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斷崖（短篇 ）

我凝視著沾滿鮮血的雙手，三十九天的堅守已經讓我記不起它握筆時的模樣。

像猴子一樣的敵軍還在嘰嘰喳喳鬧個不停，我能清楚地聽見，吵得我心煩意亂，鬧得我再也記不清無數次魂牽夢縈的碎花長裙。

我撿起身邊的長槍，“砰”，如煙花在天空炸裂。

猴子的吵鬧戛然而止，我知道他們很害怕，他們衝鋒了三十九天，卻依然沒有邁出一步。山下的屍體，濃烈的腐臭味，像死神一樣纏繞著他們。

而我堅信，我身旁的英靈與我同在這條戰壕，隨時迎接下一次的衝鋒。

從衣兜裡摸出一盒香菸，小李給我的，只還剩一根兒了。

“連長，我這兒有軍火，給。”

“你小子，哪兒來的煙？”

“不是打仗前回了一趟家嗎，從家裡帶過來的。”

小李呢？

趴在機槍上睡著了。

點燃煙，吐出一團煙霧，我倚著壕溝，彷彿在想著什麼，思緒太亂，越是努力想回憶起什麼，越是什麼都想不明白。

“命令步兵305旅二營六連在18日21時，迅速搶佔106高地。”

“背誦全文。”

“我這條碎花裙子好看嗎？”

“指揮部，我部遭受敵軍炮火攻擊，請求支援。”

“打球去嗎？”

“連長，一排長犧牲了。”

“不惜一切代價！”

“堅持住！”

“我喜歡你。”

“連長，我這兒有軍火。”

“高考發榜了。”

“在軍校，你們就是一名軍人！”

“你的字怎麼這麼難看。”

“你被分配到了步兵旅。”

“我等你回來。”

腦袋快要炸開！我深吸一口煙，平息自己波瀾的心情。

我卸下了步槍的彈夾，還有一顆子彈，是留給我自己的嗎？

忽然間我又回到了軍校的教室，坐在熟悉的座位上，教員向我們問道：“知道爲什麼飛行員都會佩帶一把手槍嗎？”

我們沒有冒然回答，我們知道只是個嚴肅的問題，回答錯了，就是一種褻瀆。

教員泯了一口茶說道：“總要給自己留一顆子彈啊！”

這顆子彈我要留給自己的頭顱嗎？還是要擊穿一個敵人的胸膛？

小劉被炮彈炸掉了下半身，他哭喊著，乞求著，求我親手送他上路。

我顫抖著舉起手槍對著他，眼淚滴在了我的槍上，鞋上，這片被炮火燒焦的土地上，但我終究沒有扣動扳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痛苦地，掙扎著死去。

指揮部要求我們堅守二十天，我們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堅守了三十九天，我的任務算是圓滿完成了吧，我該了無遺憾了吧。

報告首長，305旅二營六連堅守102高地三十九天，圓滿完成任務，全連陣亡，無一人被俘。

讓我再做最後一次報告吧。

我會死去，死在這異鄉的土地。

我會活著，活在我夢中的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