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三自盡以后,高小文的哥就把菜刀往地上一扔,跳到了遠處。我從地上拎起血淋淋的菜刀便朝他沖了過去,這個時候,我隱隱約約聽到不知哪里傳來一陣車聲。我已經紅了眼睛,白小姐攔阻我,被我推到了一旁,向風伸手拉住我衣袖,被我狠命一拽,帶了個跟頭,昨晚那些狐貍那樣拉拽都沒破的外套袖子,‘嗤啦’一下子破了。
“老子要給三大爺報仇!”
兩個擋住我去路的村民嚇得往兩邊一跳。高小文的哥怪叫一嗓子‘俺滴娘!”,癱軟在了那里。
就在我沖到他跟前舉刀要砍的時候,一輛紅色捷達出租車‘吱’的一下子停在了人群外圍,距我大概七八米遠的地方。
“住手!”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我一愣,這一刀便沒砍下去。一個身穿黑衣服的人從車里躍出來,翻過人墻,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此人中等身材,約莫四十多歲年紀,濃眉大眼,猛一看衣著打扮似乎顯得跟老土,然而仔細看你會發覺,就算乞丐那種破衣爛衫套在這人身上,也掩蓋不住他那種英華。站在地上,就像一塊牢牢釘在那里的石樁,沒人可以撼動,眉宇間那種不怒自威的神情,以及他身上發散出的那種氣場,他說讓人上東,估計沒人敢違拗他往西…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師父。
“冷兒,把刀放下。”師父說。
“師…師父,你怎么來了?”
“我帶他來的。”
外圍傳來一個聲音,我看過去,只見楊書軍從出租車里走了出來。
楊書軍看了看高家村眾人,‘哼’了一聲說,“小冷別沖動,這些混蛋是不是又在難為你們?我就知道!”
“三大爺死了…”
“誰死了?”楊書軍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我身上沾染了很多鮮血。
“高老三。”
我指了指遠處,只見老狐像傻了一樣,木然的抱著高老三的尸體坐在那里。從墻上掉下來摔暈過去的高大上忽然醒了過來,被地上的血滑了一跤,連滾帶爬的撲到高老三跟前,撕心裂肺的哭叫。
“爹…爹嘞,你醒醒!醒醒!”
白小姐捂著嘴,靠在院角的一棵樹旁,向風眼眶紅紅的,喉結不時的滾動。高家村那些村民一個個僵硬的站在那里,臉上都是一種漠然的表情。
“他,他怎么死了?”楊書軍愕然問道。
“被這個畜生給逼死的!”我指著高小文的哥,冷冷的說,“我要殺了他給三大爺報仇!”
“冷兒別沖動。”師父道,“殺人是要犯法的,把刀放下。”
“師父…”
“放下!”
我抹了把眼淚,手一松,刀‘啪嗒’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師父松開我的胳膊。
我把來龍去脈大體給他講了一遍,關于我們之前的遭遇,以及徐向前一家跟高家村的恩恩怨怨,楊書軍早已告訴了他。
聽完以后,師父一言不發,緩緩看向高家村的村民,他的目光掃到哪一個人,哪一個人便局促地往后退一步,耷拉下腦袋,沒人敢跟他對視。
那高小文的哥趁眾人不備從地上爬了起來,悄悄想往外溜,向風一閃身躍到他前面,擋住了他。那混蛋見師父阻攔住我砍他,膽子壯了起來,又來勁了。
“咋,想干啥?”那混蛋‘嘿嘿’一笑,得意洋洋的轉過身看了看我,指著自己脖子,“來呀,有本事砍我呀,砍了我你也得被槍斃。剛才都看到嘞,這高老三是自己在菜刀上抹的脖子,可不是我給他抹的,你們能把我怎么樣…”
“你個畜生!”
我跳起來朝他撲去,那混蛋嚇得一縮,見師父把我拉住,立馬又直起了身子。
“嘿嘿,你來呀…”
話沒落音,向風‘咣’一腳踹在了他屁股上,那混蛋怪叫一聲結結實實的趴在了地上,磕掉了兩個門牙。向風又要上前踹,被師父給叫住了。
“阿風!”
向風沖那混蛋‘哼’了一聲,憤憤的退到一旁。那混蛋吐掉斷牙,從地上爬起來,‘嘿嘿’笑道,打呀,有種打死我!打死我你…目光一掃,忽然發現師父正在定定的看著他,后半句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師父從頭看到他腳,然后又看了看他投在地上的影子。那混蛋緊張地吞咽著口水,師父忽然朝他走過去,嚇得他往后一縮。
“你,你要干嘛嘞?”
師父不答,圍著他緩緩走了一圈,目光掃向整座村支部大院,然后抬頭向天,豎起左手,拇指在其余四根手指上掐來掐去,一邊望著天空,一邊計算著什么。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看著師父,片刻,師父突然把手一收,高小文的哥嚇得坐在了地上。
“怎么,你,你要殺我么?…”
師父一句話也不說,就那樣直直看著他,看了足有一分鐘,那混蛋嚇得抖來抖去的。
“我不會殺你,也不需要讓別人殺你。”師父笑了笑,緩緩說道,“因為,天就要來收你了。”
“天收我?”那混蛋一愣。
“對。”師父說,“你的死期就要到了,而且,你走不出這座宅院。”
“開…嘿嘿…開什么玩笑嘞?”那混蛋哆嗦著吞了口唾沫,看了看我們,“只要你們沒人攔著,你看我走不走的出去嘞?”
“我保證,不會有人攔你。”師父說,“你可以走走試試。”
那混蛋將信將疑的從地上爬起來,一邊緊張的看著我們,一邊朝院外走去。
“師父!…”我和向風同時叫道。
“誰都不許攔他。”師父手一擺,“讓他走。”
太陽一直都沒有出,天陰沉沉的,霧已經開始消散了。院子里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著高小文的哥。那混蛋還在‘嘿嘿’笑著,卻掩飾不住內心的緊張和激動,一邊緊盯著我們,一邊一步步往院外退。眼看就要出院子的時候,也不知從哪里刮來一股陰風,吹的那棵老榆樹的枝葉猛然搖擺,水珠噼里啪啦落下來,嚇得樹底下那些村民一哄而散,榆樹上吊的那口鐘的鐘繩搖擺幾下,牽動里面的鐘捶,打在鐘壁上,‘叮當’兩聲響。
混亂中,高小文的哥猛一轉身,撒腿就要往院外跑,卻突然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樣,僵愣在了那里。
“你是誰嘞?!…”
高小文的哥沖著面前的空氣叫道,院子里瞬間寧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射過去。
“你是誰?!…你們,你們是誰?!”高小文的哥繼續叫道。
我瞪大眼睛看,什么也沒看見,他前面根本就什么也沒有,我感覺到一種陰森森的寒意…
“你們…高,高老三!啊!啊!…”
那混蛋就像突然遭到電擊一樣,渾身猛一抽搐,抱住腦袋,一邊尖叫,一邊往后退。那些村民就像炸了群一樣,‘轟’地一下子散到了各處。高小文的哥撕心裂肺尖叫,“啊!…啊!…”
叫著叫著,突然一頭朝那棵榆樹撞了過去。‘砰’一聲巨響,那混蛋就像一堵倒塌的破墻,直挺挺躺倒在地,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多行不義…”師父搖了搖頭。
有些膽小的村民已經嚇暈過去了,其他那些村民呆若木雞的站著。
“你,你到底是啥人嘞?”村長老頭兒面無血色的問。
“他是我師父。”我說道。
老頭兒充耳不聞,指著高小文的哥,“你,你咋知道他走不出院子,這到底咋回事嘞?…”
師父不答,抽出一疊符紙遞給他,說道,“每人發一張,想要活命的話,每人對著高老三的尸體磕三個響頭,說一聲我錯了。然后,高老三下葬的時候披麻戴孝,把他的靈位,他父親徐向前的靈位,他另一個被你們當年那些先人扔進黃河里的哥哥的靈位,供進你們高家祖廟里。從今天起,早晚進香,然后齋戒到高老三過完七七…”師父頓了一頓,沖那老頭兒道,“我剛才說的這些,都記住了嗎?”
老頭兒愣愣怔怔地點了點頭。
“嗯。”師父說,“做到我說的這些,可保平安無事,否則,怨氣難滅,厲鬼纏身,切記。去發符磕頭認錯吧,然后就可以離開村支部大院了回家了。”
那些村民全部被嚇到了,有高小文的哥先例在前,誰也不敢不信師父所說的話。一時間,院子里‘砰砰’的磕頭聲,嘈雜的認錯聲響成一片。村長老頭兒指派了幾個人,將高小文哥的尸體抬去了他家里。高老三的尸體則被抬進了村支部大屋里,老頭兒帶人打造棺材去了。向風去找那高富帥,因為師父要見他。楊書軍正在動用三寸不爛之舌,安慰老狐和高大上。白小姐則燒水做飯。
和師父站在空蕩蕩的院子里,我低聲問,“師父,你剛才是不是施了法術,所以那混蛋被鬼給嚇死了?”
師父凝望著天空,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緩緩道,“虛虛實實,人人鬼鬼,善求善終,惡得惡報…冷兒,把你們的所有遭遇原原本本,詳詳細細的給我講一遍…”
“師父,青石鎮水庫里的那東西真的就是河神么?”講完以后,我問。
“我現在也不確定…”師父說,“總之,我過來就是協助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