嫌棄道:“一塊錢夠幹什麼的,奶奶,你多給幾張大團結(jié),就當(dāng)我找你借的,等以後一定還你。”
“哪有大團結(jié),老太太我又沒工資,一塊錢都從牙縫裡攢下來的。”趙翠娥將手絹疊好,放進口袋,“中午要不走,你二叔二嬸就會打飯回來,好好吃一頓再回去。”
眼睜睜看著錢快被裝起來,白珍珠不甘心,伸手抓住老太太手腕,本來想的是直接搶手絹,但旁邊還坐著倆人,只能改抓手腕,繼續(xù)慢慢磨著:
“奶,實話告訴你吧,前段時間志誠和露珠結(jié)婚,我不是沒到場嗎?其實不是我故意不來,是我在躺在醫(yī)院起不來,發(fā)高燒差點把腦子都燒壞了,人家?guī)兔|的醫(yī)藥費,現(xiàn)在要還給人家。”
本以爲(wèi)堂姐回來還要耍些什麼手段,沒想到只是回來弄錢的,白露珠不想再看到她繼續(xù)在家裡晃悠,出聲道:“聽說你在柳樹村認(rèn)識了個男知青?”
白珍珠面色一變,立馬鬆開手道:“你打哪聽的,是誰在亂嚼舌根子,我可是訂了婚的人,法律上這叫誹謗!”
白露珠朝門外看了一眼,笑道:“我只是說你認(rèn)識了個男知青,又沒具體說哪個男知青,人家究竟嚼了什麼舌根子,讓你像個驚弓之鳥一樣瞎激動。”
“鄉(xiāng)下人閒得慌,整天就愛說三道四,我也是被說怕了。”白珍珠又?jǐn)E頭看了看時間,掀起笑容道:“露珠,奶奶不借,你借點錢給我,讓我把人家的救命錢還了吧,等一結(jié)婚我就還給你。”
白露珠沒回答她的話,對院子裡的人笑著打招呼:“三姐夫來了。”
“來了。”
於錦康梳著大背頭,穿著白襯衫,越來越有廠幹部樣,看到白珍珠時,表面笑著,笑意卻依然沒達到眼底,“回來了怎麼不先去廠裡找我?”
“我正打算去廠裡找你,你就來了,真是心有靈犀。”白珍珠露出羞澀笑容,看得所有人眉頭一皺。
“是挺心有靈犀的。”於錦康眼神冷冷地,嘴角噙著笑:“是不是知道我升幹部了,特地回來恭喜我的?”
白珍珠一怔,隨即笑開,“是是,就是特地回來恭喜你的,升了幹部是不是工資也漲了?”
“漲啊,當(dāng)然漲了,養(yǎng)個小家是完全沒問題的。”於錦康往她身上瞟了一圈,“空著手來?”
白珍珠一愣,沒有想到男人居然會說出這種話,氣道:“人家都是男人送女人禮物,哪有女人送男人禮物。”
於錦康面露失望,沒有吭聲,就這麼看著她。
過了片刻,氣氛微微僵住。
白露珠端起茶杯,掩飾嘴角笑意,有於錦康在,著實讓她省了不少力氣,所以,平時這聲‘三姐夫’她是叫得非常心甘情願的。
想到於錦康是這趟回來最大的目標(biāo),相當(dāng)於最肥的肥羊,白珍珠不禁開始糾結(jié)。
其實兜裡有二十塊錢,是未來真正丈夫給她的。
剛開始下鄉(xiāng),因爲(wèi)於錦康特地送她過去,還帶了報紙讓全村人看,導(dǎo)致後來村裡男知青都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宋清源也不例外。
逐漸熟悉後,兩人能說上幾句話,但每當(dāng)她想再近一步,宋清源不但不接招,反而還會往後退兩步。
也不怪他,畢竟前些年誰要是跟有對象的人勾勾搭搭,必然是要被民兵抓住,當(dāng)衆(zhòng)批評,壞了名聲不說,還得送去勞改。
幾個月來,用盡各種方法都沒能拉近兩人之間的關(guān)係,心裡火急火燎,還得眼睜睜看著宋清源跑去蔡家村獻殷勤。
直到最近聽說宋清源打算與蔡莉訂婚,再不近一步,丈夫就要成別人的了,首富夫人也要被別人當(dāng)了,她這才豁出去,告訴兩人以後的未來,以及如何能得到運氣,還有過幾年國家變化,創(chuàng)業(yè)機遇。
宋清源當(dāng)時聽到半天反應(yīng)不過來,轉(zhuǎn)身就走了。
一夜過去,赤紅著眼睛來找她,問:“你怎麼證明那些話是真的?”
根據(jù)記憶,說了很多他的私人隱秘,就連個人習(xí)慣都準(zhǔn)確說出來了,當(dāng)時看不出他相不相信,
又過了一天一夜,宋清源就變了,像徹底反應(yīng)過來似的,還暗示早就喜歡她,只是礙著她有訂婚對象,所以才一直保持距離。
這話她當(dāng)然相信,畢竟記憶裡,他可是把自己寵上天了,寵到全世界女人都羨慕她。
本來這趟回來,她想著再搞點動作陷害露珠,然而露珠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去承天門當(dāng)總領(lǐng)舞了。
以前認(rèn)識的香陽文工團裡面一個人,後來也聯(lián)繫不上了,沒有內(nèi)部人幫忙,便很難再做些什麼。
幸好宋清源仔細(xì)問過她的氣運系統(tǒng)後,得知堂妹越強,讓她倒黴後獲得的氣運值就越高,便讓她暫時別把心思放在白露珠身上,任其發(fā)展,當(dāng)下最重要的是先攢好生意本錢。
有錢能使鬼推磨,沒錢根本鬥不過。
所以趁著這一次堂妹上報紙,難得村幹部高興,同意她請假回來一次。
這趟回來就想著多弄點錢,等到土地改革,商業(yè)開放後,能夠第一時間前往珠圳地區(qū)創(chuàng)業(yè)。
其實這次計劃,宋清源是讓她先假情假意哄著於錦康,把當(dāng)初他承諾給白志誠買工作的錢先拿到手,這纔是大頭,然後他也繼續(xù)在蔡家村獻殷勤,從蔡莉家多弄點錢到手。
商量是這麼商量,但想到二叔二嬸一家每個月能進賬那麼多錢,雖說一部分拿出來給露珠買衣櫃了,但手裡肯定還有不少,她沒法甘心,便繞過來準(zhǔn)備能拿一點是一點。
果然沒猜錯,來了以後發(fā)現(xiàn)連電視和電話都有了,本想著弄不到就早點走,看到這兩樣?xùn)|西后,頓時決定留下來吃午飯,中午再對二叔二嬸哭一哭,肯定能拿個一兩百塊走。
結(jié)果二叔二嬸沒等到,把於錦康給等來了,她還沒開口要錢,對方倒先開口要禮物了!
白珍珠糾結(jié)了很久,最終想著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一狠心將奶奶給她的一塊錢拿出來,“你想要什麼,貴的我買不起,就緊著一塊錢買,能行嗎?”
於景康面露嫌棄,“你剛纔沒有聽懂嗎?我現(xiàn)在是幹部,你以後就是幹部家屬,爲(wèi)什麼一直改不掉摳摳搜搜的毛病,就你這樣,我怎麼敢娶,一點都不知道給男人撐面子,一塊錢夠買什麼?虧你拿得出手。”
這話狠狠戳中白珍珠心裡某個痛點,村裡一直不少人暗中說她不如蔡莉大方,做事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面。
她心裡自然很不服氣,但是這種問題也不好去問宋清源,最終想著反正那些人只敢背地裡說,調(diào)整好心情,讓自己不在意。
現(xiàn)在當(dāng)面聽於錦康這麼一抱怨,喉頭頓時就像梗了根個刺,問道:“那你想要什麼?”
“剛好最近看上了新款的確良布,不要布票,裁下來做件襯衫差不多要二十多塊錢,你要麼就送我這個?”
白珍珠語塞,今天身上總共就帶了宋清源給他的二十塊,他還真敢要!
一擡頭想諷刺他怎麼好意思開口,結(jié)果卻撞上他諷刺的眼神,就像算準(zhǔn)了她一定不會同意一樣,一股氣衝到腦門,心一橫掏出兜裡的錢,“不就一套的確良,現(xiàn)在就去買!”
於錦康忙不迭將錢接過來,連一塊錢都不放過,“這還像個幹部家屬的樣,就得大大方方,不要小家子氣。”
終於聽到一句自己想聽的話,白珍珠露出笑容,兜裡錢沒了也不怕,等一下她就會十倍二十倍拿回來。
“那我就不送你去車站了,得趕緊去市裡供銷社搶的確良,晚了就搶不到了。”於錦康拿著錢轉(zhuǎn)身就走,都沒與屋裡人打招呼。
走到院外冷笑一聲。
今天白珍珠能出來,都是因爲(wèi)村裡人偷聽到她與男知青的對話,說回來找他要錢,知道這事後,讓村幹部幫忙給白珍珠批假回城,想看看這個女人是不是真那麼想的。
躲在門外看了很久,沒想到還真是來城裡要錢的!
真是吃了豹子膽,既想給他戴綠帽子,還想拿他的錢去養(yǎng)狗男人,他會放過這對狗男女纔怪!
白珍珠徹底傻眼,她是回來要錢的,結(jié)果一分錢沒要到,還把兜底都掏空給別人了!
立馬將包背在身上,二叔二嬸不等了,奶奶收音機也不再磨了,更放棄從白露珠這弄點小錢了,急忙追著男人狂奔出去:
“於錦康,你給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