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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31日
烏云遮月,風卷殘塵。魑魅魍魎,百鬼夜行。
深秋的帝都,颶風狂飆,連續三天大風“黃色警告”使氣溫驟降15度,百姓們像約好了似得都乖乖窩在家里當“居民”。大街上偶爾幾個加班族,也知冷知熱地把連衣裙,大披肩,羽絨服,雪地靴一股腦兒地裹在身上,貓腰趕路。華燈初上,夜色闌珊,可人造燈光畢竟不比陽光,無論什么顏色,都切膚刺骨的冰爽。黑夜的城八區只有幾個地方依舊燈火通明,三里屯就是這屈指可數的一員。緊鄰使館區,造就了她地球村的外表:黑的,白的,棕的,黃的,黑白混搭,棕黃特調。膚色各異的人們,講著不同的話,打著不同的手式,做著不同的事。這個帝都地標無時無刻都在標榜著她的年輕,時尚,國際化,散發著紙醉金迷的誘惑。
“哎呦喂~”齊玅輕打了個寒蟬,緊了緊棉大衣的長毛領子,及踝下擺在咆哮的狂風下劇烈的擺動,露出黑色的小羊皮短靴,敦促她加快腳步。帝都向來有“東富西貴,南貧北賤”的說法兒。作為一個西山腳下的“村兒里人”,齊玅很少進城,更不用說這聲色犬馬的東富之地,今天可以說是個特例。齊玅的閨蜜Merry是屯兒里某國際英語機構的課程顧問(即銷售),秉持“生活就是工作,工作還是工作”,在閨蜜幫里Merry贏得了“拼命三郎”和 “宇宙無敵小超人”的稱號。有得必有失,姐兒倆雖是閨蜜,可也有3個月沒見面了。Merry公司今天舉行萬圣節派對,正好可以假公濟私地聚一下, 還挺懷念Merry爆表的正能量呢。
酒吧林立的三里屯路,魔幻藍的“天使燈”纏滿了街邊的枯枝,一層青光籠罩在幽冷的石板路上,游蕩的行人中不乏有扮裝好了的,為深秋的街頭增添了一抹艷麗詭譎的味道。齊玅避過了一群吸血鬼,繞過了一對兒黑白無常,躲開了個巨大的海綿寶寶,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它坐落在主路旁的岔口之內,鬧中取靜,群青的門楣上嵌著鎏金的大字“青蓮”。大門口吊著的兩只鐵藝倒垂蓮燈籠,今天被罩上了長長的白紗,跟鐘擺一樣隨風蕩著。跳動的光暈隱約飄灑出來,閃得門楣忽明忽暗,和門前堆著幾個南瓜燈一唱一和。把請柬遞給門旁的侍者,凍僵的齊玅迫不及待地推開落地玻璃門,一股熱氣和著酒氣迎面撲來,真是冰火兩沖天。屋內人群熙熙攘攘,正跟著音樂的Tempo酣暢淋漓地扭動著身體:
“ayo All my bitches
哎呦 我們所有的妹子們
got real hair chilling
毛發悚立
with the top down Screaming like ayo ”
甘愿趴地向我臣服 不住的大聲尖叫 哎呦
頭戴閃光魔鬼角,肩背蝙蝠翼,身穿緊身衣,侍者們甩著魔鬼尾巴,高舉酒水盤,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穿梭著。齊玅扒拉開棉絮做的蜘蛛網。
“I'mma take her ass down
我要當她朋友的面
when she bring her friend around
讓她徹底被我征服
Poppin' booty like ayo”
搖擺起舞 哎呦
進門右側有個簡約式壁爐,上面有面內嵌式大鏡子,鏡子前放著燭臺,實驗室標本瓶,骷髏頭等擺設。還有個復古玻璃罩鐘,指針指向8:10。齊玅扭頭看向屋子更深的處。
“I'm a boogie ass nigga
舞動搖擺
left the roof at home
讓房間都在顫抖震動
We popping like ayo, ayo, ayo”
我們搖擺起舞 哎呦 哎呦 哎呦
屋子中央豎著一顆仿真樹,慘白的射光從地面逆向打上去,蜿蜒似蛇的光影爬滿了屋頂,幻化晃動著。大大小小的南瓜燈圍著樹隨意碼放,有表情猙獰的,有浪蕩狂笑的,表情逼真,形態各異。之前說好了在樹下等,齊玅慢慢地蹭到樹腳下。人呢?
“Hello,need a favor?”一個玄青色的身影閃現,齊玅沉默不語,身處陌生環境總讓她的警惕性飆升。“啊,我是這兒的老板娘麗姿。”
“嗯,我是課程顧問Merry的朋友。”齊玅猶豫片刻,終于妥協,大聲嚷嚷著。
“哦,welcome。她剛才還在這兒..嗨!你朋友來了!”
“呀~大齊,你可算來啦!”Merry從人堆兒里擠出來,緊緊抓住齊玅的胳膊。
“我給你們留了壁爐邊的座位,跟我來。”麗姿擺了擺手,找了個縫兒,鉆了出去。“這兒亮點兒,好敘舊”,麗姿領她們落座,探手從隨身的金色手包里夾了張名片,嫻熟地遞給齊玅,賣了個夢露式的微笑說:“以后有需要聯系啊。Enjoy!”隨即轉身離去。
Merry今天是女巫扮相,尖尖的大檐兒帽,深V領超短裙,不規則的裙擺錯落活潑,兩節嫩藕似的胳膊上戴著雙黑綢手套,一身小巧精致的行頭顯出她的古靈精怪。“你扮的啥?快讓我看看!快把大衣脫了。”Merry手舞足蹈地嚷嚷著,“啊,你這也太簡單了吧。”齊玅里面穿得很簡單,一件靛藍色交領漢服,內搭一件白色深衣。Merry難掩失望的說:“這不跟老道一樣。大齊,這不是你的風格呀。”
“對,這就是道士服。”終于見到熟人,齊玅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下來,侃爺模式開啟。“最近對玄學感興趣,網上淘換了一套。今天百鬼夜行,道士下山,你有福了。況且”齊玅看了眼Merry,笑道 “物盡所需,我沒有波濤洶涌,適合傳統服裝。”話鋒一轉“今天的派對高逼格,你們公司真出血呀。”
“嗨,也不是。有個學員認識這兒的老板娘,走的內部價。我跟你說,這個老板娘老厲害了,是我的榜樣。她也是農村出來的,年紀輕輕就來北京打工,這剛30出頭就事業愛情雙豐收了,哎呦媽呀,老羨慕她了。下個月她就要結婚了,對象兒還是外國人,是個什么企業家,有錢人。”
“不是不熟嗎,你怎么知道這么多。”齊玅低頭看著手里的名片title,青蓮總經理:楊麗姿 Litzy Yang。
“我崇拜呀,就跟她多聊了聊,以后有什么要聯系的呢。”
“是呀,多個人,多個人脈,銷售做得越來越專業啦。” 齊玅挑挑眉,話說得意味深長。“不過她確實品味不錯。”剛才一面,齊玅見到麗姿膚色皎潔如雪,身材勻稱高挑,低盤的云髻插了只青檀牡丹簪,兩串圓潤小珍珠掛在立領上,暗紫色蕾絲旗袍緊裹著身軀,腳下一雙金色鉆跟兒水臺和手里的小手包遙相呼應,整體造型別有韻味。外加上“青蓮”中西合璧的裝修。這品味絕不是有錢就能堆出來的。一個女人白手起家,在三教九流的屯兒里獨當一面,此人必定心性堅強,內心強大,背后故事多多。
“我地媽呀!這也太嚇人了吧。后面,后面。”Merry朝她身后瞄瞄,努了努嘴吧。齊玅回魂,定睛一看,Merry背后那桌坐著個學生打扮的女孩,黑黑的長發及腰,海軍領的白色校服上血跡斑駁,右臉上還有道血跡橫貫鼻梁。和她并排聊天的大洋妞兒也血肉模糊,嘴到下吧盡是腐肉,暗紅血液流到鎖骨,左肩有大塊潰爛,令人作嘔。
齊玅翻了個白眼兒,不買賬,“這就是美劇看多了的后果。今年‘行尸走肉’粉兒扎堆兒,你看,那邊也有。都是Copy Cat,能不能有點兒創意,……”
酒過三循,音樂越來越High,燈光越來越閃,空氣中彌漫著煙酒和汗的刺鼻味道,激起了人們原始的欲望,人群越發的躁動起來。齊玅啜了口最愛的mojito,嚼著薄荷葉,尋思何時撤退,于是對Merry說:“差不多了,親,你明天也還要上班,還是早點休息。咱們再待會兒就散了吧。”Merry舔了口血腥瑪麗杯檐兒上的海鹽說:“嗯,好呀…對了,咱們還沒拍照呢。快,快,快,大齊,合張影。”四下望了望,“就這個樹做背景吧,快過來。準備,一二三!”閃光燈一閃,記錄下這個瞬間。“再補一張!”咔嚓,又一張。“我到時候給你發微信,原圖,想怎么P怎么P。”Merry轉身回到座位上。齊玅也要回座位,卻被身后一個加勒比海盜男搡了一把,失去重心,撞向身邊的人。她下意識地拿手去撐,實實按在對方身上,沾了一手臭汗。齊玅瞥見件血跡斑斑的白襯衫和張梵高“驚悚”造型的鬼臉。這年頭“須眉不讓巾幗”,雖然是主流路線,男人本色出演也不容易。被撞的鬼面沒什么反應,繼續蹣跚向門口走去。齊玅怏怏地回到座位上,邊掏紙巾,邊把臟手嫌棄地在鼻子邊甩了甩。嗯?這什么味道?不是汗味,好像是鐵銹味。捻捻手指,有點黏,汗液應該水水的才對。這地方哪來的鐵銹,有點腥,是腥味。難道是!齊玅暗自一驚,迅速回頭向門口張望,搜索鬼面的身影。只見門口附近,人群突然擁擠踩踏,呈環狀極速散開,尖叫聲此起彼伏,竟蓋過了大功率的音效。
鬼面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灼燒,血管里的血液都在沸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呼吸聲越來越沉重。他機械地拖著沉重的雙腿在人群中搖來晃去,已經忘了要干什么,只是一味地向前走。襯衫上的緋紅還在不斷擴大,濕透了,他感覺全身的毛孔都打開了,頭腦越來越清醒,越來越清醒,越來越清醒,耳鳴,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