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以活著回家嗎?”
滾滾河流在黃昏下像一頭辛勤的耕牛奔向東方,岸旁嘩嘩的水聲就像是一道崔命的音符攪人心里各種滋味。
帶著希冀又有點無奈的嘆息聲剛剛從嘴間發出,楊東方的后背就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同時一道略有惆悵的安慰聲響起:
“怎么!你也想家了,也想開小差了,我記得前幾天就數你小子叫得最歡,把那些離開的兄弟罵得狗血淋頭。”
楊東方沒有回頭,眼睛正盯著前方滾滾直流的河水,嶙嶙波光上透露著一張不太清晰的剛健臉龐,長眉毛高挺的鼻梁,二十上下的年紀一頭長發及腰,不丑算得上小英俊,放在后世能入男神候選。
這就是自己呀!可是這里不靠臉吃飯,一米八零身高的他,此時卻無法站直,身軀微微下壓,因為他知道自己快要被殺死了。
一道傾斜的身影重疊下來覆蓋在波浪間,就像一個溫暖的擁抱。
身后那人這時并排站在旁邊,同樣看著前方的河水感嘆一聲:“要是前段日子這大渡河的水能像現在這樣平靜就好了,真是天不佑我等,不然五千歲也不會因為我等而以身負險。”
大渡河!五千歲!楊東方的心中不斷回響了起來,提起這兩個名詞,水面上那不清晰的臉上就變得更模糊,那是苦意。
再也回不到2026年了.
穿越就穿越吧,經過旁敲測聽他終于知道了此時空正是清同治二年,太平天國十三年,公歷1863年。
天吶!
這是一個最壞的年代之一了,此時的中國正是內憂外患,國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華夏被無能腐朽的滿清統治奴隸著,華夏的周圍環視皆敵,北方北極熊不斷蠶食國土,南面英法殖民,兩次攻入國土,殺人放火,滿清割地賠款,輸得一塌糊涂。
東面日本蠢蠢欲動,開始倒幕變法,從一階小國拭圖變成東亞強國,最后以朝鮮為跳板,同樣想占據五千載文明的華夏。
世界都在變法圖強,發展科技,只有中國此時卻還在內戰不休,國力愈發羸弱。
從1851年掀起的太平天國運動,波及大江南北,無數熱血男兒為了華夏的復興,為了民族的崛起而奮斗,最終將在一年后以失敗落幕。
而自己竟然就是太平軍的一員,而且不用等到一年后,而是馬上就要被殺死
因為這一年太平天國的西南遠證軍在翼王石達開的率領下兵不血刃渡過金沙江,突破長江防線,大有拿下天府之國四川的首府成都,然后以此為根據地。
結果反被圍堵在大渡河邊。
為求建立“生擒石達開”的奇功,清庭四川總督駱秉章遣使談判,石達開決心舍命以全三軍,經雙方談判,由太平軍自行遣散四千人。剩余兩千人保留武器,隨石達開進入清營,移駐大樹堡。
后石達開被押往成都凌遲處死,隨之清軍背信棄義,兩千將士全部被殺。
而現在楊東方所處的時間節點就是兵敗被困之后的六月下詢,石達開于中午被清軍押送往成都府,所以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楊東方不用猜也知道了。
死!
等死!
就這樣死去嗎?我還沒有被女票泡過呀?
尤其是作為穿越黨怎么能眼睜睜的看著大好河山被外族糟蹋,看著它在列強的鐵蹄下呻、吟嗎?
不!
絕不!
我要活著!
我要光榮的活著,就算要死也要為中華復興而,要死得轟轟烈烈,重于泰山,而不是一名俘虜。
楊東方咬了咬牙,突然抬頭看了看天邊的晚霞,看著那一頃紅色,那是一片血,那是戰斗的號角,屈辱的血脈將會膨脹!
戰!
楊東方緊緊握著拳頭。
“老三,如果你真的想家,那就在晚一些時候從這里游過去吧,記住不要帶刀,過去之后多往臉上摸些泥,看起來越像山民越好。”
楊東方猛的扭頭看向了身龐的這人,手中的拳頭緩緩松開,內心激動之余不禁生出一份暖意。
楊東方直愣愣的盯著眼前這個面目方正,一頭長發及腰梳理得干干凈凈,額頭還綁著白色方巾神態穿著都很儒雅的男子,這人是原來那個揚東方的結拜大哥。
他的意思很明白,想走就趁早走吧,如果怕丟臉就晚上在走,他不會阻攔。
結拜大哥是他的上司,一個小有名氣的旅帥,官職不小能管五百來人,相當于后世的營長,名字叫李如銘。
而自己則是他手下的一個卒長,管著一百號人,相當于后世不滿編的連長吧。
楊東方搖搖頭,突然站直了起來,面露一絲不甘的神色,指著河對面道:
“大哥我想你錯了,我的確是想家,并且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但我不會這么弱懦的逃跑,走就要走得堂堂正正,走得驚天動地。”
“而且你覺得游過河對面的人就真的能活下去嗎?”
“哦!你發現什么了。”李如銘露出欣慰之色,心中突然冒出一絲激動,誰都不希望自己的手下或者兄弟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由其是作為翼王的嫡系部下。
剛才見楊東方一直盯著河對岸看,還以為他是想游到對岸去,現在營地內人心浮動,有不少人趁機開溜了。
“大哥,你想有這么多的地方可以安置我們為什么湘軍讓我們進駐這里,他們就不怕我們全都游過對岸去跑了嗎?”楊東方反問了一句,李如銘突然發現這個問題值得深思,果然下一刻他的眼睛一睜,眉頭卻一緊:
“你的意思是說湘軍這是有意留這么一條路讓我們走,為的就是分化瓦解我們。”
“沒錯,兵法上有圍三缺一,這條河就是那個闕口,湘軍故意留給我們逃生用的,如果真這樣做,最后也不過是被他們獵殺,成為他們的軍功。”
‘軍功’兩個字揚東方咬得極重,李如銘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臉色更加陰沉,同時又回味起了楊東方剛才還用了防守這個別有深意的詞,要知道其實自從進入大樹堡,自己等二千余人在湘軍面前就根本不設防了,只要清軍想要進攻,一刻中就能把自已等人殺完。
等等,難道說老三的意思是,湘軍會突然進攻,這怎么可以。
果然就在李如銘猜測的時候,楊東方異常篤信:“大哥,我覺得清妖不可信,湘軍更不可信,如果湘軍撐握了游過對岸的具體人數,我想今晚一定會夜襲我軍。”
楊東方并不是危言聳聽,也不是無稽之談,原因就是李如銘也從來沒有信任過清庭,更不會相信湘軍這種只為錢財而打仗的民團,換句話說此時曾國藩為主的湘軍或者是后來以李鴻章為主的淮軍都是私人雇傭軍。
跟其它雇傭軍的區別不同的是,他們受雇于清庭,他們的核心領導人可以封官加爵署理地方,成為后世所謂的中興名臣。
所以湘軍不會信守承諾,放過石達開這支被包圍的中軍部隊,反而會祭起屠刀,大肆砍殺,從而染紅他們的官帽,獲得更多的獎賞。
自古就不乏殺良冒功的事,何況現在擺在眼前可是正兒八經的長毛賊,由不得湘軍不心動,不背信棄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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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坐到旅帥這個位置,李如銘自然也不蠢,很快想通了這一點,當下拍了下楊東方轉身就走,這一舉動反而弄得楊輝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走呀!我們去找王胡子,絕對不能坐以待斃。”
“哦!”反應過來的楊東方跟著李如銘奔向了營地的中心位置。
王胡子本名叫王七,乃是四川本地人,早年是個打鐵的,后來殺了人投了綠林,最后川貴兩省到處鬧起義,他也隨了大潮,在后來石達開兵發四川他也帶著部曲便投奔了過來,慢慢的反成為了石達開中軍部隊的一個師帥。
(太平軍編制: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設軍)
當李如銘帶著楊輝來到王胡子的營帳的時候,里面分坐著五六個人,其中王胡子戴著頂黑色的帽子,留了長而黑的大胡子坐在中首,一眾人正在商量嘀咕著什么,見二人進來立即停止了議論,神色豐富的瞅了過來。
楊東方掃視了一遍,憑著記憶發現這些人可都是原中軍的大人物,更是現在這被圍困之中的一千多人中的實權人物,他們一個個最少都是旅帥,還有兩個是師帥。
他們聚在一起干什么?楊東方突然感覺自己跟李如銘闖進來得有點不是時候,顯然這幾個人正在預謀著什么事情,而且還是大事。
“本來是想找王師帥商量一點事情,沒想到各位都在這里,那正好大家一起議一議營內所有兄弟的前途。”李如銘率先說話,他一開口眾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李如銘拉著揚東方毫無避諱坐在下首的位置繼續道:
“各位也知道五千歲為了我等的賤命自縛進了清營,中午已經由楊應剛送往成都。五千歲真心之意我不便多說,無非就是成全我等茍活,可是如果我等辜負了千歲的一片良苦用心,我想就算是死了也無顏相對。”
李如銘的話讓眾人心里一片凄凄然,心中有些難受,讓自己的主公為自己而死,誰不感動哀傷,所以一個個低錘著頭,眼神撇了撇首位的王胡子,原來就在剛才王胡子把眾人招集過來為的就是想違抗石達開留下的命令,不想坐以待斃,趁夜色突圍出去。
這樣做的后果很可能會讓清軍找到借口直接殺了石達開,等于險主帥不義,背上忘恩負義的罵名。
現在軍中基本上沒有了石達開的嫡系部將,原來還有三個軍帥都跟著石達開共赴斷頭臺了,其它十幾位師帥不是死的死就是散了,現在營中的三位師帥除了王胡子是本地的四川將領,其余兩位是貴州起義軍加進來的。
唯一能算是嫡系的恐怕就只有李如銘這一個從天京跟出來的旅帥了,只不過他的官實在不算大,無法壓住其它人,所以王胡子等人開私會就沒有算上他。
楊東方不禁為自己的大哥都生出一股委曲,愈發覺得這要是翻臉,自己二人妥妥要被碎尸萬段。
搶在李如銘說下一句的時候楊東方突然站了起來,擲地有聲道:“所以我們必須活著,我們必須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