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湘云又重回年馨瑤身邊伺候,喂藥換藥都不假他人之手,萬分小心翼翼。
年馨瑤的身體雖然還很虛弱,但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見到她安然的模樣,心里也落下了一塊石頭。
“王爺沒有為難你,真是太好了。”她半臥在床上,瞧著呂湘云正一勺勺將湯藥吹涼,微笑道。
一旁的凌嬤嬤恨恨地接過話:“王爺罰了,只不過有個傻小子被她魅惑,替她受了罷了。”
呂湘云沒有說話,臉卻是紅了。
說來,她與無雨的事似乎在府內都傳開了,傳言的版本還一變再變,最新一版的內容是:那刺客刺傷年側福晉后,挾持了呂湘云做人質逃出王府,被王爺的貼身侍衛無雨一路追蹤而去,最終殺死了刺客,救下了呂湘云。呂湘云紅鸞星動,正巧無雨也有此意,于是兩人私定終身。可回來后,王爺棒打鴛鴦,找了個名目懲罰二人,無雨便代呂湘云受罰,被打得起碼一個多月下不了床。呂湘云心疼心上人,有事無事跑去探視。王爺見兩人深情不改,于是便默認了這段姻緣,只等年側福晉徹底痊愈,就給兩人完婚。
凌嬤嬤極其有說書的天賦,描繪這段傳說簡直就是繪聲繪色。
年馨瑤憋著笑,瞧著呂湘云的面色紅得幾乎滴出血來,忙咳嗽了一聲,就著她伸過來的勺子喝了勺湯藥。
那藥異常苦澀,但這段時日都喝得有些麻木,舌頭都快嘗不出味來了。
待一碗藥喝完,她擦了嘴,含了顆蜜棗在嘴里,這才好奇地問道:“這是真的嗎?”
呂湘云略顯尷尬。她本以為年馨瑤不會問了,沒想到還是抵不過八卦的魅力。
其實,哪像是傳聞所說,前半段簡直就是胡扯,而后半段,她也只不過因為感恩去瞧了他幾回,被他不理不睬不說,還要受這些傳聞流言所擾,簡直是太不劃算了。
她抬頭,一臉認真地道:“沒有的事。”
“哼,你敢說你心里什么想法也沒有?人家可是為了你,連貼身侍衛的差事都要丟了。”凌嬤嬤冷哼道。
呂湘云聽罷大驚,忙問道:“嬤嬤,怎么回事?之前王爺并沒有下這樣的命令。”
凌嬤嬤白了她一眼,始終對她攛掇年馨瑤刺殺王爺反而傷了年馨瑤一事非常不滿,故意諷刺道:“不是沒有的事嗎?你急什么。”
呂湘云低頭咬著嘴唇,想了一會,狠了狠心,坦誠道:“是,我是對他有那么點意思,我承認,可以了嗎?嬤嬤快告訴我為什么?”
凌嬤嬤與年馨瑤對視一眼,暗自笑了笑:“這事,側福晉也是知道的。”
呂湘云又轉去看向年馨瑤。
年馨瑤的臉色還是蒼白如紙,眼睛微閉:“我精神不足,你還是自己去問他吧!”
呂湘云知道這主仆二人是鐵了心不肯說了,站起來一跺腳,將藥碗往桌上一放,飛快地跑了出去。
待她跑得沒影了,凌嬤嬤才笑出聲來。
“這丫頭,情竇初開還嘴硬。”
年馨瑤沒有笑,只是對著她伸出了手:“嬤嬤,你還怪我嗎?”
“側福晉為何這么說?”
“那一日,我知道嬤嬤在門口聽到了我和湘云的對話,也知道嬤嬤一定會去稟告王爺,心想著王爺一定會有所防范。那把匕首本來是我用來自裁的,卻沒想到其中會有那么多變故,所幸還是誤打誤撞救了王爺。不過對于我來說,也沒什么區別,我本來就不打算茍活于世。”
凌嬤嬤聽罷落下淚來,她緊緊握住年馨瑤的手,怪道:“有什么不能好好跟王爺說嗎?就算天大的事也有解決的辦法。您瞧,現在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側福晉的父親搬來府里居住,王爺頗為照顧,更是把之前的誤會都解開了。為何非要用您的命來了結這件事呢?”
年馨瑤也是有些悔意:“當時若是知道如此,斷然不會這樣想了。”
“都是那個呂湘云,以前還真是小瞧了她。不過她這樣的性子,出謀劃策是指望不上了,差遣辦事還算差強人意,再加上她略有些拳腳功夫,側福晉的安危倒是不用擔心了。奴婢想,這便是王爺放過她的用意吧!”
“她也是個可憐人,若是能與無雨結成一對,倒也是了卻了爹爹的一樁心事。”
“王爺可比咱們想得長遠,否則就不會將無雨調過來專門守衛青漣閣了。”
年馨瑤嘆了口氣:“無雨本來大好前途,突然調他過來守內宅,只怕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凌嬤嬤扶著她躺好,替她整理好被子,輕言道:“側福晉無需多慮了,這已是王爺的成全,接下來就瞧他們自己了。”
年馨瑤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沒一會就睡著了。
此時,胤禛正與石明卜在書房中飲茶對弈。石明卜喜歡下棋,卻技術不精,盤盤被胤禛殺個片甲不留。
胤禛無奈道:“這讓我想讓都無從讓起了。”
石明卜倒是無所謂,對著棋盤左思右想,回道:“從前的目標只為報仇,哪有這樣的閑工夫。現下倒有得是時間了,能與王爺下棋就已經很好了。”
他這番話異常蒼涼,還帶著一絲深深的迷茫。
胤禛神色一凜,將手中的茶盞放回小幾上,沉聲道:“當時之事,始終有些疑慮,我已決定仔細查證,還德夯苗寨一個公道。”
石明卜搖了搖頭:“王爺莫再費神了,瑤兒這一傷讓草民清醒了不少。往事不可追,只要身邊人還在,就足夠了。”
胤禛默然,非常明白石明卜的心境。他已經老了,即便是深仇大恨也在漫長的煎熬中一點一滴的消散。如今尋回女兒已是萬幸,有生之年只想守著女兒,度過人生中最后一段時光。
“此事與你無關,是四皇子的事。”
說到這份上,石明卜也沒再出聲,依舊看著棋盤,像是在琢磨著棋局中的玄機。其實他心底頗為欣慰,為自己多年前沒看錯人,也為女兒沒嫁錯人慶幸不已。他相信,他的女兒會幸福的,還有他的徒兒呂湘云,胤禛的種種安排看來,也是給了她一個好歸宿。這樣,他就算立刻死去,也沒什么好遺憾了。
胤禛說到做到,當真開始隱秘地調查當年之事。這事他并沒有瞞著十三阿哥胤祥,更是將前因后果對他詳述了一遍。
聽完后,胤祥也是一臉的惆悵,直嘆道造化弄人,而后就積極地參與到調查中來。
胤禛有些不解,疑惑地瞧著他。
胤祥干笑著,從荷包里掏出一塊玉佩道:“年幼不懂事,喜歡這玩意就偷拿了,四哥不要怪我啊!現在知道了這塊玉佩的故事,怎么著也要出一份力,也不枉費它在我身邊待了那么多年,是吧!呵呵!”
其實胤禛老早知道這塊玉佩被他拿了,當時也沒所謂,便沒有揭穿他,事后也就徹底忘記了。
現在瞧他不打自招,便取笑道:“石家的這兩對玉佩,可是分別給女兒和女婿的。我和瑤兒手中各有一塊,你這一塊……”話說了一半,突然意識到什么,沒再往下說。
他想起了石明卜的大女兒,那個愛慕自己成狂的女子,年馨瑤嫡親的姐姐年玉瑩,只覺得有些遺憾。
他沒瞧見一旁的胤祥神色古怪,定定地看著玉佩,陷入到自己的思緒中。
就在胤禛準備離開時,胤祥突然說道:“四哥,有件事……”有件事,一直瞞著你。
“什么?”胤禛停住腳步,顯然不明白胤祥為何突然間也變得躊躇,話說一半。
“算了,等這個事了結了再說吧!”胤祥又恢復到嬉皮笑臉的模樣,率先走了出去,還不住回頭,示意胤禛快一些,莫耽誤了事情。
胤禛有些哭笑不得,也就沒有深究下去了。
他們先去了兵部,調查當年南下剿匪的精兵統帥是誰。時間久遠,胤禛已經記不清了,但是出兵的記錄不會錯,一查就有了結論。
可惜的是,這個精兵統帥本也有大好前途,但他為人好賭,竟在一次豪賭中輸掉了全部身家,還負債累累。這件事被他的上司知道了,下令將他革職趕了出去,現在流浪到了哪里,誰也不知道。
掌管兵部文書的小官有些惶恐地望著胤禛道:“只怕王爺要到市井中去碰碰運氣了。”
胤禛冷著臉點了點頭,轉身就走,倒是胤祥一把攬過小官的肩膀說道:“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千萬別說,小心著舌頭。改天一起喝酒啊!”
隨后還拍了拍小官的肩膀,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只留下欲哭無淚的小官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巴,護著自己的舌頭。
出了兵部,胤祥問胤禛:“為何不去找年遐齡,當年剿匪可是他的事。”
胤禛搖了搖頭道:“瑤兒如今還是年家的女兒,若是貿然上門詢問,只怕會打草驚蛇,還是先找到那個統帥再說吧!”
胤祥奇道:“四哥你心里已經有了定論?”
“八九不離十是年羹堯干的好事。”
“是他?我早就瞧出他不是什么好人了!”
胤禛橫了他一眼,“你什么時候學會瞧人了!”把胤祥噎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