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虞美人特意起的很早,馨玉和書蘭也早早打點好了一切,虞美人便攜了北丘朔去鳳棲殿給皇后請安。
嵐氏皇后是個沒脾氣的主,除了綰妃,在這宮人也算是沒有什麼敵人。
掐著時間也到了下早朝的時候,虞美人才找了藉口離去,將北丘朔交給馨玉,只帶了書蘭,在皇宮中閒庭散步。
途徑太和殿的時候,虞美人故意放慢了腳步,見大臣們稀稀散散的走出來,見到她相繼行過禮,虞美人點點頭,視線落在不遠(yuǎn)處的陸允南身上。
“老臣參見皇貴妃娘娘。”
雖然早已有所準(zhǔn)備,陸允南還是不由敬畏起眼前的女子,這個時候,後宮中能夠明目張膽的出現(xiàn)在太和殿附近的,恐怕也只有這個女子。
“平身吧。”
擡起頭,陸允南端詳起眼前的女子。
數(shù)年之間,虞美人並未淡去風(fēng)華,卻更顯得華美莊貴,那周身的風(fēng)姿,早已超脫於母儀天下之上,他有些想不明白,爲(wèi)何這女子偏不自己做了皇后,卻要繞著彎子,成全別人。
“左丞大人今日可好?”
虞美人淡淡一笑,陸允南卻不由心生顧慮,聽不出她這話究竟?fàn)?wèi)何意,只好作答:“多謝娘娘關(guān)心,老臣的身體一向很好。”
虞美人靜靜凝著對方,知道對方是故意曲解的她的意思,裝傻充愣。
“本宮知道,左丞大人一定還在怪本宮,爲(wèi)何不向皇上推舉綰妃當(dāng)皇后,卻選了那身份比之綰妃差距甚遠(yuǎn)的嵐貴妃。”
“娘娘誤會了。”陸允南大驚:“老臣知道,這件事情娘娘一定盡了力,是綰妃福薄,不能夠贏得皇上的寵愛,是老臣愧對娘娘的期望。”
“左丞大人嚴(yán)重了,不過這件事的確是本宮所爲(wèi)。”
出乎陸允南的意料,虞美人竟然承認(rèn),他擡起頭,不禁困惑起來。
“左丞大人請放心,皇后之位最終定是會落在綰妃頭上,只不過,本宮卻不能夠做什麼,因爲(wèi)有一個人,一直壓在本宮的頭上,本宮只有翻身了,才能夠真正的做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
虞美人的話說的極輕,眉梢眼底都是笑意,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二人就像是在談笑。
陸允南心中更加沉甸,猜不出對方究竟是何意,只得順著那話去揣測,這後宮之人,雖然她妃位猶在皇后之下,可惜皇后身份懸空,不過是一個空架子,若說還有人架在她的上面,那便只有皇上,想起前些日子所發(fā)生的事情,莫非……
陸允南身後出了一身冷汗,嗓子裡也緊著狠,連著吞進(jìn)幾下口水,纔開口道:“請恕微臣愚笨,不知娘娘言下何意?”
虞美人眼波一轉(zhuǎn),心知陸允南是隻老狐貍,早給自己埋好了退路,便乾脆講話說開。
“左丞大人可知,右丞府一案爲(wèi)何會如此順利,陸大人應(yīng)該很清楚,光靠朝中的勢力,左右兩丞原本勢均力敵,又怎會在一夕之間倒戈者這般多,而且本宮很瞭解右丞大人,想必陸大人也很瞭解我爹,他能夠幾十年間同左丞大人抗衡,必是心思縝密之人,卻僅憑著別人的栽贓就落得這般下場,這絕對不是偶然,想必朝中有不少人,早已是第三方勢力。”
虞美人說到這,見陸允南臉色一變,知道他定是開始疑慮。
“右丞府一案,想必大多數(shù)人都會以爲(wèi)是左丞所爲(wèi),文武百官畏懼之餘,卻也給大人埋下了禍端,這個人辦事的手之高,本宮早已領(lǐng)教過了,如今右丞一脈已敗,下一個要對付的恐怕就是左丞大人了,而對付左丞,右丞一案可能會成爲(wèi)最好的證據(jù),而能夠在朝臣中安插這麼多的人的,只有一個人。”
便是這個還未出口的人,讓左丞心中一懼,渾身抖抑制不住的開始抖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個道理他如何不懂。只是自古以來,人都是惜命,他早就料到會有今日,只是他更加擔(dān)心他的兒子和女兒,倘若他也如右丞那般倒去,他的孩子卻不能夠像虞美人這般步步爲(wèi)營,在後宮佔據(jù)一定的地位。
虞美人知道他害怕,而她的目的也算是達(dá)到了,如今話到了口邊,便也只有只出不進(jìn)的道理:“左丞大人對北丘皇朝的忠心,本宮很清楚,陸大人請放心,本宮一定會還給陸大人一個公道,不過本宮說的這個人,恐怕並非是陸大人心中所想之人。”
並非他所想……
陸允南驚得擡起頭,在心底捏了把汗,普天之下除了那個人,還有誰能夠輕易決定別人的生死,又還有誰能夠輕易讓這個女人有所畏懼。
“本宮所說的這個人了,是太皇太后。”虞美人說完,陸允南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後宮乃至文武百官之中的人都知道,自這虞家美人很小的時候,太皇太后便對她寵愛有加,如今她卻反咬一口。
陸允南是三朝元老,自是見過太皇太后的手段,也見證過那段九子奪嫡的慘烈,太皇太后,算得上是一個可敬可懼的女人,只是她早已不理朝政,不問世事,又怎會想要對付於右丞,如今又想來對付他?
虞美人冷笑,這陸允南雖然老謀深算,可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像她自認(rèn)爲(wèi)天不怕地不怕,唯獨那太皇太后讓她生出壓迫。
“本宮知道,左丞大人心中有所疑慮,本宮也聽說過,太皇太后年輕的時候可是皇帝身邊的能人,後宮素有不得干政的規(guī)矩,可是她私底下又幹預(yù)了多少,她的出身比之其他女子要低的過,卻能夠打敗當(dāng)時赫赫有名的瑜嘉貴妃,由一個小小的嬪晉升爲(wèi)皇后,又讓爲(wèi)數(shù)衆(zhòng)多的大臣對她生懼,如此可是費盡心機(jī)啊。”
虞美人說著,口氣愈發(fā)的冷。
“說實話,母憑子貴,子憑母貴都佔了其一,不過,本宮卻發(fā)現(xiàn),太皇太后的心思根本不在於輔佐先帝,她心有不甘,似乎還有更大的野心。”
說到這,左丞陸允南已經(jīng)連著打了好幾個寒噤,虞美人看在眼裡卻假裝是而未見,兀自說道:“本宮沒有這麼大的野心,想要那個位置,這一點左丞大人可以放心。以前本宮不顧一切的爲(wèi)皇上奪了天下,只不過是爲(wèi)了一個名爲(wèi)愛情的約定,如今這約定已毀,本宮唯一的心思便在小太子心上,只要後宮的女人不來犯我,本宮自不會干涉。”
“本宮也說過,左丞大人的女兒,尊貴無比的綰妃,最終定會是皇后!”
最後一句話,虞美人狠狠出聲,聲音重重落下,陸允南眼底顫了顫,抿著脣許久,纔像是嘆息一般的開口:“老臣但憑皇貴妃吩咐。”
“既然左丞大人這般說了,本宮也就毫無避諱。”虞美人脣角微微上揚:“本宮希望必要的時候,左丞能夠翻出鐵證,證實右丞府一案乃是冤案,本宮要落實,太皇太后想要謀權(quán)篡位的罪名。”
“這……”
陸允南顯然還有些猶豫,虞美人已經(jīng)從他身邊走了過去,擦肩而過的瞬間,聲音也穿透耳膜的防線。
“小太子即位之日,本宮定會保住綰妃的皇后之位,也會保證左丞府絕對不會淪落到右丞府的下場,如有違背此誓,天誅地滅。”
那誓言決裂而微薄,卻讓陸允南的身子僵硬在當(dāng)場,擡起頭,陽光強(qiáng)烈的有些刺眼,心神凝定後,汗水已經(jīng)溼了大半邊朝服。
轉(zhuǎn)過身,他剛剛停留在原地許久,心中還有些後怕,想要去尋,哪裡還能看得見女子的芳蹤。
虞美人回到紫華宮的時候,蕓妃已經(jīng)在殿裡等待她已久,這些時日,對方總是時有時無的來上一趟。
“你來本宮這裡倒是比去鳳棲殿還要勤。”
像是說笑一般,虞美人走到端坐著的女子身邊的另一側(cè),拿起桌上的茶壺,倒進(jìn)一杯茶水,卻見桌上已經(jīng)擺了棋局,不禁笑了笑。
“如今的皇后妹妹我越來越不喜歡,雖然你我也不喜歡,不過和你下棋我倒是喜歡。”
“來本宮這裡的人不是說探望小太子藉機(jī)親近本宮的兒子,就是說來探望本宮,好討了本宮的喜歡,一朝便能受寵,你倒是不同。”
虞美人說完,端起茶杯,喝進(jìn)幾口茶,喝得有些急了,忍不住咳嗽起來。
放下茶杯,轉(zhuǎn)過頭,見蕓妃凝著她,撅了撅眉:“看你的樣子,身子似乎越來越不好了,姐姐可要保重好身子,這樣才能同妹妹多對弈幾局。”
剛剛平息下紊亂的氣息,虞美人側(cè)眸,輕微笑起來:“妹妹放心,本宮的身體,至少還有二十年的活頭。”
“姐姐何苦這般咒自己。”蕓妃皺了皺眉:“近來皇上常常會出神,我從他那裡也聽了不少有關(guān)於姐姐和皇上的往事,對姐姐也算是佩服。”
佩服?身爲(wèi)同一個男人的女人,她們都並非正室,如今,卻也多了幾分嘲弄的意味。
虞美人自嘲的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麼。
“皇上的身體,近日來可好?”
“姐姐爲(wèi)何會這般問?”蕓妃心中一緊,像是有什麼事情即將要發(fā)生一般,凝著虞美人的臉,惴惴不安起來:“莫非皇上他……”
“身體不好的是本宮而已。”虞美人打斷她的話,如今她何必再讓一個人知道,繼而弄得人心惶惶。
“本宮只是多日沒有見皇上,畢竟允兒得天花的時候,他把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皇上對允兒是大恩。”
“最親不過親父子,姐姐這句話是多慮了吧。”
蕓妃的話,像是在求證什麼,聽得虞美人心頭一顫,擡起頭,目光冷寂了幾分:“生死關(guān)頭,皇上是萬民之主,兒子可以再生,可是皇上卻只有一個,他放棄了江山選擇了本宮的兒子,這般大恩,本宮就是萬死不辭,也抵不過一個北丘皇朝的江山。”
這句話,倒像是解了她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不僅讓蕓妃一愣,她自己也咬住了舌尖。
她曾經(jīng)也問過,讓北丘尹在江山和她面前選擇,他毫不猶豫的將她當(dāng)做棄子,不顧她的死活,如今卻願意用他的天下,去換她兒子的命。
這答案雖然來得有些遲,卻最終撼動了她的心。
“姐姐,你在想些什麼?”
或許是她沉默的太久了,蕓妃有些好奇,虞美人回過神,突然有種厭煩的感覺,燥意堵在胸口,澀澀的,只能擺了擺手:“本宮今日倦了,妹妹先回去吧,等到那日閒了,再來對弈也不遲。”
虞美人見蕓妃看著她,並不出聲,許久,倒是溫順?gòu)胳o的起身,躬了躬身子作了揖,然後轉(zhuǎn)過身,朝著外面走去。
虞美人單手支在桌子上,身子像是真的倦了,頭倚在腕上,微微瞇了眼。
腳步聲響了一陣突然間停了下來,虞美人心中生疑,不由得睜開眼擡起頭,卻見那女子回過頭,淺淺一笑。
“怎麼,妹妹難道還有事情?”
虞美人垂下手,輕輕鎖了眉,卻見那女子笑容更深,薄薄的一句話,卻讓她身子跟著一顫,牙齒微微用力,正中舌尖。
“姐姐能否猜一猜,妹妹肚子裡這一胎,究竟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