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宮東配殿里,宮女快步進來,跟屋外守門的宮女點了個頭打招呼,輕手輕腳的掀簾子進了里屋。
“娘娘。”她輕聲喚著跪在佛前的庶妃王氏,先帝去后,王氏每天都要在佛前跪經。
宮女把王氏扶起來,小聲道:“十五爺和十六爺都問您好。說他們在阿哥所也是一切都好,皇上還叫人去瞧過他們,叮囑阿哥所的太監總管小心照顧阿哥們,衣食住行都不可懈怠。”
王氏聽了就放心多了,現在內外宮管束極嚴。畢竟先帝已去,新帝初初繼位,一切都還沒收拾清楚。這后宮里住的可多是先帝的妃嬪,一時亂走亂撞,惹出丑事來可就不好辦了。
十六那里不能進來看她,也打聽不到這邊的消息,她也擔心這兩個孩子在這個時候再招惹禍事。兩邊都不安心,只好這么見縫扎針的打探。
宮女跪下替王氏掐腿,安慰她道:“娘娘別擔心,聽人說皇上說有子的妃嬪都可以出宮隨兒子一起住王府呢。到時十五爺,十六爺,不拘哪個出宮建府,您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說起這個,王氏也不禁露出個笑來,她輕輕嘆氣:“真有那一天,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娘娘的好日子且在后頭呢。”宮女也高興,她要是能隨著庶妃一道出宮,不比在這宮里苦熬好?
說起這個,還有一件事叫她這些天也總是睡不著,她這一走神,手上就輕了幾分。王氏輕輕推了她一把:“累就起來,不用按了。你在外面跑一天,趕緊坐下歇歇吧。”
宮女搖搖頭,湊近王氏小聲說:“娘娘你說,皇上會不會看在十五爺和十六爺的份上,給您一個尊位?”
先帝御極已久,順治朝那會兒的事已經沒多少人知道了。何況那時宮里的蒙古妃子多,滿妃、漢妃少——還都沒活太久。但聽有年紀的嬤嬤們說,康熙十二年時,曾經有幾位蒙古太妃被先帝追尊,不過也就是加一個吉祥字而已。
王氏聽到宮女這么說,不由得心中一片苦澀。當年敏妃的苦果如今她也要嘗一遍了。她與敏妃一樣,都是活著的時候享著妃的份例,名分上卻尷尬得很。敏妃是她死了,先帝追封為敏妃。
她現在是先帝沒了,她就沒著落了。
“別說了。”她喝止宮女,這些念頭一旦起了,就按不下去。所以她不肯叫自己有,也不想讓身旁的人提醒她。
宮女馬上嚇得不敢說了。
王氏平靜的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哪怕她要頂著庶妃的名份過一輩子,要怨也是怨自己沒有好好侍候先帝,才不得晉位。
宮女接下來默默的給她捶腿,屋里一片安靜。
外面守門的宮女見有人過來了,就沖屋里清了清喉嚨。王氏叫宮女起身,去看是誰。
來人是在西配殿侍候的,她也不進屋跟王氏說,只在外面對宮女說石氏想過來給王氏請安,問王娘娘這會兒方不方便?
石氏是幾天前從暢春園接過來的。王氏以前沒跟她打過交道,不過倒是知道她十分得先帝的寵愛。先帝最后兩年搬去暢春園時就把她帶去了。
宮女客氣的請這人等一等,進去給王氏通報。
王氏點點頭,嘆道:“請她過來吧。”
雖說大家都是庶妃,但王氏生有三子,目前站住的兩個阿哥都已經快成年了,就算石氏懷著先帝的遺腹子,她也不能主動登門,這樣要被人笑話的。
說起這個石氏也實在是運氣好。先帝在時疼愛她,先帝沒了,暢春園里那么多人,就她肚子里揣了個龍種。新帝登基還要特地把她接回宮里來照顧,可見日后也是個享福的命。
很快,石氏扛著肚子進來了。王氏叫宮女扶了一把,請她在對面坐下。上過花敘過寒溫,問下石氏有沒有什么侍候得不好的地方。延禧宮開始是章佳氏和她住,之后章佳氏沒了,又添了個瓜爾佳氏。現在瓜爾佳氏搬去了承乾宮配殿,石氏跟著就搬了進來。
可見皇上的意思就是叫王氏照顧石氏,這才挪了瓜爾佳氏。
既然是她的責任,王氏不免要多看顧兩分。最少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延禧宮不能出事。
而石氏又哪敢說一句不好?先帝突然沒了,她們這些人住在暢春園朝不保夕,她被接出來的那天,姐妹們都來送她,個個哭得比得知先帝去的當天還要厲害。
她們都清楚,如果當今不打算用暢春園,她們就是在園子里養老的命了。
但就算石氏回了宮也不能就這么放心了。在暢春園里是就她一個有身孕的,可在宮里有孩子的娘娘有多少呢?一點都不稀罕。何況誰又知道這個孩子的命好不好?宮里也不缺一生下來就沒了的龍子鳳孫。
看她坐臥不安的,王氏干脆直接問她:“妹妹有事,不如直說?咱們姐妹能同居一宮就是緣分,若是有什么拿不好的事,說出來我也可以替你出幾個主意?”
石氏能從宮里跟去暢春園,又能從園子里再回到宮里,那她就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王氏能肯定的說石氏憋在肚子里的話一定不是吃喝一類的小事。
現在問清楚,省得等她惹出麻煩來再去收拾。
石氏就是來找她拿主意的,甚至也想能讓王氏跟她一起去。
等王氏屏退左右,她才小聲說:“姐姐,我聽說萬歲接了一位娘娘進宮。我就想去給娘娘磕頭請安……問聲好……”
王氏還真沒想到,這石氏的耳朵這么靈。當今可是進紫禁城的當天就把后宮給封了,不許私下串連,何況還有永和宮在看著呢。石氏才回宮多久這就打聽出來了。
不過還是打聽得不夠清楚。
王氏微笑著輕輕拍了幾下她的手,安撫道:“你倒機靈,只是見了娘娘,你是想求她什么事?”
石氏心里沒底,只是想不管是什么山頭先去拜了再說,禮多人不怪。
她搖搖頭,沮喪道:“我能有什么求娘娘的?只是想著去磕個頭,說幾句話,套個近乎罷了。”她看王氏面上含笑,卻不像是愿意跟她多說的樣子,解釋道:“不是我私下打探的,是娘娘去永和宮請安時叫人瞧見了,我聽了一耳朵。”
還說不是私下打探?永和宮門前的事都打聽出來了。
王氏怕她真的膽大包天,想想也是,能被先帝帶進暢春園,被寵出了兩分膽子也不出奇,索性嚇嚇她。
王氏嘆氣:“你想的也在理,只是去給娘娘請安,只怕你還是要去永和宮走一遭的好。”
她就不信石氏敢去永和宮招德妃的眼。
不過是欺這剛進宮的娘娘年輕面嫩,好糊弄罷了。打量著先帝遺妃的招牌可以唬人。
石氏怔了下,馬上說:“我哪里敢去驚憂娘娘?”
王氏道:“那別的地方也見不著這位了。”
石氏不明白了,她就是想來找王氏打聽下皇上特地接進宮的娘娘住在哪個宮里,好前去拜訪。
難不成這位住在永和宮?那也有可能。
石氏不甘的絞著手帕。
王氏加了把力,道:“這位一直住在養心殿后頭東邊的屋子里,咱們這邊壓根過不去啊。”
石氏整個人都傻了,半天才:“……真是……真是……”跟著立刻臉色一變,響亮的掌了兩下嘴巴,嫩白的小臉馬上紅了一片。
王氏跟沒看見似的還是笑盈盈的。石氏正色道:“都是我糊涂了,一點規矩都沒有了。還跑到姐姐這里來胡說八道,姐姐千萬別跟我計較。”
打聽新皇愛寵住哪里沒問題,但這位娘娘就住在皇上的屋子里,這要想往她身上潑臟水,誰知道她這是沖著誰去的?
王氏看她明白過來了,也能放心了,笑道:“妹妹說什么呢?咱們這不就是說說話嗎?”
石氏勉強笑了下,喝完這碗茶就匆匆告退了。
養心殿東邊,李薇正稀奇的看著面前提盒里的一份糯米烏梅糕。點心用模子做成五瓣花的形狀,外層是白生生的糯米粉,里面一層卻是紫紅色的烏梅餡。
點心是趙全保提來的。
叫她稀罕的不是這點心,而是送點心的人。
趙全保笑嘻嘻的說:“沒想到許照山這小子還有這份手藝,難得他還想著主子,我看他實在可憐,就把他的這份孝心給提進來了。主子嘗嘗味兒,這小子吹得牛皮都快破了,說劉寶泉都沒他這份手藝呢。”
許照山,李薇剛進阿哥所時分給她的太監之一。當年就跟趙全保的關系好,還是趙全保提拔他的。后來出宮開府,她就把趙全保帶走了,剩下的太監全都留在了宮里。
現在想起來,就記得是個愛說愛笑的小個子太監,笑起來略顯油滑,當年要離開時,趙全保替他說話,兩人在窗戶外頭,他好像還哭了。
點心不忙吃,她還不知道他的來意呢。
“他現在在哪兒辦差呢?”她笑問趙全保,知道他肯定都打聽清楚了。
趙全保自然沒有忽略這個。當年他們出宮后,劉太監很快也跟著走了,許照山還留在阿哥所膳房。劉太監走后不久,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搬進阿哥所,膳房里原來的馬太監很快就被換走了,新來的據說是永和宮送進來的,自然牛氣沖天。
娘娘送人來照顧阿哥,肯定沒人會跟他過不去。
許照山因為曾經在四爺院里侍候的‘情份’,新來的這位沒把他當眼中釘,還時不時的拉一把。
等十四阿哥也建府了,這位走后,許照山就成了阿哥所膳房的三把手。
之前知道的時候,趙全保也難掩酸味,不過如今他就不酸了。哈哈哈!
“這小子如今混出來了,人家給面子的也稱呼一聲許哥哥。如今正在阿哥所膳房里侍候著。”趙全保道。
李薇嘗了口點心,說了聲不錯就叫拿下去了。十多年了,她能信趙全保,卻信不過許照山。誰知道他這份點心里有幾分真,幾分假?不過她也能理解趙全保去找老人聯絡的原因。說起來也是在宮里住過兩年的,可這次回來卻真覺得陌生極了。
玉瓶和趙全保他們的感受肯定更深刻,簡直是沒有張起麟他們跟著,他們連出養心殿的勇氣都沒有。
現在是把當年的情份撿起來的時候了。
搬進養心殿已經有三天了,除了剛來的時候的緊張和不知所措,接下來的日子也過得有些……驚心動魄。
這跟四爺無關,有他在她一點都不害怕。
問題在于許照山不是個例。七轉八繞想過來給她‘請安’的人簡直太多了。人來不了,東西也要千方百計的塞進來。
像四爺每天都必須進后宮去給德妃和太后請安,還要一天三次的去奉先殿跪哭。李薇是沒資格去的,不過也在張起麟、玉瓶等人的侍候下一天三頓的哭先帝,就跪在屋里,面朝奉先殿。
每次哭一刻鐘。
所以,李薇認為她雖然不能天天去太后那里,但一天去一趟永和宮是必須的吧?給德妃請安可不像給福晉請安那么難熬,她還是挺愿意去的。開心嘛。
然后德妃就請她不要去。
當然不會這么直白,只是在她請人去問娘娘此時方不方便時,張起麟五次里有三次都回來說娘娘不方便。
李薇囧。
娘娘還在念經……娘娘有客……
這簡直太明顯了,她一聽就懂了。好吧,德妃風度好,可能她覺得很開心,德妃就不太開心?李薇很是懷疑了一陣她是不是個招人討厭的人。
后來四爺知道了,晚上他一面笑,一面摟著她說:“別放在心上,娘娘不叫你去是為你好。”
“我明白。”她沮喪的說。娘娘當然是為她好,不想她天天跑太累嘛……
四爺看她這樣真的發笑了,笑出聲了都,“不是。娘娘那里,有很多人想見你。她們沒辦法到養心殿來,就堵到永和宮里去了。”
他真覺得素素這副想太多的樣子太熟悉,跟以前的他一模一樣。也是他想去永和宮見娘娘,看六弟,娘娘那邊卻總是不方便。結果當年還小的他就很深刻的想了很多,娘娘不喜歡他,他去會給娘娘找麻煩,所以娘娘不想叫他去之類的。
居然是因為這個?
李薇=口=了下,反應過來:“他們想見我?”不奇怪,四爺每次一高升,她那里的帖子都會一下子多兩三倍。“去堵娘娘了?”太大膽了吧!那是未來的太后!
四爺也覺得不快,不過德妃勸他說都是宮里的老交情。
“這也不奇怪。”德妃還想怨他呢,瞧他辦的這是什么事?不接烏拉那拉進來也罷了,接個你喜歡的。可接來了又藏在養心殿不叫人看,你選個宮里先讓她住偏殿,宮里想磕頭找廟門的不就能找到地方了嗎?
現在這樣都是她這個傻兒子害的!
德妃的眼神帶著埋怨和無奈,四爺難得看懂了,自覺給額娘找了麻煩。這幾天就一直想找個地方先叫素素搬過去,抽空看了幾天宮里的堪輿圖,再尋陳福來問,唯有永壽宮最近,只是上次修葺是在康熙三十五年。
他今天特意去永壽宮看了看,發現根本不能住人。
李薇頓時就覺得她之前想的太陰暗了,把德妃往壞處想了,怎么就不想想人家可能是為她好呢?
四爺在她的頭頂上嘆氣,兩人一對視,都是一張發愁的臉。
李薇想說我錯了,開口:“爺……”
四爺搖頭輕嘆,摟著她道:“朕給你挑了個離朕近點的宮,就是修一下才能住人。之前你還是先在這里委屈委屈吧?”
“爺您開玩笑呢吧?”李薇還以為他生氣了要把她扔出去,“能住得離您這么近怎么會委屈?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我呢。”
四爺一下子笑了,心想是啊反正不著急,馬上給她許愿:“現在是事情太多,忙不過來,不過朕記著了,一騰出空來就把永壽宮給你修得漂漂亮亮的叫你搬進去。”
原來是永壽宮,她每回去永和宮都要路過那里,感覺也不像很破的樣子啊。
她道:“萬歲,您慢點修,修一輩子我也不急,正好能挨著您住一輩子,我求之不得。”
四爺被這話逗得眉開眼笑,嘆道:“知道你懂事,可朕也不能委屈了素素。這里你想來還能不讓你來?只是地方太小了些。住不開。”
沒有住不開啊。
算了,有時三觀是不可逾越的鴻溝。在他眼里這東西十間屋子,她和弘昤兩個人叫‘住不開’……明明加奶娘、太監、宮女能住得很開好嗎?
四爺把永壽宮的堪輿圖拿來,說這里要怎么修,那里要怎么修,等等。永壽宮是前明建的,風格就是明代的風格。他是很講究這里外統一的風格的,所以想叫人給她打一套有前明風格的家具,里面的一桌一椅,一碗一盤,全都用前朝風格。
看他這么自自然然的想給她修一個前朝風格的宮殿,李薇以為這就跟現代某人跟人說,我家有一套前清的紫檀家具,值老錢了!大概也是比較奢侈有品位的一種追求。
跟反清復明不搭界。
也有可能是管束的都是底下人,上頭的皇上是不受限制的,至少四爺以前寫詩也沒說不敢用‘明’字。
第兩天后,德妃娘娘終于肯叫她過去說話了,從月華門出來路過永壽宮時,她還特意拐過去看了幾眼。感覺:不如東小院。
不過離養心殿是真的很近,四爺的意思是他不打算住乾清宮,日后就住養心殿了,連前頭給心腹近臣準備的議政殿都定好了,就在養心殿前。住養心殿有個好處,離慈寧宮那邊比較近。
四爺現在去永和宮看德妃要繞遠路,所以他都是先去奉先殿,跟著順路就去永和宮了。等先帝入帝陵后,德妃再搬到慈寧宮,他去表孝心就更方便了。
今天,他還叫她探探德妃的口風,能不能先搬到慈寧宮去?
到了永和宮,她剛提起個話頭,德妃就含笑拒絕了,還說他:“打小就是個心急的。你回去替我告訴他,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小心再燙了嘴。”
李薇居中傳話十分膽顫啊。她回去后垂頭給四爺學了,他果然被打擊得不輕,轉頭就去前頭對著顧儼等人撒氣了,帶著他們忙了一整夜都沒回來。
她早上起來時才知道,傅敏等人真的是天亮了才出宮的。
四爺還是很體恤他們的,給他們在宮門口賜了宅子,就是為了讓他們上下班方便。
他就在這些人出宮后,去奉先殿哭過,見過德妃和太后,回來睡到中午,草草用過膳又去忙了,此時傅敏等人已經來上班了。
他這么連軸轉,叫李薇心驚膽顫。說句不客氣的,這會兒他都是皇帝了,還急個什么?封建皇帝,最牛x的就是他了吧?
可看他回來就累得不想說話,她也不知從何勸起。細想就是德妃那句話,他叫德妃現在往慈寧宮搬是有些心急了,畢竟他還沒下旨呢,所以德妃那句話聽著也沒什么啊?
至于他為什么不下旨,她知道一點。就是新帝登基的恩旨還沒理清楚……他帶著人就是在商量這個。
到底有多少人需要被賞賜呢?她曾有幸看到過一本人名錄,十頁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名,而這不過是其中之一。
她還以為需要賞的就那么幾個,結果四爺理出來的人,以先帝后宮為例,不止是有名有姓的那二十幾個人,而是連侍候太后的姑姑、嬤嬤,侍候德妃的方姑姑,總管太監都在上頭。
雖然這種的可能只賞二兩銀子一根釵,但確實有他們一份。
像侍候先帝的那一群,每個侍候超過兩年的太監、宮女、答應、嬤嬤都在其中,侍衛就是人人有份,只要在御前侍衛里待過的,哪怕此時已經外放或閑賦在家。
四爺的宗旨就是:一個都不能少。
他跟她嘆過一句:“這時只怕忘了誰,寧可此時辛苦一點,也省得日后再落下埋怨。”
新帝登基頭一炮,他想十全十美可以理解,但太完美主義絕對是個災難。
李薇幾乎是拿他沒辦法了,道:“爺,您這樣是打算累死嗎?”
屋里侍候的太監和宮女都看了她一眼,枕在她膝上的四爺目光往外一掃,不等他開口,蘇培盛就趕緊把人都給領出去了。
李薇低頭,她說錯話了,一時沒顧忌這是在宮里。
四爺握著她的手拍了拍,道:“不用擔心,咱們說話不用忌諱這么多。朕知道你是擔心朕。”
她嘆了口氣,反正人都出去了,她就索性把話全說了好了。
“爺,這事一個人是絕對辦不完的。就比如說這賞賜的事,您大可以一級一級的交給旁人做,多設幾個人查驗,一級級簽名,您就看最重要的幾個不就行了?”那絕不會累成這樣了。聽他說是打算在停靈二十七天后的當天把恩旨全頒出去的,所以才會這么趕。
四爺笑了,“本來就是啊,你還真以為都是朕一個人干的?那要他們干什么?只是送上來朕也要看一遍的。”
您只看簽名不行嗎?出錯再追究連帶責任?
算了,她沒治過國就不瞎出主意了。
最后她只能說:“您這樣一天就睡兩個時辰,有時連兩個時辰都沒有,身體是絕對撐不住的。”
四爺捧著她的手輕輕親了口,溫柔道:“有素素燉補湯給朕喝,沒事。”
她只能嘆氣了。
說起燉湯,現在養心殿膳房里還是用的原班人馬。新皇登基,老舊人馬交替,一時沒那么容易弄好。四爺把她接進來,都沒敲鑼打鼓讓所有人都知道,人家想見她還要去永和宮堵人。所以劉太監等用熟的人現在都還留在府里。
李薇叫趙全保一天回一趟府里問情況,問問弘昐他們的情況。
趙全保說得還算詳細,因為阿哥所已經在修了,除了給弘晰和弘晉留出兩個院子外,四爺還打算把直郡王家的弘昱也拉進來讀書——短期內他不想給他安排差事,成親了也可以繼續讀書。
弘暉、弘昐、弘昀、弘時,還有三個女孩都要進宮了。
“那府里不是只剩下了福晉?”她聽到四爺說孩子們都快要進來的時候說。
四爺沉默了下,說:“宮里現在亂糟糟的,先帝的妃嬪們都還沒有離開,她進來也沒地方住。”“坤寧宮……”她剛提起個頭,他就搖頭:“坤寧宮多年沒有住人,不行。”
她就閉嘴了。此時,她才覺得目前的情勢已經越來越不好了。她進宮了,孩子們也進來了,只剩下福晉和宋氏他們在府里。
烏拉那拉家肯定會有意見的吧?有用沒用先不說,這樣確實已經不合適了。
“要不,我先回府去?”她道。雖然不愿意,但這樣下去她這邊擔個狐貍精的罵名還好,她從來不在乎這個。四爺這么愛名聲,他的名聲受損怎么辦?
四爺知道她這是為他著想,不過他已經有主意了。
“不用,烏拉那拉家,朕會好好安撫的。”他道。
雍親王府里,自從小主子們都被接進宮后,府里簡直就像墳墓一樣冷寂。
莊嬤嬤的臉上連一丁點的喜氣也不沒有了,天天就像沒頭蒼蠅一樣。元英心想,他們是在擔心皇上不會封她當皇后吧?
自從李氏被接進宮后,她的心就像燒得正熱的一爐炭被澆了一桶水,涼透了。
萬歲,四爺,真是一點臉都不給她留啊……
生平第一次,她覺得前路是一片空白。皇上是個什么樣的人,她最清楚了。他從來不會看人的臉色行事,也不肯給人留退路。要是不如他的意,他能叫人苦都叫不出來。
他冷落了她十幾年,外面的光榮一分沒少她的,可只有她知道她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
現在他終于無所顧忌了,就這么把她扔在府里,先把李氏給接進宮去。
這個皇后,就是真封了她,又有什么意思?
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
莊嬤嬤進來見福晉還在跪經,小心道:“主子,四太太來了。”
她說完后就等著福晉念完這一卷起身,她才趕緊上去侍候,扶著福晉坐下來。
元英點點頭,四太太是她四哥的妻子。她的額娘去年過世了。現在的烏拉那拉家已經是她的哥哥們的家了。
嫂子們待她一向不錯,有什么事也都跑得很快。只是她們的心思當然不可能那么純粹,像額娘般一心一意的為她。
不過是因為她的身份越來越高罷了。而她是因為皇上才有這份榮耀,真叫烏拉那拉一族去選,看他們會不會為了支持她去跟皇上做對?
四太太來說的是好消息。烏拉那拉家福晉這一系的兄弟們全都升官了!老大晉鑲紅旗都統,老二,老三全都晉一等侍衛。福晉的親兄弟,排行第四的五格現任散秩大臣,又叫他領鑲白旗佐領。
“真是……皇恩浩蕩……”元英苦笑。
皇恩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