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你就答應(yīng)吧。云哥本不是楊家的兒子,楊家的兒子十幾年前就被楊大姐的前夫害死了,云哥不過是他們撿來撫養(yǎng)的!”
程香香吃驚地瞪大了眼,心想我爸害死了舅舅?這簡直不敢叫人相信,“不可能的,不會的!我爸……啊,楊女士的丈夫為什么會害死舅舅?”
“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但這事是真的!——香香,你答應(yīng)我好嗎?勸一勸云哥就成。”小翠的口氣近乎在哀求了。
程香香定了定神,對于這種事委實不便幫忙,俗話說養(yǎng)育之恩深比海,怎么好勸說別人忘恩負(fù)義?但又拗不過小翠,只好微微點頭算是答應(yīng)了,而心里,報著姑且一試的態(tài)度,對這事并不強行去幫。
小翠滿意地綻出一個笑顏:“香香,謝謝你。”轉(zhuǎn)身走回屋內(nèi),那封由信鴿攜帶過來的情書,在她的手中隨風(fēng)飄揚。
望著小翠的的背影逐漸消失眼簾,程香香忽然覺得,這個看似單純的姑娘,其實也有著執(zhí)著的一面。香香不明白她與那個叫云的男人之間的戀情如何,但能體會到一絲甜蜜而悲哀的情懷在他們之間流淌。
早飯時間到了,程香香信步來到附近唯一一家飯店里,點了幾味小菜獨個兒吃著。她自己沒有開灶,又不習(xí)慣每餐和小翠一家同桌共飯,只好這么辦了。正在吃著,抬眼遠(yuǎn)望,一座半新不舊的教學(xué)樓映入眼簾,“綠風(fēng)小學(xué)”四個紅色大字格外醒目。
程香香想起霍天,他不是說過在綠風(fēng)小學(xué)教書么?他很關(guān)心我,這幾天怎么不來看我呢?帶著疑問和好奇,香香吩咐飯店的老板,多打包了幾味好菜,決定親自為霍天送去。
到了綠風(fēng)小學(xué),通過門衛(wèi)的指示,程香香終于找到霍天的宿舍。
宿舍不大,約有二十平米左右,打掃得十分整潔,擺設(shè)也很簡單質(zhì)樸,只有一張床,一張書案,兩張凳子。一沓書本整整齊齊疊放在案上。
剛剛是霍天開的門,他看見程香香進來,愣了一愣,微笑點頭:“你來了,快坐。”聲音暗啞而枯澀。
程香香依言坐下,問他:“霍大叔,你的身體不適嗎?怎么說話怪怪的?”說完,將手里的便飯放下,轉(zhuǎn)目一看,霍大叔似是憔悴多了。
“嗯!年紀(jì)來啦,身體似是不大行了。”霍天微微搖頭,輕咳一聲,“動不動就感冒發(fā)燒的,沒有大礙,卻是不便出外吹風(fēng),所以這兩天沒有再去找你了。哪想到,你倒替我送飯來了,大叔應(yīng)該謝謝你。”
“哎,霍大叔,謝什么呢!——嗯,你還年輕,如果不是因為楊老板,我會直接叫你大哥的——又怎能說老呢?身體不行,就到醫(yī)院去看看吧。”程香香認(rèn)真地說。
“不用了,今天我好多了。”霍天直起身子,舒了一個懶腰,以證明他的身板正常,然后只見他嘆口氣,將眼光從程香香的臉上移向窗外。
窗外白云悠悠,一棵楊柳,在不遠(yuǎn)處的小溪旁,隨風(fēng)依依。
“大概再過一周,楊老板就要回來了,你就可以見到她了。”霍天望了一陣天色,又回過頭來說。
“哦。”程香香心中一動,問道:“霍大叔,楊老板……她是不是有個女兒?”
“……呃,”霍天想了想,說道:“聽說她的女兒在十幾年前出車禍死了——不過,我不相信,楊老板也不相信。”
“為什么?”程香香不解了。
“她的女兒那么可愛,是不會早夭的。”霍天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望著程香香,“十幾年前我見過她,那時她才六七歲,多可愛!現(xiàn)在我又見到她了——她大概就是你,程香香。”
“我?你肯定?”程香香怔了一會兒心神,才問。
“大約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你叫程香香,從天港來,長得很像你媽——楊老板,如此頗多相似,不是她的女兒會是誰?”霍天的眼神隨即暗淡下來,仿佛因程香香的事而觸發(fā)了他心底的某處秘密。
“這么說來,我的媽媽就是楊……老板了。”程香香的心中莫名地感傷,“為什么會有傳言說我出車禍死了?難道是有人詛咒我死么?”
“這個么,你得回家問問你爸,或者問你家夏蘭。”霍天的口氣淡淡的,“也許他們會有令人滿意的答復(fù)——不過,你媽雖然懷疑你并沒有死,但終究是懷疑,她內(nèi)心的難過憂傷,那是任何人也無法體會的。唉,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女人,只因為錯遇了你爸爸……”
霍天口中的“夏蘭”,程香香明白,就是指自己的繼母夏蘭阿姨。
夏蘭待香香一直不錯,很疼愛。可是程香香對她頗有成見,一直沒有給她好臉色。
霍天說著話,瞳光漸漸擴散,似是又飄回悲哀的回憶里。
一時間,程香香感覺自己的身世,是那么的令人窒息,想開口向霍天追問詳細(xì),目見他的悲哀神情,又不便啟口,猶豫了一會,終于忍住了。
霍天接著說下去:“你媽也可能當(dāng)你死了,所以沒有再去找你。但這不能怪她……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女人……”最后一句話霍天又說了兩遍。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程香香再也忍不住,站直身子激動地問。
“這些事大叔所知有限,你可以問你媽,也許這么多年來,她一直朝思暮想又不便見面的女兒,是應(yīng)該回到身邊來了。”霍天喘了一口氣,又說:“最好呢,你還是回去問你爸吧。”
程香香抑住激動的情緒,輕手掠了掠額前劉海,又問:“聽說,我的老爸……害死了舅舅,這事也是真的嗎?——但我爸并不是壞人呀。”
“是真的。那是你爸無意中闖的禍,說不怪他也該怪他,說要怪他又不能全怪他,如果不是他認(rèn)識了你媽媽,又認(rèn)識了那個姓夏的女人……總之,唉!這中間情怨糾纏,不說也罷!”霍天痛苦地?fù)u搖頭,不想再說了。
程香香自是不便再問。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只得轉(zhuǎn)口說:“大叔,我先接個電話。”
霍天苦澀一笑,又轉(zhuǎn)首面向窗外,仿佛窗外的天地就是他的曾經(jīng)的天地。
電話是廖心蘭打過來的,兩人互道別后情形,也沒什么大事,隨后便掛了電話。
霍天的臉色已回復(fù)平靜,打開程香香帶來的飯盒,示意她坐下來一起吃飯。
程香香說吃過了,便起身告辭,回到租住的宿舍。她不明白,夏姨何以會和父親結(jié)婚?
就香香自己的感觀,父親不是始亂終棄的男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就與母親離婚了的。想了想,信步下樓,發(fā)現(xiàn)小翠的奶奶正在客廳里看電視。
老人家瞇縫著眼,見程香香進來,“喲”了一聲:“香香呀,綠風(fēng)牧場的楊老板可回來了?”
程香香搖搖頭,說還沒有,隨口問:“劉奶奶,霍天這個人,你知道嗎?”
劉奶奶愣了一會,昏花的老眼定了定,才說:“噢,他以前可是楊老板的未婚夫,后來楊老板愛上一個天港的小伙子,便不再跟霍天這孩子交往了。唉,霍天這個可憐的孩子,幾十年來,一直沒有成家……”
這個回答太讓程香香意外了!愕然半晌,直覺上為霍天感到難過。
只聽劉奶奶又說:“但這也怪不得楊老板,她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哩!當(dāng)日與霍天訂婚,可全是她父親楊興做的主兒。楊老板自主擇愛,楊興生氣得很,將女兒趕出了家門,后來……”劉奶奶回憶著,停下了話頭。
“后來怎么樣了?”程香香迫不及待地問。原來劉奶奶知道楊家的內(nèi)幕,這讓程香香既興奮又感傷。
“后來啊……”劉奶奶想了一會,“楊老板跟愛人走了,他們在天港成家,幾年后……唉!”劉奶奶長嘆一聲,接著說下去:“一個姓夏的女人闖入了他們的家庭。楊老板的丈夫一時把持不住,跟姓夏的女人上了床,楊老板知道后,氣得留下一紙離婚協(xié)議就走了……”
程香香的心一陣緊張,突突地跳動著,想開口問她,母親是不是又回到東莞,正在這時,劉奶奶又已說出:“楊老板留下一個小女兒,一個人失魂落魄地走呀走呀,也不知去了哪里,所有的人都在找她,找了大半年哩!”
“后來怎么樣了?”程香香急問。
“后來被她的兄長找到,小伙子脾氣倔,平生最疼這個妹妹,得知妹妹受了委屈,就趕回天港找妹夫算帳,哪知兩人言語不和,喝了很多酒,楊老板的哥哥醉醺醺地闖到大馬路上,叫大卡車給……”
說到這里,劉奶奶痛惜地嘆道:“……這小伙子多好的一個人哪,就這樣死了!”
程香香閉上眼睛,不忍再聽了。八歲之前的往事,在腦海早已模糊,只記得爸爸自與媽媽離婚之后,整天喝酒自愁,起初并沒有接受夏姨,后來被夏姨的真情感動,便結(jié)了婚。
究根追底,這一切的事端,應(yīng)該起緣于夏蘭的介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