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羲沉悶的出了月勾的小院,大總管王良就在外頭。劉羲上前一步,道:“怎么回事?”
王良道:“沒有看好月勾夫人,是王良的罪過!”她是來請罪的。要知道,劉羲的年紀太輕了,身為一個大部族的族長,一個可能的東騎王,甚至他還有更光明的未來,這樣的情況下,劉羲的后代是非常重要的,就算月勾是一個沒有品級的女婢,可她是最先跟隨劉羲的女人,就算是出身低,可也是非同小可,一樣會有機會母憑子貴的出人頭地,那只是時間問題。也就是說,如果月勾真的把孩子生下來,劉羲是絕對會讓她成為三夫人的,這并不足為奇。
可偏偏月勾的第一胎是流了。而這里面是有學問的,王良深深的知道月勾的孩子是沒有問題的,這樣正正常常的時候,孩子卻是流了,這不能不說是王良的過錯,她深深的感到自責。如果劉羲罵她一頓還好,可劉羲并沒有在這上面責怪王良,反而這讓王良的心里更不好受。
聽了王良的話,劉羲本來是想說“她算個什么三夫人!”可這話到底沒有說出口,心里一種苦澀上了心頭,從劉羲出兵以來,一直順風順水,打得義渠落花流水,手下幾無一合將,一萬多的大軍,在劉羲的算計下,死得死,降得降,最后讓劉羲占了渭南與涇北之地,肥富得不得了??蓱鹗律系捻樌麉s是他生活上的不幸,月勾懷了孩子沒有說,結果不明不白的流掉了,這讓劉羲有一種哭笑不得念頭。雖然,如果說比起來,劉羲絕對愿意用一個孩子來換取這樣的成果,可在劉羲看來,自己的勝利是自己一手打下來的,這和孩子沒有關系,可孩子卻是這樣死了。
當然,縱是如此,劉羲也絕對不會相信什么報應的屁話,只是心理不快活罷了。
回過氣來的劉羲拍了拍王良的肩膀,少有的,這一次他沒有揩油,而是正式道:“這件事情不是你的責任,也不是別人的責任,你要負責的也不是我的家事,而是我的大事,你還是在現在的時候加點勁,當然,也要注意你自己的身體,我另可你做事慢點,身體別垮下來,要是斷了下來,才是我的麻煩?!?
王良感動道:“主公放心,臣一定幫主公把這件事查清楚…”
只是這話劉羲已經沒有在心上了。他步出了小院落,孤身一人回自己的居處。本來劉羲是想陪陪月勾的,但現在劉羲明白什么是久病床前無夫妻了。原來那一張病歪歪的臘黃臉是真的讓人掃興,雖然劉羲一個人,可那是一種必然,他的武藝天下無敵,這里又是他的北定城,所以劉羲是絕對不怕別人偷襲他的。
正當劉羲要回去的時候,忽然他聽到一股幽幽若若的曲音。劉羲微微一頓,忽然覺察出來,這是那支骨篴的聲音,劉羲自己也吹過,但事實劉羲很少吹。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就如封神大劫來的時候,迷神迷心,不知己之所為。
那是一座靜溢小院里發出的音樂。當劉羲到了院前的時候,院門外還站著兩名巡兵。這兩名巡兵一見劉羲,正要行禮,劉羲抬手制止了,他這時才依稀記得,這里是燕國姬萍的所在。劉羲記得,這個姬萍是個少有的美人兒,如果她別無所長,劉羲當然是要強奸的??蓡栴}是她本人卻是少有的精通音律。
燕國究竟是老牌諸侯,國弱勢不弱,七大戰國…魏、楚、齊、趙、燕、韓、秦,其中唯有燕國是周武王滅商后直接分封的“公”字號老諸侯國,第一任國君是周武王的弟弟召公奭,一脈延續六百余年竟未失政。另外六國,楚國是蠻夷部族自立為諸侯國,西周第三代天子周康王才予以正式冊封,迄今五百年歷史。秦國是周平王東遷洛陽后冊封的諸侯,迄今三百多年。現下的齊國也不是周武王分封的老齊國,那個齊國的君主是姜姓,第一任國君是赫赫大名的姜尚,世人稱為“姜齊”目下這個齊國,是老齊國的田姓大臣田乞在勢力坐大時殺掉了姜姓國君,田乞自立為國君,至今已經傳了六代,世人稱為“田齊”,時下也就一百多年。魏趙韓三國,原是老牌諸侯晉國的三家大臣,勢力坐大后,三家共同瓜分了晉國。周威烈王于魏文侯四十三年不得不正式冊封魏趙韓三家為諸侯國,迄今不過四十余年。
七大戰國中,有四個是坐大奪權建立的…齊魏趙韓;一個是山高水遠先自立而后被王室認可的…楚;只有燕秦兩國是正式冊封立國而一脈相延的諸侯國。燕國是西周的開國諸侯,秦國是東周的開國諸侯,燕國比秦國恰恰老了整整一個時代。
如此老牌的一個國家,居然在這六百年里浮沉不滅,一直傳承到了今天,可想而知,這燕國的國勢底蘊是多么的強大!很多商周失去的東西,獨在燕國還有著,
就音樂來說,傳承自古舜帝之樂,現在也只有東周王室和北燕之國才可見到了。
就當今之天下來說,要論音樂,楚燕各盡一半。這一半里,楚國多吳越小曲,多山鬼林歌,多部族漫唱。而在燕國,卻是雅風鳴奏,禮樂韶聲。周王室的“六代大樂”的宮廷音樂,燕國全都找得到。什么是“六代大樂”,那就是黃帝之《大卷》、堯帝之《大咸》、舜帝之《大韶》、禹帝之《大夏》、商代之《大濩》、周代之《大武》,于歌、舞、樂為一體,離譜的是,精于樂律的姬萍全都會。
墨家說禮樂無用,大而無當,只有貴族才可以享受,而平民百姓不得受。并且,這禮樂之中,最重要的是鐘、磬的使用,以突出展示古人“金聲玉振”之音響理念。而這兩樣又是最最花錢的,用墨家的話說,這嚴重的浪費國家的財力。
但劉羲認為這才是大而無當!劉羲認為,一個國家音樂是非常重要的,在古時候,勞動是一件很累的事情,而那些底層平民在勞動時所花的力氣也是很多的,可是當時的娛樂卻是很少的,這就造成了平民們逮根麻草都能當寶,如此,民間始有詩風,在這時,出了一個叫孔老二的無恥之徒,這個變態下流的偽君子編在一起,名叫《詩經》,這個老孔無恥的把這些東西編集在一起,然后據為己有,把它作為自己的成就,這是他在各國進行政治投機失敗的副產品,這個下流無恥的人一心想著上位,他編著這《詩經》討好各國上層貴族,可惜的是,他也就是那點出息了。我曾說儒學是欺世大盜之學,他們沒有自己的東西,就連廣為后人傳唱的這《詩經》也不過是老孔收編各國民眾的民樂呼聲而成,說白了就是一個采風的,卻成了圣人,天道何其不公!
劉羲認為,這些音樂對于讓百姓忘了疲勞而更好的做苦力有大用,這一點已經得到了證實,有科學證明,對著牛彈琴能讓牛多產奶水,在農田里也可幫糧食生產。
可惜的是,劉羲目前還是只能致力于收集整編樂曲的工作,他手頭上的人力太少,不能讓樂曲廣為傳播。不過劉羲可以通過歌曲的方式。相比起來,古樂雖雅,有一種說不出的民族精神,但他過于苦澀,過于意義深遠,所以容易為后世所遺忘。而陜北的民歌之所以傳承下來,不是別的,而是人民的苦難才讓百姓們記住了此點。
劉羲拿了一些流行歌曲來騙人,這一點非常有用,流行歌曲和古樂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傳唱,這種流行傳唱才是真正適合人民大眾的,而劉羲也是個厲害的人,他非常注意不讓那些惡心下流的歌曲出來,他所流傳出來的都是一些積極向上的,劉羲可是不喜歡那些軟軟綿綿你儂我儂的靡靡之音。
而這種從小院里傳出的篴音幽意深遠,透出一股思念之意。
“不用多禮,守在這里!”劉羲說著,輕輕推開了柴扉木門。那門上發出了一股子“吱呀呀”的老舊之聲。這動靜驚動了院里的姬萍。
一道月光淡淡的撒下來,姬萍一身藍se的軍衣,神情說不出的俏麗。
劉羲看她背著雙手,把那支骨篴放在身后,顯然怕再被劉羲沒收了。亦是由此可知,這支骨篴對她的重要性。這也難怪了,骨質在石化后,會被人叫成玉,光這個價值就珍貴非凡了,作為一件樂器,它甚至可以說是燕國的一件國寶,也就是姬萍了,不然燕公怎么會舍得給她。
劉羲看了看這院子,在里邊,還有姬白,同時,還有其它的士兵,不過他們是不會出來的。劉羲微微一笑,伸出了手。面對著劉羲的手,姬萍猶豫了半天,還是把骨玉篴交到了劉羲的手上,用手指感覺這骨玉篴的溫滑,劉羲都起了不還給姬萍的念頭了。用大拇指抵著骨玉篴,劉羲把它在自己手上轉著圈,然后笑道:“你剛剛吹的曲很別致,讓人感懷,是什么曲子?”
“明明上天,照臨下土。我征徂西,至于艽野。二月初吉,載離寒暑。心之憂矣,其毒大苦。念彼共人,涕零如雨。豈不懷歸?畏此罪罟!昔我往矣,日月方除。曷云其還?歲聿云莫。念我獨兮,我事孔庶。心之憂矣,憚我不暇。念彼共人,眷眷懷顧!豈不懷歸?畏此譴怒。昔我往矣,日月方奧。曷云其還?政事愈蹙。歲聿云莫,采蕭獲菽。心之憂矣,自詒伊戚。念彼共人,興言出宿。豈不懷歸?畏此反覆。嗟爾君子,無恒安處。靖共爾位,正直是與。神之聽之,式穀以女。嗟爾君子,無恒安息。靖共爾位,好是正直。神之聽之,介爾景福?!蹦钜魍炅酥螅几袊@一聲,在這落沒的月se下道:“不獨大人有失子之痛,我也有念家之苦。”
劉羲奇道:“你在這里難道過得不好嗎?我可沒有非禮于你吧!”
姬萍笑道:“大人這里吃的好,住得好,雖說有些不大的自由,可就實事來說,卻是比我家里好得多了,想我在家里,哪里會輪到我管理事情,只是想到…”
劉羲微微一動,道:“我說過的,我會讓你在二十年之內回國!”姬萍害怕道:“大人想要攻打我燕國嗎?”劉羲奇道:“你怎么會這么想的?”姬萍苦笑道:“若是平時,我當不會相信的,可是現在,大人用了不到短短的半年時間,就打下了義渠的這片土地,想來真的可能不到二十年就打到燕國,我聽說大人想要看見大海,若是如此,必有和我燕國見面分禮之舉,大人是不是已經在想著打我燕國嗎?”
“我只是才有了一點點的成就,你就覺得我會打到燕國去?你想的太多了,我可以保證,我絕對沒有攻打燕國的心思,我一心體愛和平,向往良善,一心想著做好事,唉,我只求能做個小小的東騎王我就心滿意足了,怎么會想打你燕國呢?”
姬萍咯咯地笑出聲來:“大人,你太不會開玩笑了,你說這種假話,難道臉都不會紅的嗎?你定居秦國的時候,就時時刻刻想著打義渠,人家西豲沒有惹你,你卻帶著不多的人手就打過去了,你打義渠,這才多久,你就打過去了,居然還在短短的時間就打敗了他們,就是魏國變法也沒有這么快的。不說這些,就說音律之道,大人也是出常人之外,我見人也不算少,可如大人這樣的,卻是從所未見呢!”
劉羲知道再說什么也是沒有用了,這時,他與姬萍的彼此心里都升出一股奇怪的感覺。劉羲搖了搖頭,他拿過骨玉篴橫過唇邊。姬萍睜大眼睛看著他,早在從前,劉羲一曲《死亡》就震動了她,她知道劉羲的音律知識。
當劉羲吹起的時候,姬萍才突然意識到,那是她之前吹過的,而劉羲在吹的時候,并沒有抹過那骨玉篴的吹口,這讓姬萍臉上不由發出紅潮。好在明月雖明,可到底不及太陽,那絲淺紅不是那么可以見出來的。
一連串優美的旋律響了起來,這首曲子姬萍耳熟能詳,它是劉羲創的,迷倒了無數的人愿意加入東騎,很多人甚至沒有明白這歌詞的意思,就迷入了。歌詞的影響力是有限的,而音樂的影響力是無限的。
“眨眼間,風卷干草簾。刀光影,揮舞彈指間。心飄搖,朱紅輕飛濺。難入眠,黑夜漫漫無邊。你是英雄,卻不在我的身邊。走天涯,一把劍握在手間。漫漫路,踏破鐵鞋無覓處。相思苦,刻骨銘心情不古。你是英雄,卻不在我的身邊。走天涯,一把劍握在手間。漫漫路,踏破鐵鞋無覓處。相思苦,刻骨銘心情不古?!?
姬萍的歌聲比不上月勾的清亮與靈動,卻同樣有著一份女性特有的純樸與真誠,這聲音配合劉羲的骨玉篴的音響,交伴在一起,如同水乳一般,不分彼此,當最后一個尾音結束,猶能感覺那最后一個顫音的回蕩。
“大人…”姬萍猶豫了一會,終于說出話來。劉羲微微一笑,把骨玉篴還給姬萍道:“多謝,因為這一曲,卻是讓這個夜不至于那么感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