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章 臺灣來人
碧海藍(lán)天是漁民最好的伴侶,一艘三十多米長的漁船駛出了港灣,它是要朝外海去放網(wǎng)的,兩百多噸的汽船給了它跑遠(yuǎn)海的實(shí)力,就算是奔進(jìn)了風(fēng)急浪猛的南海,船主也有信心滿載而歸。
這艘是船主劉威花了三十萬銀元賣的,只有在馬尾造船廠才能買到這么“廉價”的汽船。兩百一十噸的滿載排水量,讓它一次就能拉回來一二十萬斤海魚。若是運(yùn)氣好了,劉威甚至敢用它捕殺一頭鯨,那樣的話,一頭就能賣到三五萬銀元,只曉出海數(shù)趟,這艘漁船的本錢就收回來了。
鯨魚比海魚貴,至少是大部分的海魚都不如鯨肉貴。不過相比于海魚,鯨魚無意更難獵取,而且有時候稍有不順,甚至?xí)媾R船毀人亡的下場,所以劉威的主要收益還是要?dú)w于海魚。
在海邊的人都知道,海魚賣不上價錢,往往一次一船的魚,只能換到百十塊銀元,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不過自從閩地納入了南洋巡閱使轄下之后,漁民們的日子就好過多了,每月的三個日子都會有大船跑到海邊收魚,價格比他們平時賣的時候要貴上一倍,每百斤能落得近二十塊銀元,這讓海邊的漁民日子好過了許多。
快到逢十的日子的時候,漁民們都多不在家,劉威自然也不會讓自己的船待在港灣里,那樣就太對不住自己耗上了全部家當(dāng),外加借貸買的這艘漁船了。這次,他準(zhǔn)備跑趟遠(yuǎn)的,海邊沒有像樣的魚群。只有跑到海峽中間。才可能碰到大收益。如果這樣的效果還不行。劉威就準(zhǔn)備冒險去趟南海了,因?yàn)榇臒o息期限快到了,到時候就要開始還利息了,日子會變得難過許多。
船上的都是可信的人,除了劉威的宗族親舊,沒有一個是陌生人,在一望無際的海上,只有這些親人才值得信賴。其他人就不好說了。
“威叔,咱們跑那么遠(yuǎn),會不會碰到日本人?”一個少年光著膀子,抓住纜繩,湊到劉威身邊低聲問道。拜媽祖娘娘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想問了,只是擔(dān)心觸怒了媽祖,就沒開口,一直憋到了海上。
“去去……”像是遇到晦氣般的吐了兩口,劉威呵斥道“現(xiàn)在咱們把日本人都打敗了。那些洋人幾次撮合日本人和咱們和談,巡閱使大人都沒有同意。正是咱們壯骨氣的時候,咱們可不能害怕日本人。”
在海上船主的地位最高,少年也就仗著和劉威親近,才敢這么問,要不然肯定免不了一頓胖揍。
“小樂,聽你威叔的吧,這海上他都跑了十幾趟了,也不是沒有見過日本人,可是你見你威叔那次不是囫圇個的回來了!”旁邊的一個精壯漢子忙著收攏船上的雜物,一會兒遇到了魚群就要下網(wǎng)了,船上不能有太多的亂東西。
眼睛一亮,小樂想起了村子里關(guān)于威叔的傳言,不由得興奮了起來,低聲問道“威叔,咱們船上藏得真有家伙啊?”
能讓男人這么興奮的家伙,不用問也知道是什么。
左右望了一眼,劉威照著小樂的腦瓜子抽了一巴掌,怒罵道“這種事能夠亂說,要是讓官府知道了,一個家伙每年就要交一個銀元,現(xiàn)在老子連船的本錢都沒有掙回來,哪敢把這事戳出去。”
“以后長點(diǎn)腦子,這是咱們一船人報命的東西,不能讓外人知道。”拍了拍小樂的肩膀,劉威叮囑了一句。
應(yīng)了一聲,小樂連臉上的痘痘都笑開了花,心里別提多踏實(shí)了。
男人不怕拼命,就怕送命。只要有家伙,那就能和日本人拼命,不用擔(dān)心自己沒有反抗能力。
“有魚群……”瞭望手一聲大呼,全船都陷入了興奮之中,各自都奔向了自己的位子,準(zhǔn)備下網(wǎng)。船上的人都是入了股的,這船雖然掛在了劉威名下,可是卻又村里大部分人的份子,上船的也多是出過錢,他們能分到多少,全看這次能有多大收益了。
今天的劉威運(yùn)氣還算不錯,遇到了兩個大魚群,船上多出了數(shù)萬斤的各種海魚。閑下來的時候,會有水手按照自己的經(jīng)驗(yàn)分揀一些,可是更多的時候,他們都是這樣不分類的賣給魚販子的,這樣每百斤可以多長個一兩塊銀元,也省了水手的一番功夫。
心里默算了一下,劉威知道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海峽中線,再往前走就可能會遇到日本人的漁船了。臺灣的漁船能跑遠(yuǎn)海的多是日本人,臺灣的本土人只能在近海用人力木船捕魚。
“小樂,告訴掌舵的,在往前開兩個小時,咱們就轉(zhuǎn)向。”根據(jù)經(jīng)驗(yàn),劉威基本可以肯定日本漁船不會沖出海邊五十里。漁船過了中線,在向前行駛兩個小時,也不過靠近臺灣海岸四十多里,劉威堅信這個距離自己能夠保證安全。
不知道是上天祝佑,還是怎地,劉威竟然在一個半小時內(nèi)開了兩網(wǎng),船上多出了近十萬的海魚,這讓他臉上都笑開了花。對于漁民來說,尤其是像劉威這樣下了本的漁民,最怕的不是魚多,而是魚少。有時候運(yùn)氣差了,船上裝不滿,那樣一來,除去油費(fèi)什么的,基本上落不了太多錢。
“威叔,咱們好像沖過了!”眼看跑了兩個多小時,小樂不得不出言提醒道。他是第一次出海,不清楚里面會面臨什么威脅,雖然有著敢于拼命的熱血,可到底缺乏鍛煉,有些害怕。
從懷里掏出一塊破舊的懷表,劉威小心的打開看了看,發(fā)現(xiàn)確實(shí)有些過了,這都跑了兩個半小時了,若是再往前,說不定就要碰到日本巡船了。
遺憾的收起懷表,劉威大喊“準(zhǔn)備……”
沒等劉威聲音喊完,瞭望手就回頭喊道“船主。前面有人!”
聞言一愣。劉威快速的跑到了船舷上。卻看不怎么清楚,順著纜繩爬了兩米多高,他遮光眺望,確實(shí)發(fā)現(xiàn)前面有一個人在極力的前游,而后面還有兩艘掛著“白旗”漁船在追趕,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驗(yàn),劉威敢斷定,那就是日本漁船或者是巡船。
“是咱們的人?”疑問在腦子里閃了一下。劉威就下了決心。不管是不是漢人,只要是被日本人追趕的,帶回去交給官府就肯定有獎。官府的獎勵或許不多,但是他的象征意義很大,這對于劉威來說,還是頗具吸引力。
“迎上去!”一聲招呼,劉威回頭朝小樂喊道“讓你山叔帶人把家伙準(zhǔn)備起來!”
聽見家伙,小樂立即激動了起來,應(yīng)了一聲,就急匆匆的沖進(jìn)了船艙。
林寶藩很辛苦。加急游了三十多里,任是再精壯的漢子也扛不住了。體力的大量消耗,讓他有些開始乏力了。望了望身后越來越近的日本巡船,林寶藩苦笑了,早知道會這么倒霉,還不如在島上直接和日本玩命呢,出來求什么援啊。
“咦……”臉色的驚愕開始朝驚喜轉(zhuǎn)變,到了后來,林寶藩直接哈哈大笑了起來。
“救我……”興奮歸興奮,現(xiàn)實(shí)問題還是要解決的,林寶藩毫不猶豫的呼救了。
沒有讓他失望,那艘漁船竟然加速駛了過來,而且有幾個水手老早的就跳下了水,可著勁的朝自己游了過來。
上軍艦對林寶藩來說都不是難事,更不要提一艘兩百來噸的漁船了,靠著一根繩索,林寶藩就算是身體的力氣消耗了大半,還是順利的爬了上去。
沒等他站穩(wěn),三個彪形大漢,就沖了過來,三下五除二,就把林寶藩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困了起來。
一個滿臉橫肉的壯年漢子,蹲在了他的面前,竟然一手抓住了他的頭發(fā),“你叫什么名字,那些日本人為什么追你?”
雖然雙手后背的感覺很不舒服,可是為了能夠回歸大陸,林寶藩也不在意這些小節(jié)了。
“我叫林寶藩,是從那邊逃過來的,你們把我送到茂名或者榆林,事后一定重重有謝!”林寶藩一臉誠懇的說道。
突然,他發(fā)現(xiàn)那個滿臉橫肉的家伙和周圍的人都有些不對勁了,臉色似乎覺得好笑,卻又死死的憋著,像是不敢笑出來。
“尼瑪……”不輕不重的一巴掌抽在林寶藩的腦瓜子上,劉威笑罵道“小家伙不知道從哪兒聽來了林上校的名字,竟然敢冒充烈士,若不是看你像個漢人,我直接把你扔到海里喂魚。”
“林上校?烈士?”林寶藩腦瓜子里裝滿了疑問,愕然的看著劉威,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稍微瞄了兩眼林寶藩的打扮,劉威就確定了這人必是漢人無意,日本人喜歡穿木屐子的愛好,早就被傳的天下皆知了。一看腳丫子,劉威就斷定此人八成是個山民,那一腳硬繭,沒走過山路是磨不出來的。
日本的膏藥旗越來越清晰,劉威甚至能看到對方船上的人形了。仔細(xì)分辨了一下,發(fā)現(xiàn)那兩艘船上都沒有火炮,劉威就徹底放下了心,只要不攜帶火炮,那么就算是兩艘船,他也不懼。
“山子,把家伙給大家分一分,讓這些倭奴嘗嘗咱們福建爺們的厲害,當(dāng)年的倭寇可沒少禍害咱們祖上,今兒可不能客氣了!”
一聲招呼,劉威就率先踹開一個木箱子,在林寶藩驚愕的目光中,拎出來一挺麥德森輕機(jī)槍。他敢肯定,這絕對是麥德森輕機(jī)槍,這種槍他以前的軍艦上就有二十挺,除了自家軍隊,從來沒有那方大規(guī)模裝備過這種槍。
“你們是哪來的麥德森輕機(jī)槍,難道國內(nèi)已經(jīng)好到可以讓漁民裝備它了嘛?”
“咦”驚訝的看著林寶藩,劉威沒有想到他竟然能夠認(rèn)識這種槍。
“小子,你恐怕不是山民那么簡單吧,等打完了倭寇,我在好好審審你!”留了一句話,劉威就熟練的給彈夾裝上了子彈,巴掌寬的彈夾插在了槍體上部,拉動槍栓,機(jī)槍就被架在了船舷上。
林寶藩驚恐的發(fā)現(xiàn)。這船上竟然有兩挺麥德森輕機(jī)槍。其他的竟然都是贊新的步槍。足有十多支,船上的水手大部分都分了一支,而且看他們數(shù)量的樣子,應(yīng)該不是第一次使用這種武器了。
猛地把腦袋撞在了船板上,林寶藩痛苦的呻吟道“這到底是漁民,還是海盜啊?”
“你別擔(dān)心,我們真是漁民,家伙是我威叔搞來的。他在城里可有面子了,就是那種什么槍都能買得到。”小樂一臉羨慕的看著老水手熟練的玩弄著槍,而自己只能在一旁旁觀。
“難道大陸現(xiàn)在不禁止槍支買賣?”在臺灣生活了這么久,林寶藩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了。
愣了一下,小樂有些怪異的看著林寶藩,小聲問道“臺灣是不是不讓買槍啊?那樣的話,你們過得就太辛苦了!”
悲憤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林寶藩差點(diǎn)沒流出淚了。
同情的看著欲哭無淚的林寶藩,小樂安慰道“等到了我們那兒就好了,城里有人是專意買槍的。到時候只要你每年交一個銀元,就能攜帶一枝槍。”
“什么槍都行?”
燦燦的撓了撓頭。小樂不確定的說“這個……應(yīng)該能行吧!”
“對了,你們現(xiàn)在的是誰的治下?還是孫道仁嘛?”林寶藩知道自己游過海峽就是福建,也知道福建都督是孫道仁,但是卻不清楚時間過去了這么久,會不會發(fā)生了什么變化。
“是啊!”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樂說道“孫大人是我們的民政長官,他人很好的,以前還……”
“等等……”腦袋再次狠狠的在船板上碰了兩下,林寶藩問道“你說孫道仁是民政長官,他不是都督?”
民政長官似乎是自家少帥發(fā)明的名詞,這個林寶藩是知道的,但是他沒想到竟然連福建都有民政長官了。
“當(dāng)然!”小樂有些同情的看著林寶藩,解釋道“孫大人以前是都督,不過后來就換成了民政長官,而且現(xiàn)在全國都是民政長官,沒有都督了。”
“難道少帥已經(jīng)統(tǒng)一全國了?”林寶藩被自己的這個猜測刺激的熱血澎湃,激動萬分。
“現(xiàn)在的皇帝是誰,或者是……”嘟囔了半天,林寶藩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小樂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少年,似乎察覺到了林寶藩很關(guān)心這件事,就出聲道“現(xiàn)在的皇帝是袁大總統(tǒng),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不過咱們福建不……”
“砰”
小樂被槍聲一驚,一屁股蹲在了船板上。
劉威沒工夫理會小樂,端起自己的家伙就掃了起來“噠噠……”
劉威從來不是個老實(shí)人,談判也不是他喜歡做的,要不然也不會偷偷買了這么些武器,等得不就是這一天嗎。
有了機(jī)會,十幾支槍一起開火,雖然準(zhǔn)確性不怎樣,可是密集的彈雨還是把對面的日本人給嚇了一跳。他們只是協(xié)助警察局的日本漁民,雖然船上也有幾個警察,幾桿長槍,可是面對這么激烈的彈雨,還是被打蒙了,當(dāng)即就到下了三個人,其中一個更是被打碎了腦袋,偏偏這個人還是個警察。
兩艘漁船本來成夾擊態(tài)勢,可是當(dāng)劉威這邊開火的時候,兩艘漁船就接受不了了,尤其是死了一個警察之后,剩下的人僅僅放了幾槍,就催動漁船就調(diào)轉(zhuǎn)船頭逃跑了。
“好了,別打了,子彈也是要錢的!”一聲怒吼,劉威甚至壓倒了槍聲,一時間槍聲漸漸的停了。
心疼的看著地上灑滿的近百粒彈殼,這黃騰騰的子彈可不便宜,價格都相當(dāng)于一角銀子了,這一會兒工夫,就打掉了將近十塊銀元。
“小子,希望你能值十個大洋,不然老子這趟就賠大了!”
“我都說了我是林寶藩,送到茂名或者榆林,肯定有重謝,到時候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如果實(shí)在不行,把我送到福州也行,我家里略有積蓄,也不會讓你失望的。”林寶藩誠懇的說道。
一臉怪笑,劉威哼道“你就逗吧,林上校可是獲得金龍勛章的人,那可是一等一的烈士,就你這熊樣,肯定是從哪里聽到了林上校的名字,想來咱們福建招搖撞騙的。”
“我是福建侯官人,我爹是林泰曾,我家里還有一個哥哥叫林椿藩,小侄子叫林植津,未婚妻叫……”一連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交待了一邊,劉威的臉色也有些難看,他本身就很崇拜林寶藩,對他的事跡可謂是了如指掌,但是現(xiàn)在眼前這人說的比自己知道的還多,而且還沒有一處錯誤,這讓劉威有些接受不了。
“你真的是林寶藩,你不是在東海戰(zhàn)死了嘛,怎么跑到臺灣去了?”
苦笑了一聲,林寶藩同時也大松口氣,終于不擔(dān)心自己是冒牌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