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愨嬪嬌滴滴哼了一聲,尖聲尖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舒妃姐姐可別被騙了!今兒皇上表哥可是在舒妃姐姐的長春仙館留宿的,偏生今晚怡嬪來請人……哼!自古以來,爲(wèi)了爭寵,不擇手段的人多了去了!”
嚶鳴淡淡道:“愨嬪何必如此處處惡意揣度他人?莫非是爲(wèi)之前,皇帝深夜離開瓊鸞殿,到怡嬪這裡,而有所記恨?”
如此一陣見血,叫愨嬪幾欲惱羞成怒,卻露出一副悽婉哀傷的模樣,她含淚道:“妹妹不過是好心提醒姐姐一聲,怎的姐姐竟覺得妹妹是這種人嗎?”說著,愨嬪便掉淚下來,格外神傷的模樣。
愨嬪嗚嗚咽咽哭著,朝著皇帝低低喚道:“皇上表哥,嬪妾冤枉啊!”
嚶鳴氣得心底冒火,這個愨嬪,演技倒是見漲了!嚶鳴暗自磨牙霍霍,忙微笑著道:“不是本宮小人之心,而是愨嬪妹妹的瓊鸞殿距離紫碧山房可著實有些遠,這個時辰愨嬪妹妹不安睡,反倒是來得這樣及時……”說著,嚶鳴若有深意地笑了。
愨嬪拭淚道:“舒妃姐姐有所不知,今日科爾沁剛剛傳來喪報,嬪妾的長兄歿了,所以嬪妾實在無法入眠。”
皇帝聽得一驚,忙問:“你長兄託羅歿了?”
愨嬪淚汪汪點了點頭,“是傍晚剛剛傳來的消息,所以皇上還不知道。長兄得知自己雙腿無法痊癒,再也無法縱馬馳騁,所以一時想不開,就尋了短見!”說著,愨嬪已然泣不成聲,“皇上表哥——,嬪妾心裡難過得緊,哪裡還能入睡?”
扎薩克親王的長子、世子託羅竟然死了?嚶鳴也驚住了。
皇帝長長嘆息了一聲,不由神色帶了幾分憐意,“人死不能復(fù)生。你也要想開些……”皇帝神情一時間竟有些黯然,眸子深處是百味交雜一般的複雜。
嚶鳴心底清楚,託羅墜馬摔成殘疾,是皇帝叫人下的手。如今也可算是皇帝間接殺了愨嬪的長兄託羅。所以,皇帝就算不憐憫託羅,也少不得會憐惜愨嬪喪兄的可憐之處。
一時間,嚶鳴久久無言,便上前道:“是臣妾錯怪愨嬪了。”——倒是她小瞧了愨嬪這麼個小丫頭了。死了哥哥,竟沒有沉浸在哀慟之中,反倒是如此麻利、毫不拖沓地利用了自己的悲憫,設(shè)計了這麼一齣戲。
如此一來,她想引皇帝懷疑愨嬪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了,皇帝此刻對愨嬪怕是隻有滿心憐惜吧?
愨嬪悲切得神傷悽悽,眼角的淚珠一顆顆晶瑩落下,梨花帶雨般的模樣,著實可憐不勝,她柔柔問道:“舒妃姐姐此刻可信妹妹了?”
嚶鳴忙點頭道:“那是自然。”便又看了皇帝一眼道。“夜色深了,臣妾不放心愨嬪妹妹獨自一人,不如皇上替臣妾送愨嬪回瓊鸞殿可好?”
皇帝聽了這話,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那你自己小心些回去。”
而愨嬪一雙妙目中已經(jīng)忍不住跳躍出算計成功的得意之色,她瑩著水潤的眸子柔柔道:“多謝舒妃姐姐。”
嚶鳴輕輕點了點頭,便屈膝道:“臣妾恭送皇上。”便怔怔看著,皇帝與愨嬪兩兩走出了紫碧山房正殿,漸漸消失在了夜色深處。只能遙遙看見成串的宮燈點亮成串,一閃一閃的,竟恍如地獄的鬼火一般,夜裡的冷風(fēng)一吹。直叫人覺得詭異陰冷。
怡嬪悄然走到她身後,低低道:“娘娘,您方纔怎麼把皇上推去愨嬪哪兒了?”
嚶鳴冷然道:“就算本宮不推,皇上也會去的。就算不去,只怕心也跟著去了!既然如此,本宮不如索性賢惠些!也算是表達一下‘誤會’愨嬪的歉意了!”——愨嬪深夜而來。可不只是爲(wèi)了踩怡嬪一腳那麼簡單,她根本就是衝著皇帝來的!不把皇帝勾走,愨嬪怎麼會甘心離去呢?!
“誤會?!!”怡嬪聽得這二字,恨得咬牙切齒,她雙眸中閃著凜凜恨意,“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把愨嬪比作“慶父”,也足見怡嬪恨之慾死了!愨嬪拿怡嬪的心肝頭五公主做筏子,事後竟叩了她一個拿親生女兒爭寵的惡名,讓皇帝厭恨了她。怡嬪自然狠愨嬪入骨!
“她連自己哥哥的死,都可以拿來作爲(wèi)爭寵的由頭……”嚶鳴眼底滿是若寒潭一般的幽冷,“這份狠,只怕已經(jīng)不下皇后了!!”
怡嬪點了點頭,含淚哀聲道:“嬪妾被皇上禁足,怕是幫不了什麼了。以後娘娘可要自己小心防備呀!”
嚶鳴朝著怡嬪笑了,“放心吧,這爭寵爭的,可不是一時的長短。今晚本宮能把皇上的人讓出去,也一樣能夠把皇上的心給拉回來!”
回到長春仙館,已經(jīng)過了子時了,深夜的圓明園,寂寂無聲,只能聞見窸窸窣窣的蟬吟蟲唱。夜裡的風(fēng),溼潤潤灌入景明殿中,嚶鳴坐在正殿須彌臺的南海花梨木寶座上,指尖摸索著扶手上雕琢的精美的芍藥穿花雕紋。
半夏端了一盞溫?zé)岬奶鹦尤世襾恚澳锬锖攘司挖s緊睡下吧。明兒還要去給皇后請安呢。”
嚶鳴接過那酪子,便道:“今晚就不睡了,本宮就在這裡坐到天明好了。”
“娘娘,您這是做什麼?您何苦爲(wèi)難自己呢?”半夏滿是心疼地道。
嚶鳴淡淡笑了,“本宮可不是爲(wèi)難自己,是要皇上心裡難受。”——她方纔是請皇帝送愨嬪了,卻沒請皇帝留宿瓊鸞殿。所以,她等皇帝一晚上,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不是嗎?
半夏一愣,半晌沒再說話。
當(dāng)?shù)钔獾哪荷珡钠岷谌缒綎|方發(fā)白,將這黑夜驅(qū)散的是時候,長春仙館的宮女才一盞盞熄滅景明殿中的琉璃宮燈。
天濛濛的時辰,皇帝方纔離開了愨嬪的瓊鸞殿,乘坐著帝王鑾輿,前去上早朝。剛走出不遠,王欽便低聲稟報道:“皇上,長春仙館的燈,昨夜徹夜亮著。”
皇帝神情一怔,“舒妃她……”
王欽低下頭,沒有繼續(xù)說什麼。
皇帝長長嘆息,“她這是怪朕撇下她嗎?”
王欽忙道:“哪兒能呢,本來就是舒妃娘娘請皇上來瓊鸞殿的。”
皇帝苦笑了笑,“她管來口是心非慣了了的,可朕卻當(dāng)了真話來聽……”——早知如此,朕便不在瓊鸞殿留宿了。反倒是愨嬪哭哭啼啼、嗚嗚咽咽,哭道三更方纔睡下,哄著這麼一個小女人,心裡都累得慌。他心中本就只能放下那一個人,何必爲(wèi)了外人,傷了心中伊人呢?倒是得不償失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