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永琚午睡的西暖閣,東暖閣中便是一派清涼,嚶鳴一進(jìn)來,生恐著涼,索性便將剛纔脫下來的那件水紅色雲(yún)緞旗服穿上,這旗服雖是紅的,但水紅色是最淺色的紅,看了也叫人覺得清淡雅緻,闊玉闌干鑲邊,又以紫色絲線摻了銀線繡葡萄多子紋,這紋飾,倒是比牡丹芍藥別緻多了。
嚶鳴喝了碗金銀花涼茶,頓時心裡涼快不少,便問弘曆:“你不是去睡午覺了嗎?怎麼這快就醒了?”
弘曆指了指外頭,“蟬鬼兒吵得那麼厲害,朕哪裡還睡得著?”
弘曆是睡不著,嚶鳴則是一點也不困,早晨足足睡到辰時,自然誰睡飽了。便笑著說,“既然不睡不著,咱們手談一局?”
嚶鳴一直都是不大樂意跟弘曆這個臭棋簍子下棋的,在圓明園的時候,時常去九州清晏跟棋待詔們下棋。可回了宮,規(guī)矩多了,她自然不能跟外男隨意下棋了,這兩日一直沒摸棋子,難免有些手癢。
弘曆聽了,自是頗有幾分興致,正要喚王欽進(jìn)來去取棋盤。王欽卻自己進(jìn)來了,他打千兒稟報道:“皇上,玉嬪帶著十五阿哥前來請安。”
好端端的棋局生生被攪合了,弘曆自然有些不大高興,“她來做什麼?!”
嚶鳴暗忖,既然是帶著十五阿哥,王欽所指代的自然是魏氏,而非豫嬪博爾濟(jì)吉特氏。
王欽忙上前,小聲稟報道:“其實是皇后娘娘吩咐玉嬪帶著十二阿哥和十五阿哥給皇上請安的,玉嬪帶著兩位阿哥去了養(yǎng)心殿,方纔知道皇上在這兒,所以玉嬪又抱著十五阿哥過來了。”
弘曆想著自己這個兒子纔剛足月,就被抱出來折騰,難免憐惜幾分,便看了看嚶鳴。
嚶鳴笑容莞爾:“那就請玉嬪和兩位阿哥進(jìn)來吧。”
王欽道:“回皇貴妃娘娘,只有玉嬪和十五阿哥。”
“嗯??”嚶鳴一頭霧水,“你剛纔不是說玉嬪帶了兩位阿哥嗎?”
王欽道:“養(yǎng)心殿小順子方纔來稟報了。玉嬪小主的確是帶著兩位阿哥去了養(yǎng)心殿,可是——十二阿哥聽說皇上來了皇貴妃這兒,便不肯過來了。”
聽了這話,弘曆臉色一沉。“怎麼?這孽畜對朕來儲秀宮很是不滿嗎?!”
王欽急忙道:“十二阿哥豈敢對皇上不滿,只是……對皇貴妃娘娘稍稍有些偏見罷了。”
嚶鳴笑了,“偏見?他纔多大一孩子,竟也有偏見了?”
王欽小心翼翼道:“也不知是誰教壞了十二阿哥,方纔在養(yǎng)心殿外。十二阿哥還……還罵娘娘是……是‘狐媚子’呢!”
“碰!!”弘曆一巴掌已經(jīng)狠狠拍在了炕桌上,嚇得王欽噗通跪在地上,這反應(yīng),就跟條件反射似的。
弘曆氣得不成樣子,“烏拉那拉氏平日裡就是這麼教永璂的嗎?!!這麼不乾不淨(jìng)的話,竟也敢對晚輩說!!她這個皇后當(dāng)?shù)模蜎]一天稱職過!!”
弘曆的吼聲極大,連殿外月臺底下候著的玉嬪魏氏都聽了真真,魏氏忍不住想,看樣子皇上是真的有了廢后之心……
嚶鳴卻笑了。不就是句“狐媚子”嗎?有什麼大不了,比起後世花樣百出的罵人詞彙,這句不過是小學(xué)生水準(zhǔn),她只會覺得可樂,半點也不覺得生氣。
“能被叫做‘狐媚’的,必然是容色傾國之人,我倒是覺得榮幸呢。”嚶鳴掩脣嗤嗤笑了。
弘曆愣愣看著她,一口火氣竟啞在了喉嚨裡。
弘曆一時間苦笑不得,便吩咐王欽:“去傳玉嬪進(jìn)殿吧。”
玉嬪魏氏是直接被引進(jìn)嚶鳴與皇帝所在的東暖閣中,如早先怡妃慶嬪所說的一般。這個女人長得的確跟她頗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眉眼間,只不過比她多了幾分嬌柔楚楚,而嚶鳴臉上總是慵懶隨意之色。
魏氏懷裡是個銀紅繡嬰戲圖的貢緞襁褓。襁褓中包裹著一個紅臉尚未褪去的孩子,想必就是十五阿哥永琰——後來的嘉慶皇帝了。
可惜,如今他只是個五官都沒張開的小嬰兒罷了,除了哼哼啼哭,就只會吃和拉。
魏氏在外頭侯了那麼久,自然早已出了一頭的熱汗。汗水淋漓,倒是略顯得有幾分狼狽。好在魏氏容色極好,即使狼狽,也只會叫人覺得楚楚可憐。魏氏垂首進(jìn)來,上前便行大禮,“嬪妾帶十五阿哥給皇上請安,給皇貴妃娘娘請安。”
弘曆瞥了一眼魏氏,便道:“起來吧。”
“多謝皇上。”魏氏抱著孩子起身,規(guī)規(guī)矩矩侍立一旁,端的是溫順無比。這份溫順,也正是嚶鳴所沒有的。
嚶鳴指了指一旁的花梨木繡墩,便道:“坐下說話吧。”
魏氏忙屈膝一禮,恭恭敬敬謝坐,這才側(cè)身坐下。
嚶鳴笑呵呵道:“本宮方纔聽王欽說,你原本也帶了十二阿哥,只可惜十二阿哥去養(yǎng)心殿沒見到皇父,便走了?”
魏氏方纔在殿外就聽了真真,自然想好了如何應(yīng)對,便柔順地道:“天兒有些熱,十二阿哥年幼,難免愛使些小性子。還請皇貴妃娘娘見諒。”
嚶鳴暗想,這個魏氏倒是聰明,沒在弘曆面前說十二阿哥的壞話。弘曆也素來不喜人背後告狀,魏氏此舉雖然有些包庇十二阿哥,卻也比告狀好多了。
所以弘曆並未生氣,反倒是問:“皇后只叫你帶小十二給朕請安,就沒叫帶上永璟?”
魏氏忙垂首,“回皇上,十三阿哥這會子還在睡午覺,皇后娘娘便沒叫醒。”
弘曆輕哼道:“沒叫醒,就不會等他醒來嗎?”
魏氏低垂著腦袋,一句話也不敢說了。良久之後,魏氏才小心翼翼地道:“皇后娘娘病著,難免會稍微忽略十三阿哥。”
嚶鳴默默想著,魏氏這是在給皇后上眼藥呢!!身爲(wèi)母親,偏疼長子,忽略幼子,著實爲(wèi)人詬病。看樣子,魏氏對皇后果然存了貳心啊!
如此這般,魏氏這次來,倒是比上回叫吉祥來說得那些虛話,總算有了些許誠意。
既如此……
嚶鳴莞爾一笑,瞅著弘曆不快的龍臉,便道:“臣妾回宮,方纔知曉還有位豫嬪博爾濟(jì)吉特氏……倒是與玉嬪魏氏容易混淆呢。(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