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非常幽靜,黑的嚇人,連一絲風(fēng)都沒有,其實,就算胸口的符紙包不變冷,我也能隱隱感覺到這里的氣場有些不對。毫無疑問,那高復(fù)生的鬼魂應(yīng)該就是在這一帶了…
我的心‘砰砰’跳的厲害,輕輕閉上眼睛,緩緩吸了一口氣,勉力平復(fù)心緒,我打開了手電,朝四處照去,只見到處都是荒草,一些彎彎曲曲的樹或直或倒的散布在東邊遠處。正前方距我大概十多米的地方是一道土崖,東西走向,大約六七十米長,綿延起伏的,最高處差不多兩層樓那么高。樹根從崖壁里生長出來,蜿蜒盤繞在一起,就像一條條或粗或細的蛇。
崖東距離崖壁大概四五米遠,有一小塊地方相對來說比較平整,草也要低矮一些,適合施法招鬼。我走過去,將兩根火把立靠在旁邊一棵小樹上,把手電筒揣進口袋里,朝遠處黑黑的崖壁展望了一眼,心里想,那鬼魂會在哪里呢?…忽然間,我發(fā)現(xiàn)自己漏掉了至關(guān)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忘了向師父詢問怎么樣才說明高復(fù)生的鬼魂被我給招出來了…如果那死鬼出來了,而我卻又看不到它沒發(fā)覺,磨蹭之下,它會不會上我的身?…
來時還雄赳赳氣昂昂的,然而此刻,我突然連一點底氣都沒了。怕鬼是人之常情,雖然我是一個奇門術(shù)師,但我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正常人。人普遍都有這樣一種心理,那就是,當(dāng)你在提前不知情的情況下,突然間遇到一種可怕的事物,根本來不及去害怕,在本能的求生欲支配下,不由自主就會去應(yīng)對,過后才會后怕。而如果你提前就知道自己將要去面對一種可怕的事物,越想放松越反而緊張,越胡思亂想心里越?jīng)]底,最終怯場…我現(xiàn)在差不多就是這種情況,心里怯場了,因為我即將面對的是一個怨氣很重的惡鬼,而且沒有人可以協(xié)助我…當(dāng)初那宅煞雖然也恐怖,但畢竟是一個有形有質(zhì)的東西,而且當(dāng)時漫山遍野都是雪光,不像現(xiàn)在這么黑,再加上把它引出來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它是個什么樣子,心里有種獵奇心理,因此沒那么害怕…可是,依照我長久以來學(xué)習(xí)奇門所磨礪出的意志力,即便惡鬼再恐怖,我心里再緊張,也不至于害怕怯場到如此地步,我到底怎么了?我以往的信心都哪兒去了?…
土崖黑黑的,似乎想要倒下來砸在我身上,我有一種喘不上氣來的壓迫感,手心跟后背都已經(jīng)冒汗了,心里面空空蕩蕩,兩腿軟綿綿的,大腦缺氧,像有一個變壓器在里面‘嗡嗡’作響震顫,震的我的思維一片空白。我就這樣茫然的站著,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施法了,我所學(xué)的所有方術(shù)在這一刻似乎全部都遺忘了…
就這樣,我的思緒在一片混沌中浮來蕩去,突然間,混沌中出現(xiàn)了晨星的影像,緊接著便是雨馨,兩個女孩兒離我越來越近,影像也越來越清晰,只見兩人滿臉都是怒容。我仿佛聽見晨星在對我說,阿冷,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你是一個負心薄幸的人,我們不過才分別了一年多,你就喜歡上了別人…雨馨說,沒錯,你就是一個負心薄幸的人,我真心對你,而你卻一直把我當(dāng)作別人的替身和影子…說完,兩個女孩兒便同時轉(zhuǎn)身離開了,我拼命朝她們奔去,可她們卻離我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黑暗里…只剩下負心薄幸,忘恩負義這八個字,像釘子一樣在我腦海中戳來戳去…忽然間,我心底油然升起一個念頭,像我這種負心薄幸,忘恩負義的人還活著干嘛?如果高復(fù)生出來把我給弄死,不正是一種解脫么…
帶著一種解脫般的愉悅,我緩緩從口袋里抽出一疊六丁六甲神符,心里面一邊嘟囔,高復(fù)生,你來吧,來把我?guī)ё摺贿厡⒎埛稚ⅲ诘厣蠑[了一圈…至于怎么施法,怎么踏罡,怎么念訣,我都記不清了,完全是在一種潛意識的支配下完成的,直到我聽到似乎有風(fēng)吹過,左上方草叢里‘刷啦啦’一陣輕響,我才從潛意識狀態(tài)里清醒過來。
仔細去聽,根本不是風(fēng)吹,而是有東西過來了…我瞪大眼睛看去,黑暗中,我看到有兩星綠幽幽的鬼火,順著土崖邊的草叢,飄飄忽忽的朝我這方向而來…
我全身的汗毛倏地一下子就立了起來,根本來不及去考慮,本能的把手伸進外套,一把就將那個符紙包從襯衣口袋里面掏了出來。我蹲下身正要把符紙包往鞋子里面塞時,那兩團鬼火已經(jīng)飄到了我的近前。我這才看清,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鬼火’,而是兩只眼睛,長在一顆下巴尖尖的腦袋上,腦袋后面是一個毛茸茸的身子,身子后面拖著一條微微翹起的尾巴,居然是一只狐貍!那高復(fù)生呢?…
我無暇顧及狐貍是否會對我發(fā)起攻擊,急忙朝上下左右一望,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我看到,有一團模模糊糊的,人形的‘東西’正從我的頭頂上方順著崖壁往下爬…準(zhǔn)確的說,是往下墜,那‘東西’就像一團貼著崖壁下墜的人形黑云!
這一定就是那高復(fù)生了…我再不猶豫,低頭迅速將符紙包塞進鞋里,手往口袋里一摸,抽出紅繩,正準(zhǔn)備往腳腕上綁扎時,那只狐貍‘嗚’地一聲撲上來咬住了我的衣袖,往后一拉,就把我的左手扯向了一邊。
我拼力猛掙,和那狐貍就像拔河一樣,一點點將我的左手拉了回來。頭頂越來越近的涼意告訴我,高復(fù)生頃刻之間就要上我的身。先前那種想死的念頭早不知拋去了那里。我一咬牙,隨著‘嗤啦’一聲響,我終于擺脫了那狐貍,迅速將紅繩往腳腕上一系,轉(zhuǎn)身跳到那棵樹旁,抓起那兩根火把,起身站了起來。剛走出沒兩步,那只狐貍就擋在了我前面。兩只綠眼睛一張一閉,趴在地上,對著我‘嗚嗚’低吼。
我用眼角的余光朝兩邊張望,還好,沒看到有其它狐貍,但不保證等一下那些狐貍不會過來。我仔細去感應(yīng),沒感覺到身后有東西,難道那高復(fù)生沒跟一起我過來么?…我不敢回頭去看,眼下先對付狐貍要緊。我從口袋里摸出打火機,打燃以后,正準(zhǔn)備往火把上湊過去時,那狐貍猛然一跳撞在了我胳膊上,打火機脫手飛了出去,掉在了我左后方。我一邊揮舞著火把阻擋那狐貍的進攻,一邊蹲下身,硬起頭皮探手往后面摸索…
我渾身都是冷汗,緊張的似乎連呼吸都停頓了。腦海中閃動著一幅幅畫面…那后面的高復(fù)生正‘蹲’下來看著我的手,然后伸‘手’朝我的手‘抓’來…還好,沒感覺有什么東西抓我,終于,我模到了打火機。我把火把往地上一放,抓起其中一根朝狐貍砸去,趁狐貍閃避的間隙,我迅速抓起另一根,打燃火機湊了上去。火把上綁扎的蒿草‘轟’地一聲便燃了起來。
隨著火光一現(xiàn),再次朝我撲過來的狐貍嚇得怪叫一聲退了開去。另一根火把被我剛才奮力那一扔,滾落進了一條土溝的草窩里。我生怕再有變故,不敢去尋找,加快腳步沿著來路走去。那只狐貍在我右方遠處尾隨了好一會兒,后面不知去了哪里。終于,來到我先前發(fā)現(xiàn)‘北斗七星’的那座土丘,折而向東,我越走越快,心里面也越加的忐忑,那高復(fù)生到底有沒有跟我一起過來?…
我想蹲下來透過兩腿間隙朝后面看,終究還是不敢。遠遠的,已經(jīng)依稀可以望到我來時穿過的一片小樹林了。過了那片樹林,再往東走不很遠,就到破廟所在的那片坳地。我心頭一喜,越走越快,到了后來簡直像飛跑一樣。
來到林前,我停住腳步,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心里想,我一切都是按照師父教我的方法做的,如果高復(fù)生沒有跟我過來,那我也沒辦法,反正我已經(jīng)盡力了。這樣想著,我抬腳正準(zhǔn)備往林里走時,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個飄飄渺渺的聲音…阿冷…
雨馨?我心里‘咯噔’一下子,雨馨怎么會在我后面?…我差點沒忍住就回頭了,心里一個聲音告訴我,是假的,千萬別回頭…我定住心神,盡力克制自己不去注意身后那個聲音,可是,越是這樣,那個聲音越是往我耳朵里鉆。當(dāng)我再次準(zhǔn)備往林里走時,我聽到一種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聽聲音,很像是雨馨。我嚇得心膽俱裂,再也忍不住了,大叫一聲‘雨馨別怕,我來了!’…
在我轉(zhuǎn)過身的一剎那,那種慘叫聲便驀地消失了。只剩下火把的‘噗噗’燃燒聲。借著火光朝遠處望去,空蕩蕩一片,根本不見有人。我伸手抹了一把腦門兒上的冷汗,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走時,就在這個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按說火把應(yīng)該把我的影子投射在我身后才對,可是眼下,影子卻在我的前面!我仔細一看,地上這個根本就不是我的影子,而是一個模模糊糊的‘人’躺在那里!‘腳’跟我的腳連接在一起…
我剛看清,那‘人’便像一張黑色的紙片一樣,飄飄悠悠立了起來。
我嚇得怪叫一嗓子,把火把一扔,一頭扎進了林里。跑出樹林以后,我回頭看了一眼,那人正直挺挺飄懸在我后面,‘手’抓著我的肩膀。我一邊大叫一邊跑,一路上,就感覺后面有一個涼涼的‘東西’想要鉆進我身體里。
終于來到那坳地,我縱身一躍,順著斜坡滾了下去。
“冷兒,快點過來,到陣圈里來!”師父叫道。
我連滾帶爬來到跟前,跳進陣圈,遵照師父吩咐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就聽師父說,可以了…我睜眼一看,那‘陣圈’已經(jīng)被撤掉了。雨馨向風(fēng)他們一人打著一個火把,火光下,那紙人就像活了一樣,直勾勾‘看’著我…
師父將紙人提起來,用兩根紅繩將它綁吊在羅盤底下,‘啪’一道符貼在羅盤上,一字一頓的道,告訴我,那盆子在哪里…羅盤指針震顫幾下,緩緩轉(zhuǎn)動起來,最終指向一個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