鈕祜祿瑾瑜一直生活在郊外的一個小莊子裡,那是鈕祜祿家的一處私產。
因爲瑾瑜膽小,稍有點動靜就會害怕,所以莊子裡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也沒多少人伺候,只一對看守莊子的夫妻,還有從小將她帶大的奶孃和一個與她年紀差不多的丫頭相伴。
鈕祜祿家出了一個皇妃,卻對這個女兒不聞不問,還好瑾玉針線功夫不錯,丫頭經常拿了她的繡品去賣,勉強維持幾個人的生活。
對此,奶孃有些忿忿不平,認爲棱柱和他的夫人偏心眼,明明同是正房嫡女,活得還不如一個丫頭。
其實瑾瑜也不是生出來就這樣的,還不是側室那幾個男孩頑皮,常常嚇唬這個文靜的嫡姐,久而久之,導致瑾瑜精神出了問題。幾年前,還在雍親王府中爲格格的瑾玉說想念妹妹,將瑾瑜一個人接入了王府,奶孃和貼身丫頭都不許跟隨。可一年過去,瑾瑜身子虛弱地被送了回來,然後又安排了奶孃和貼身丫頭一起到了小莊子裡。
奶孃發現瑾瑜的身子有些不妥,但是礙於主人家都不管,自己也不敢多管閒事。那貼身小丫頭與瑾瑜一塊長大,關係自然是極好的,雖然有些懷疑,但自己還是姑娘家,有些事並不太懂。那時的瑾瑜時常待在房裡流淚,會親手做一些小衣服,並且按照四季的款式,每一年都做大一點。
瑾瑜屋裡有幾個專門放小衣服的箱子,裡面擺滿了各式精緻的衣袍,從襁褓中的嬰孩到十來歲的翩翩少年,款式一應俱全。
奶孃算是驗證了心中所想,嘆了口氣。小丫頭也明白了,卻無能爲力。誰讓瑾瑜是個被家裡放棄的女兒,她自己又不會爭,不會奪,只好枯萎在這個冷清的小莊子裡。
原以爲就這樣活到老,棱柱永遠都不會想到她,可是,這天傍晚,小莊子卻熱鬧起來。
棱柱派了心腹奴才擡了頂轎子過來,傳話道:“老爺想念二小姐了,派奴才來接二小姐回家,你們快點收拾。”
奶孃和丫頭皆是一臉震驚,一點都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上一次也是這樣,只有想要利用瑾瑜做什麼事時,她的父親纔會想起她。
主人的命令不能違抗,奶孃和丫頭一起回到瑾瑜房中。
瑾瑜正在做一枚荷包,銀白的底色,上面片片祥雲。
“小姐,老爺派人來接你回府。”丫頭湊到她身邊,輕聲道。
一聽回府二字,瑾瑜的身子抖了抖,一臉懼怕地望著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
“小姐可想回去?”奶孃握著瑾瑜的手,雖然知道這件事她並不能反抗,但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瑾瑜拼命地搖頭,反過來拉著奶孃的手,想說什麼卻始終說不出。可是奶孃和丫頭都懂了,她是在求她們幫她,她不要回到那個所謂的家中。
奶孃和丫頭眼中都有了淚意,撇過頭去默不作聲。她們不知道如何能夠救她,她們也是弱女子,抵抗不了外面那些男人。
瑾瑜掙扎了一會,最後安靜下來。她眼中掛著淚,眼眸中閃著絕望,指了指角落那兩個大箱子。
“小姐要將這些衣服帶走?”
瑾瑜點了點頭。她要帶著這些衣服,這裡面寄託了她所有的思念。
奶孃和丫頭無奈,可也不願拂了她的意願,連忙打開箱子,將裡面的衣服拿出來打包。外頭的人連連催促,罵罵咧咧地,沒一句好話。瑾瑜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手裡還緊緊拽著那個未繡完的荷包。
突然,屋外像炸開了鍋一般,嘈雜起來。
來傳話的奴才失聲慘叫,還隱約傳來刀劍揮舞的聲響。
已經將包袱背在身上的奶孃和丫頭一聽不妙,連忙護在了瑾瑜身旁。三個人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去,卻瞧見幾個擡轎子的家丁正與一個蒙面黑衣人糾纏著,傳話的奴才滿身是血的趴在一邊,放聲尖叫。
黑衣人瞧見了站在門口的主僕三人,迅速擺脫家丁,向這邊衝了過來。他的的劍已經高高舉起,劍尖的方向正對著瑾瑜的心房。
奶孃嚇了一跳,想也不想的擋在了瑾瑜身前。劍尖刺進了她的胸膛,一劍斃命。
家丁們也是反應迅速,在黑衣人擺脫他們時又追了過來。奶孃替瑾瑜擋了這一劍,這令丫頭逮住了機會,一把拽住瑾瑜的手,拖著她往外狂奔而去。
小莊子面積雖然不大,但也有許多躲藏的地方。丫頭在這裡住了多年,自然對小莊子的佈局瞭如指掌。她很清楚黑衣人武藝高強,只怕那些家丁都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她選擇的逃跑路線都是無比的複雜,有許多障礙物遮擋。
終於,她在後院中尋到了一個存儲過冬食物的地窖,連忙和瑾瑜一起藏了進去。她們倆在地窖中捂著嘴,想起奶孃的慘死,不敢哭出聲。
果然不出丫頭所料,很快,她們就聽見了地窖上面傳來了腳步聲。通過掩石的縫隙,她們看見那個黑衣人的靴子在地窖附近徘徊了好一陣子。丫頭很緊張,一邊緊緊摟著瑾瑜,讓她不要出聲,一邊從地窖中摸出一把鐵鍬作爲武器。
所幸,黑衣人並沒有發現這處地窖,在周圍仔仔細細搜尋了一番後,不甘心地走了。
丫頭不敢馬上帶著瑾瑜出去,直等到月上樹梢,這才小心翼翼頂開地窖的石板,推著瑾瑜回到了地面上。
“奶孃……”瑾瑜跪在地上痛哭,口齒不清地喚著奶孃。
丫頭嚇了一跳,連忙捂住她的嘴,緊張地說道:“小姐別出聲,萬一那賊人還沒走,咱們可就倒大黴了。”
瑾瑜睜著淚眼點了點頭,被丫頭扶了起來,兩人悄無聲息地往小莊子的後面摸去。
一路有驚無險,丫頭終於帶著瑾瑜逃出了莊子。可是去哪裡呢?這令丫頭非常爲難。
“小姐,您說究竟是誰想要殺你呢?”
兩人找了棵大樹,生了一堆柴火,丫頭也不指望瑾瑜能夠回答她,自言自語道。
“姐姐……瑾玉。”瑾瑜突然說道,聲音再不是從前的輕柔,而是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她清楚的記得,額娘來雍親王府接她回家時,瑾玉瞧見她依依不捨的神情,湊在她耳邊說道:“爲了將這個秘密永遠保持下去,我應該殺了你。”
瑾瑜大驚失色,突然間開始懼怕這個同胞姐姐。所以,若是誰想要她死,那一定是這個在宮中享受著榮華富貴,給家族帶來榮耀的姐姐。
丫頭也是嚇了一跳,“怎麼……怎麼可能?熹妃娘娘可是小姐的親姐姐。”
“孩子……我的孩子。”瑾瑜的眼淚又蜂擁而出,怎麼止都止不住。
丫頭也不是個蠢人,前後一聯想,馬上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小姐,大小姐之前接您入王府暫住,就是爲了讓你替她生下一個孩子嗎?”
瑾瑜點了點頭。
“那麼弘曆阿哥是小姐的孩子?”
瑾瑜又點了點頭,從袖子裡拿手帕的時候將那個未做完的荷包帶了出來,又是一悲。
丫頭已經覺得頭皮發麻,不敢想下去了。
“大小姐怎麼會有這樣的能耐,讓皇上發現不了?”
“藥……迷藥……”
瑾玉的確是用了迷藥,還是不同的兩種。一種強行讓瑾瑜喝下,讓她無法發出聲音,全身無力,只能仍由他人爲所欲爲。另一種是魅藥,讓胤禛失去判斷能力。如此進行了一個多月,瑾瑜代替她承受胤禛的寵愛也有好幾次,順順利利地懷上了孩子。
然後,瑾玉將瑾瑜關在玉榕居無人的西廂房裡,日日堵住她的嘴,不準她發出任何聲音。她的飲食起居都是紅菱一個人在張羅,即便是玉榕居的下人都不知道西廂房裡還有個人,正懷著孩子。
就這樣,瑾瑜被關了九個多月,終於在一番折磨下生下了一個男孩。
王府中所有人都以爲這是瑾玉所生,道喜賞賜接踵而來。可誰也沒想到,瑾瑜躺在被封閉的西廂房中,幾乎死去。
她聽到了孩子的哭聲,那是她的孩子,她的膽小,她的怯弱在那一刻都不復存在,她爲了她的孩子生出了一點勇氣。
可是,瑾玉從不會讓她接觸到孩子,她的待遇還是和懷孕時一樣,被綁在牀上,嘴裡塞著布條。
也就是兩個多月的時間,瑾玉找了個機會將她送了出去,從此她再也沒有機會見她的孩子一面,如今算算已有十幾年了。
她不甘心啊!她替瑾玉生了孩子,讓她成爲了高高在上的熹妃娘娘,卻還是逃不過被殺的命運,她究竟爲什麼要如此沉默下去。
“報仇!”瑾瑜突然站了起來,雙手緊緊握成了拳。
丫頭卻是笑了。她的小姐終於醒悟了,這叫她如何不高興呢!
“聽說熹妃娘娘的死對頭是年貴妃,小姐只要能夠見到年貴妃,將此事告訴她,她一定會想方設法幫小姐的。”
“去宮裡?”
“不用,咱們先去找年貴妃身邊的掌事姑姑呂湘雲。”丫頭平素也是萬分留意外界的情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