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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陰轉霾。辦公桌前,老李拖著下巴,皺著眉頭,凝視著電腦,讓他眉宇間的川字表情紋擰成了個死疙瘩。身后浩浩蕩蕩地圍著一排人,七嘴八舌,“這肯定不是一個人。”
“這不一定,你看眼睛還挺像的”“這年代也太久遠了,怎么比較呀!”
“社會變化都這么快,更別提人了。”老李著實地嘆了口氣。電腦中楊麗姿的身份證照看著跟個學生似的,光光的額頭,梳著個馬尾辮,穿一件格子上衣。和現在的麗姿有個五六七八分像。所以你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
大楊思考了一下,建議道:“你看看她有什么親戚,能側面了解一下的。”
“對,她父母呢。合計他們總不能認不出自己的孩子罷。”小郝也復議。老李慢慢地移動鼠標,往下瀏覽。
“嗯,她父母早就沒了,只有一個妹妹在美國。其它沒什么親戚。她28歲,2006年就來北京了,都十年了,樣貌習慣都應該有了很大變化。”
“那她在北京都在哪而呆過,都以什么維生?”小郝若有所思。
“這個,記錄上查不到。流動人口的管理本來就比較松散的,她的工作如果不上社保,偷稅漏稅,那就真沒法追。”老李無奈地搖搖頭。
“嘿,還三無人口了。我就不信邪。”面對流動人口的隨性,小郝咬牙切齒的沒轍,只好自我安慰“俗話說東邊不亮西邊亮。張隊和齊玅那邊也許有發現呢。楊春和楊麗姿都28歲,個頭也差不多,這就是個線索。”
麗姿家走的是田園風格,紅格子的桌布,復古的吊燈。室內擺滿了鮮花和綠植,春意盎然。張朝陽和齊妙走進這如熱帶植物園般的地方,坐在一張寬大的帆布沙發上。“抱歉,這周末我婚禮,一直很忙,所以沒顧得上去青蓮。不過最近警官們在青蓮調查的情況我都聽說了,今天二位來想了解點什么?” 老板娘果然見過世面,首先開誠布公。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針織鏤空長衫,蘭灰色闊腿長褲上印著盛開的花朵,與室內的春色相得益彰,周身散發著即將成為新娘的愉悅。
“嗯,怎么說呢。我們在調查期間得知你的酒吧經營不善,資金周轉不靈。潛藏著很大的危機。”張朝陽組織了下語言,率先發問。
“是,沒錯。但大家齊心協力,我相信能夠渡過這個危機。”麗姿輕描淡寫地把問題一句話帶過。
“據說員工已經半年都沒發工資了,光是靠心思齊恐怕是不夠罷。”張朝陽不死心,又糾纏回來。
“看來張警官還真是愛刨根問底,這是您的職業習慣罷。本來我不應該過早說的,不過要協助您調查,說說也無妨。”麗姿優雅地端起咖啡,淺啜一口,中指上的鉆戒閃閃發光。“我未婚夫Mike是國際商人,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之后他會入股,酒吧還會介入新的元素,實行新的計劃。收益會好轉的。所以這點資金周轉不是問題。”
齊玅聽了點了點頭,她很容易相信別人,但也沒忘此行的目的,于是說:“我朋友Merry,就是英語學校的課程顧問,特崇拜你,說你們都出身鄉野,你卻能在城市立住腳,特有魄力。”
“Merry我記得,很活潑。不過我是上海人,她可能記錯了罷。”麗姿舔了舔嘴唇,羞澀地微笑了一下,“我確實有給農村捐款,我覺得每個人都有回報社會的義務。可能她把這兩個給搞混了。她說話語速很快,總是人未到聲先到,詞兒在想之前就脫口而出了。不過也是因為這個,她是個天生的銷售好手。”確實,Merry總是風風火火的,尤其對自己認定的事情,很容易聽別人說話就只聽個一耳朵,齊玅很了解她。而麗姿的聲音總是綿綿軟軟的,語速也不急不火,充滿南方人的溫婉,任何時候都能讓任何人放松下來,很親近,也很舒服。所以她現在反而不確定Merry的話了,極不確定。
張朝陽畢竟不是任何人,他接過話來:“那你聽說過楊春這個名字嗎?”
麗姿愣了一下,很快接話“從未聽說”,接著她搖了搖頭。
張朝陽接著說:“楊春是跟死者密切相關的重要人物。她之前整過容,后來就消失了。死者**就是拿到她的整容資料后死亡的。她跟你年齡相同,體態也相仿。”
沉默,更多的沉默。麗姿的微笑消失了,可聲音還是平淡“張警官這是什么意思?我盡心盡力地協助你們調查案子,你們在懷疑我嗎?我大婚在即,希望你們說話謹慎,不要給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啊,沒什么,您誤會了。我只是隨便問一下。”張朝陽打著圓場。詢問結束了,如果麗姿就是楊春,那這次表演就是滴水不漏。齊玅覺得拜訪麗姿家的整個過程就像被催眠似的進去,又被催眠似的送出來。
會議室內,大家把手頭的情況都碰了一下。“你覺得楊麗姿怎么樣?”張朝陽問齊玅。
“嗯,我不知道。我,我不確定。Merry的話我也不能確定了。”齊玅吭吭哧哧,猶豫不決。
“怎么,這就反悔了?”張朝陽反問。
“張隊,你是說楊麗姿就是楊春。”小郝利索地接著下茬兒。
“我什么都沒說。我只肯定,在楊春和楊麗姿的關系上,她有所隱瞞。”張朝陽看著小郝猴急的模樣,不忍賣關子“我在問到她是否聽說過楊春時,她先否定,之后搖了搖頭。動作應該發生在語言之前或同時發生。發生在之后是為了肯定自己的回答,所以只能證明她在說謊。”確實,麗姿的肢體語言出賣了她。齊玅想起電視里播放的很多抗日神劇,中國演員假裝日本鬼子,即便背日語能對上口型,還是很假。就是因為他們的微表情微動作在話語重音之后。
“可頭兒,我們這邊查不到楊麗姿在北京的情況呀。”小郝還是很郁悶。
“看這是什么?”張朝陽手上拿著幾根頭發“這是我在沙發上拿到的,和她酒紅色的頭發一個顏色。把這個跟楊春弟弟的DNA對比一下,就知道答案了。”小郝吃驚地咧開嘴巴,給了一個:我就知道 的夸張表情。“不過,要寄送,要化驗,還是要花一段時間。這期間我們要密切監視楊麗姿和申秋,看他們有沒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