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揮墨間,虞美人已經念出了那兩行字,只覺得那字剛勁中帶了柔情入骨,似竹之清韻,細細看去,筆酣墨飽之餘,有劍拔弩張的氣勢。
“幹嘛寫我以前的句子,不過可惜了,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意境。”
虞美人說完此話,卻見北丘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放下筆看著她:“你這般明目張膽的跑過來,不怕別人疑心嗎?”
“我剛去見過太后了。”
虞美人不去答那話,執起筆在那行字下面寫了一行娟秀的小字,然後轉過頭:“白髮人送黑髮人,讓人看了都忍不住難過。你應該去看看皇后,聽說她生病了。”
虞美人這話落下,見對方半天不應,只好兀自笑了笑,轉過身向門外走去。
北丘尹站在那許久沒有動身,虞美人走了有一陣子,才轉過頭看向對方留字之處,女兒家娟麗秀美的小字。
靜觀庭前花開花落,閒看天上雲捲雲舒。
萬葉秋聲裡,千家落照時。這深秋已嗅得見寒冷之氣,略帶一絲悲涼,寂寞梧桐剪亂一地的枯黃落葉,虞美人踏著那葉子一步步的走過去,繡花鞋纔出“咔嚓咔嚓”的聲音,覆蓋著腳下的鵝卵石地,走了一會,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因著眼睛看不見,所以走的慢了些,不知低著頭走了多久,已經有小宮女看見了緊張的跟著她,聽見潺潺的流水聲,已知道了荷花池邊,不由得嘴角上揚,作勢向那池邊靠近一步,腳尖已經露到湖面上方,只聽那小丫頭嚇的大叫一聲“小心”,就要衝過來抱住她。
不由得咯咯笑了起來,轉過身,那小丫頭已到近處,看見她這般摸樣,自知是上了當,也不敢對著對方發怒,虞美人見對方似怒非怒的表情,不禁伸手想要去捏那臉蛋,誰知那小丫頭本是初次進宮,見對方伸出手以爲要打自己,本能的蹲了下去,伸手抱住對方的小腿,嚇的正要求饒。
虞美人的後腳跟本就露在池面上,對方一搖她的腿,她被迫本能的後退一步,此刻又不能使那輕功,心中一驚,竟向那池內跌去,小丫頭也被這場景嚇得大驚失色,早已忘記去拉對方。
千鈞一髮之際,虞美人正猶豫著要不要使那輕功,再將小丫頭打暈,可這皇宮人多眼雜,難保不被人看了去,心中一橫,便不再去管,卻聽到耳邊風聲急勁而過,有人已經凌空將她抱起,瞬間便翻身落入地面。
睜開眼的時候,虞美人微微吁了口氣,卻在看清來人的臉的時候,不由得瞪大了眼,那男子容貌俊秀出塵,此刻不知爲何竟著了官袍,赫然是薛非子。
薛非子此刻也嚇了一跳,剛纔只看到有人快要跌入水中,哪想他所救之人竟然是自己的心上人,竟有些移不開眼了。
“郡主。”
那小宮女剛纔幾乎被嚇的魂飛魄散,此刻纔回過神,連忙向虞美人跑去。
虞美人聽到小丫頭的聲音,立即推開還攬著自己的男人,心思一動,伸手便是一個耳光,此刻聲音裡一冷:“大膽,你是什麼人?竟然對本郡主這般放肆。”
薛非子被那巴掌甩的一愣,她竟然是郡主,堂堂郡主本應該養在深閨,怎又會習得如此高的武功,養成如此膽大的性格,這郡主究竟又是哪家的郡主。
“回郡主的話,他是剛進宮的巫神醫,前些日子一直未皇……先皇就診,是先皇親封的神醫,這次來也是爲皇后娘娘就診的。”
說話的是一旁的小宮女,臉頰漸漸緋紅,這巫神醫長的真好看,好看的讓她整顆心“怦怦”直跳,難怪有那麼多宮女藉口去太醫院看他。
此刻薛非子的注意力全在虞美人身上,聽見對方的話已經俯下身去:“臣是太醫院的太醫,巫越凡,剛纔救人心切,沒想過冒犯郡主,請郡主責罰。”
巫越凡,虞美人心中疑惑,這人明明是薛非子無疑,卻以巫越凡的身份出現,而且是在北丘皇帝駕崩之前就進了宮,也不知道又有什麼陰謀,好在對方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立即平和了心態,伸手將對方扶起來,和顏悅色道:“巫太醫快快起來。”
虞美人說完衝著對方笑了笑,轉過身去,薛非子還想再說些什麼,最終卻沒有開口,只是朝著一旁的小宮女問道:“剛纔那位是哪一位王爺的女兒?”
小宮女本就對這樣貌好看的巫越凡心懷仰慕,此刻聽到對方突然間和自己說話,不由心下歡喜,立刻應聲道:“是右丞大人家的千金,因著太后和皇上喜愛,所以親封爲美人郡主,這個郡主,怕是比公主還要尊貴。”
小宮女的話說完,薛非子不由的心下大驚,右丞之女虞美人,那個傳聞天下第一的美人,北丘皇朝未來的太子妃,那個陷害五皇子,下毒弒君的女子,雖然瞞過了天下人,他卻清楚的知道整個事情的真相。
竟是這樣一個女子,負盡天下,傾國傾城。若說最毒婦人心,她又願意將一顆心徹徹底底的交給另一個男人,但若說善良,那女子手上不知沾了多少無辜人的鮮血。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讓自己不忍辜負,讓五皇子失去天下,就連那無情無愛的南宮傅也心心念唸的想要得到。
傾盡天下,只是一個女子的誓言,薛非子雖曾震撼過,但卻從未當真,直到剛剛知道了她的身份,那誓言便不再只是誓言。
“巫太醫,巫太醫。”
小宮女見巫越凡只是看著虞美人離開的方向,並不說話,心想定是巫太醫這樣的男子也無法抗拒美人郡主的美貌,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聽到小宮女的聲音,薛非子這纔回過神,轉過頭去,衝著對方淺淺一笑:“謝謝你了。”
那笑容或許太過於美好,看的小宮女癡癡呆呆的,等到對方轉過身去,她才望著那背影,久久移不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