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回京,卻把弘昐留在了保定。
他靠在榻上沖著李薇笑:“這是生氣朕把咱們的兒子留在外頭沒帶回來?從朕回來后就沒對著朕笑一個。”
李薇笑了一個。
四爺被逗笑,把她扯到身邊,喊張起麟:“把那個青鸞的匣子拿過來。”
這個匣子還是他送給她的。
他握著她的手說:“朕一直帶在身邊兒。”
這次她沒跟他去泰山,他走前就說跟她要一樣隨身的東西帶在身邊,好當個念想。
李薇覺得……有這個必要?
匣子捧了來,四爺扭開上方的機簧,笑道:“當然朕跟你說要你一樣東西,你竟然指著朕身上的衣服說這就是你親手縫的,都穿身上了。”
她明白,四爺這是嫌不夠詩情畫意。
要說詩情畫意,那她還送過他頭發呢?不是也帶著的嗎?
不過四爺當時的意思是讓她再送一個。親手送,他好親手接過來。
“結果,你送了朕這個匣子。”四爺現在想起來都想笑,“還跟朕說,這匣子可以用來放東西。”
她是走實用角度。出門在外,身邊的東西雖然有太監們替他收拾,但還是最好別帶些沒用的零碎。
她還給他帶了幾個戲本子呢,比如那個他一直贊好的《洞蕭歌》,這出戲一再改編,年年都要演,她都會哼了。
聽說現在南府挑角兒,頭一樣本事就是要能唱王大小姐的戲。
結果四爺拿它來放從家里寄來的信,拿出來居然都是她寫的。
他拿出來一封封的翻,不知道他要找什么。她就給他端了杯茶,坐在一旁等著。
四爺翻到了,不自禁笑起來,遞給她道:“你看,這是你寫的吧?”
李薇狐疑的湊過去,主要是他的笑容好像有鬼一樣。跟著一眼就看到她寫的那句‘見秀女,俱青澀,不如臣妾多矣’。
她立刻就感到臉上發燒了。
四爺還在笑,攬著她把她給拉到懷里摟著,兩人一起歪在榻上。
“這信朕一直放在枕頭下。”
就這還放到枕下!
李薇就覺得臉上都要著火了。她不得不埋到四爺的懷里去裝傻。
“別躲啊。”四爺忍著笑把她拉出來,摟著道:“朕就在想,朕在外頭,不能陪著你,不知選秀選得我家薇薇是不是又泡到醋壇子里了?”
李薇清了清喉嚨,很義正嚴辭的說:“今年秀女沒有好的,臣妾就沒給萬歲爺挑。”
四爺也端正嚴肅的答她:“先緊著宗室吧,朕身邊有人陪著,不愛那些生人過來攪亂。”
第二天就該忙了。
弘昐留在保定是因為四爺已經定下主意把純禧公主接回來,公主府還沒建,但這個快得很。所以他回京后第二天,十七爺就帶著人馬和圣旨出京了。要把純禧公主接回來奉養,那是需要圣旨加持的。
不然科爾沁不會放人。
純禧公主之所以貴重,因為她是康熙朝的公主。康熙一朝嫁過去的公主里,只剩下三人還在蒙古。其余的都沒了。
李薇整理好的秀女名冊,又拖了半個月才給他。
四爺臨走前只來得及給弘時的福晉挑好了,其他的宗室子弟都還沒下旨賜婚呢。
給十三爺的側福晉也賜下去了。
四爺此時想起了弘昌,對李薇道:“朕不好盯著十三問這個。你去問問吧。”
弘昌送到四爺手里就是個死,但他卻不忍殺十三的兒子。十三都沒了一個兒子了,再死一個就太慘了。
李薇這邊答應下來就泛起了愁。
要是弘昐還在就方便了,現在弘昀抽不出空來,弘時又添了個建公主府的活兒。弘昤和弘昫都太小,還不能單獨辦差。
兆佳氏又病了,她不能把她給宣進園子里來問。
思來想去,讓福克京阿走了一趟。
福克京阿是內務府總管,又姓鈕鈷祿。在四爺的一再打壓下,鈕鈷祿氏的兩位候爺都不成了,唯一的皇阿哥,十爺到現在還是個光頭阿哥。福克京阿在這種情況下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鈕鈷祿一族的領頭羊。
既有實權,娶的還是當朝唯一一位固倫公主,公主還極得圣心。只看另外兩個公主的額駙還在干吃俸祿沒差事就知道了。
所以,上次額爾赫一聽到弘昐被人攻擊,就是想讓福克京阿發揮下影響力。鈕鈷祿是大族,在朝中的影響力并不算小,姻親故舊可有不少。聽說他們連折子都寫好了,打算把那個御史給罵個臭死,連御史納了一對姑侄當小老婆這種事都翻出來,誓要把這御史罵得沒臉出門。
弘昐發現了,自己沒辦法,又怕說不動姐姐,求到李薇頭上來,她把玉瓶叫來吩咐一頓后才把這事給按下了。
但這也讓李薇頭一次發現女婿也是有用的。
“你去怡王府只當是替我去賞東西的,就道讓太監來太生分了,所以才讓你過去。也是替我看望怡王和福晉的意思。”她道。
福克京阿趕緊道:“是,額娘。”
他有些緊張,李薇就說起了額爾赫的這一胎還有福慧,還開玩笑的說起她這里有不少秀女的名冊,要不要給他也指一個啊?
福克京阿立刻聽懂了,馬上說:“額娘饒了我吧。額爾赫都說了,要是我敢對不起她,她就再也不讓我進公主府。”
福克京阿也害怕,要是跟烏拉那拉家的星德似的,睡小老婆也有太監跟著就太苦逼了。公主既美貌又有圣寵,待他也好,平時里相處從不拿公主架子,待他阿瑪額娘也十分尊重。不過是少一些享受罷了,都是值得的。
說笑一陣后,福克京阿已經放松了,李薇話鋒一轉說起了之前御史的事,笑道:“我讓人把那折子給攔了,辜負了你的好心,你可千萬不要介意啊。”
福克京阿一驚之下,起身跪了下來。
“兒臣不敢。”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上頭的皇貴妃,“都是兒臣思慮不周。”
李薇沒叫起,繼續溫柔的說:“我也跟弘昐說過了,他也說要謝謝你。”
福克京阿立刻磕了個頭,伏下|身,額頭緊貼地面,嗡聲嗡氣的說:“兒臣不敢。二貝勒言重了。”
屋里靜了一會兒,福克京阿的心如鼓擂般跳起來。
“不過,這朝上的事,我一向是不讓額爾赫插手的。她是公主,凡事有她皇阿瑪,有她兄弟,犯不著讓她操心。”李薇道。
福克京阿又磕了個頭:“兒臣明白。”
看來上次的事讓皇貴妃生氣了。福克京阿只擔心這件事會不會皇上也生氣了?皇上不會對公主生氣,只會認為是他擺弄公主,背著公主弄鬼。
雖然……他也不能說一點都沒有……
本來,上次朝上的事如果做成了,鈕鈷祿一族不但能再次揚眉吐氣,他們還能成為二貝勒的‘自己人’。
只是靠著公主跟二貝勒的情誼是不夠的。他們更愿意在朝上也成為二貝勒的幫手。
甚至,他們還打算看能不能往二貝勒府送人。若是能指個鈕鈷祿家的姑娘進去就好了。
雖然這次不成,但日后機會多得是。
但福克京阿現在不敢這么想了。
他聽著上頭皇貴妃道:“你是額爾赫的額駙。雖然我跟額爾赫說,讓她跟你在一起時也要學著做你的妻子,但是事實上,你是她的額駙。”
不是鈕鈷祿族娶了個公主。
“你要分清輕重。”
福克京阿出去時背上已經濕透了。送他出來的小太監面帶笑意掃了眼他的額頭,笑道:“現在這秋老虎也挺熱的。額駙,要不要尋個地方先洗漱一番?”
福克京阿此時還有些心悸,強笑道:“……有勞公公。”
四爺聽說她讓福克京阿去出公差,笑道:“你倒抓了個幫手,朕這里卻尋不著人了。”
辦完弘暾的喪事后,十三爺的身體每況愈下,現在四爺也不怎么敢使喚他了。
“十三還背著九門提督的差事,只這一個就夠他辛苦的了。”四爺也發愁,他用慣了十三,一時半刻根本找不到能代替十三爺的人。
要說十四爺,他擔著宗令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何況九門提督何等要緊?交給十三他能放心,給十四就還欠點兒。
李薇替四爺把人數過來,也覺得還真尋不到一個能當九門提督的。這個人最好只忠心與四爺,跟誰都沒牽扯,還要能耐得住寂寞當孤臣。
這三條就把朝中大半的人給篩下來了。
她道:“要不然就換個人當宗令,把十四爺給空出來?”
四爺點頭:“朕也是這么想。十六倒是能接宗令。還是暫時讓十三繼續當九門提督,十四先歷練幾年,看他能不能接這個班吧。”
“也不能只盯著十四爺一個,萬一他要不行呢?”李薇覺得十四爺不想是個能當孤臣的料。
四爺嗯了聲,他也是這么擔心的。而且從康熙朝一路走過來,十四可沒少蹦跶。
所以他想的是除了十四,還有十七。
十七出宮晚。康熙一朝時幾乎沒有摻和進來,跟哪邊都沒關系。這樣的人他才能放心用。
“十七爺呢?”
四爺一愣,看著坐在他身邊的薇薇,她正在認真的想,然后對他道:“其實我覺得十七爺也不行,您干嘛不挑個真正的奴才呢?比如烏雅家能不能尋一個出來?這才是真正的跟哪邊都沒牽扯。”
四爺一下子就笑了,揉著她的手說:“好了,想這些多沒意思?之前不是說要給朕做衣服?做到哪兒了?”
李薇只好順著他轉移話題,讓人把她的針線拿過來。
還是內衣,素棉布,不繡東西不鑲金玉。簡單的讓人流淚。
四爺看到就說:“你的手藝還真是幾十年就是這個樣。”不過不等她瞪他,他接著道:“朕還就是穿著你做的里衣舒服,別人做的都不行。一上身就感覺出來了。硬,還硌。”
細棉布的里衣怎么能硬還硌?
李薇有點小得意的說:“做好后我都會揉揉的。”揉軟了再拿給他穿。
“薇薇最貼心。”四爺夸了她一句,說話就要把這里衣給換上讓她看看。好不容易讓她給攔住了。
“這都秋天了,晚上冷了。穿穿脫脫再著涼了。”李薇讓人把衣服拿走,道:“不用試,你的尺寸我都知道。”閉著眼睛都能說得一絲不差。
四爺好像有些對不起她般的笑了下。
晚上,兩人躺到帳子里睡覺了,他突然沒頭沒尾的說:“奴才也不能信。就像隆科多,皇阿瑪那么信他,不就是認為佟佳氏是‘自家人’嗎?”
李薇沒接上信號,聽他繼續往下道:“奴才就是奴才。他當慣了奴才,換到別人手下也能當個好奴才。天生骨頭輕。”
李薇嗯了聲,還在努力跟他對接。
四爺握著她的手說:“像十三和十七這樣的,天生就是主子。能收服他們,叫他們心服的才能成為他們的主子,讓他們心甘情愿的伏首稱臣。這樣的人,才能委以重任。”
說完他看著她。
他抒發完了,她才將將摸到廟門,“……九門提督?”她點頭,還是想不明白,先說:“都由著您的意思就行了。我又不懂這個。”
——二半夜他跟她說這個干嘛?是十三爺的病讓他又有感觸了?
想到四爺大概是看十三爺生病想到自己了,李薇就同情的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您龍馬精神,十三爺那是命不好。”一夜還能來兩回,身體絕對是沒問題的。
四爺噗的笑了,他在這里怕她因為剛才的事受打擊了,特意跟她解釋,不是不能跟她討論這個,他跟她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結果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李薇就看到四爺笑完翻到她身上來,一邊笑一邊解她的盤扣:“龍馬精神,不錯。”
他就龍馬精神了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