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趙謹言又何苦自甘作賤
皇甫毓伸手捏住蓮起的下巴,將他的臉轉(zhuǎn)回來對著自己,“會,我會爲你制雪狐裘衣,仍會開庫房取千年老蔘就像拿蘿蔔一樣一點都不心疼,我一樣封你爲皇貴妃,一樣會讓你自由在後宮裡走動,一樣會疼你憐你,一樣想與你共擁江山。”
蓮起掙開皇甫毓的手,搖頭失笑,“我不喜歡狐裘衣,也不愛喝老蔘茶,更不想走在那後宮裡,走在那無數(shù)嫉恨的眼睛前面,嫉妒讓那些漂亮的女人心比惡鬼更醜,讓這整個皇城烏煙瘴氣,噁心的令我想吐,我想回山上,你的江山我一點也沒有興趣。”
皇甫毓收回了伸出的手,他站起來把手背在身後,擡起了下巴做出一個皇帝該有的樣子。
“有興趣也好,沒興趣也罷,你只能留在這宮裡,不提傅敬堯,就說現(xiàn)在的你,失去我的蔽護你難以存活。”
蓮起沒有回頭,沒有回答,他只是愣愣的看著西南方,不同於以往,這次他想的是“傅敬堯,你什麼時候死?”
段雲(yún)生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被抓到天窂,小韭子來報消息的時候,蓮起依舊望著西南方向呆呆著看著,小韭子布好菜以後,嘆了口氣,聽輕喊著“皇貴妃,該用膳了。”
蓮起收回了目光,轉(zhuǎn)向桌上,皇甫毓沒有食言,整桌子都是全素菜,跟他初入宮時一樣,只是,如今再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呢?蓮起忍不住想,他早就被那些魚魚肉肉和紫河車耗損完仙格,如今的他與凡人無異,吃什麼都不要緊,他是再也無法成仙了。
蓮起挑了幾樣慢慢的吃,不餓了就停筷子,現(xiàn)在他活著也只不過因爲,傅敬堯還沒有死而已。
接下來的日子皇甫毓沒有再來,只有遣人來問可需要皇上過來相陪,蓮起每回都搖頭,看得小韭子膽跳心驚,但在衆(zhòng)人意料之外,沒有降罪,沒有處罰,沒有爲難,只有一日好過一日的賞賜,賞賜之多,連屋內(nèi)堆不下,蓮起就讓小韭子放到院子裡,那玉如意在院裡淋雨生苔的事傳遍了後後各處,當然也傳到太后的耳朵裡。
太后找了皇甫毓去談話的當晚,國公和三位國舅都被抄了家,第二天一早,蓮起院子又多了些珍寶奇玩,小非子在那顆血紅的珊瑚樹,再插上一枝做工精細的金步搖,退了兩退看了看,覺得自己挺有美感,那珊瑚樹被他裝飾的挺漂亮。
小韭子回到屋裡,蓮起的發(fā)被從門窗灌進來的風吹的亂飛,小韭子把窗合上,走到蓮起跟前問:“皇貴妃,小的幫您束髮可好?”
蓮起搖了搖頭,把遮住視線的發(fā)撥到肩後,繼續(xù)望向門外,素衣,散發(fā),蓮起現(xiàn)在倒越來越像在吞人山時的裝扮,但能做到也僅只有裝扮而已。
“那小的陪你到西南邊看看傅公子可好?”
第二天一早,宮裡傳了皇旨,讓蓮起可自由行走於宮中各處,不必請奏,可蓮起卻再也沒有步出屋子一步,甚至不願去看傅敬堯,因爲他知道,皇甫毓不可能毀諾於老和尚,那傅敬堯就一定會死,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所以蓮起不願再去探。
又過了幾天,雪開始融了,個只通體全白的小猴子跑到蓮起的院子裡,蓮起想起了小甲和小乙,想起了山中美好的日子,沒讓小韭子趕走猴子,午膳時,猴子跑到桌前也坐下了,蓮起喂猴子吃了梅子,猴子酸的到處亂竄,撞碎了皇甫毓送蓮起的那隻碧綠玉簫。
下午一個小男童跑到了蓮起的院子裡,說要找猴子,那時蓮起正抓著一把松子在喂猴子,蓮起聞言並沒有停手,白猴子也沒有打算要走,男童焦急伸手去抱猴子,打算用搶,蓮起隨手拿起一個琉璃盆敲開了男童的手。
男童哭的往外跑,回來時帶來了皇甫毓。
“蓮兒,把猴子還給皇兒吧,我已經(jīng)命李項曲回吞人山給你抓猴子了。”
那麼多日後,蓮起第一次正眼看向皇甫毓,眼裡卻是滿滿的恨,皇甫毓難過的笑了。
“蓮兒,你不像花妖,倒像是石頭妖,你的心是硬的。”
又過了一些日子,李項曲果然把小甲和小乙送到宮裡,李項曲和趙謹言一人抱著一隻猴子,猴子身上還穿了件帶毛的背心,不細看還以爲兩人懷裡抱的是個小孩。
“蓮公子,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李項曲領頭走在前面,一進屋見到蓮起,神色有些彆扭,說出來的話更是彆扭,一雙手緊緊抱著小甲,力氣大到把小甲弄疼,小甲嚎了一聲,竄出他的懷裡,趙謹言走在後頭六七步距,看一切看在眼裡,心中酸苦交雜,混在一起,發(fā)酵成一種說不出的苦澀,懷裡猴子也跟著掙扎脫離了懷抱,趙謹言吸了一口氣,命自己回神,提醒自己皇命在身,別爲私事誤了皇上的事。
“皇貴妃,別來無恙。”
趙謹言看著蓮起,心想,也難怪皇上,李項曲,傅敬堯…這些人會對蓮起如此戀戀不忘,若不是他早早就心有所屬,只怕也會爲眼前之人所著迷,蓮起雖不是最美,可卻是最純淨那個,整個人透著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氣息,潔白的讓人生憐,純真的讓人想親手將之沾污。
蓮起沒有擡頭,沒有迴應,只是撐著下巴,望向門外,見到小甲、小乙也沒有顯露出特別開心的樣子,但趙謹言卻明白,蓮起心緒是涌動的,一直沒有焦聚的眼睛,在猴子躍進蓮起視線裡的那一刻定了焦,趙謹言見狀便知,蓮起並不是如表面上那樣不爲所動,而這個不爲所動的樣子,恐是怕自己再多一件讓人可以威脅的事,而硬裝出來的。
看向偎著蓮起兩腳的猴子,不同於李項曲,趙謹言已經(jīng)分的出兩隻猴的誰是誰,他拿出果乾丟向抱著蓮起右腳的猴叫“來,小甲。”蓮起的瞳孔晃動了一下,趙謹言更確定心中的猜測,壓住上揚的笑意,又丟了一個果乾給倚在蓮起左腳的小乙。
陸續(xù)又丟了幾個,直到裝果乾的袋子空了,趙謹言才停下手,他拉開椅子,沒有請示就直接坐下,無視於李項曲一臉著急,笑著對蓮起說:“知道我怎麼知道這兩隻猴子叫什麼名字嗎?”
蓮起動了,但是所以人都沒察覺,除了趙謹言以外,因爲蓮起全身只有瞳孔微微的縮放了一下,只有坐在蓮起對面,又一直注意著他每一個動向的趙謹言才能注意得到,那一瞬且細微的變動。
“是小甲和小乙自己告訴我的,牠們不只能寫字,還會畫畫,所以我才能知道牠們的名字,才能知道牠們喜歡吃果乾,我那時就覺得皇貴妃您和傅公子真了不起,居然能把兩隻猴子教化到這個地步,簡值與人沒有差別,甚至比大部份的孩子還要聰明。”
蓮起沒有迴應,只是把凳子往旁一移,不讓趙謹言阻擋住看他望西南方的視線,接著仍是癡癡望著門外。
“皇貴妃既然如此掛念傅公子,爲何不去看看傅公子呢?”
蓮起瞳孔又動了一下,趙謹言正想再說,不想,李項曲卻走到趙謹言身旁將他拉起來,在他身旁輕吼:“你提誰不好,幹嘛偏偏要去提傅敬堯的事?聖上要我們來是爲了讓蓮公子開心,不是要讓蓮公子更傷心的。”
什麼叫恨鐵不成鋼,趙謹言正下是體驗個夠了,按下心頭的酸澀,掙開李項曲的手,趙謹言回頭直直看著李項曲,他露出一笑,笑裡頭盡是悽楚,可惜李項曲眼睛看著蓮起,沒有發(fā)覺。
“蓮公子是誰?我們不是在皇宮裡嗎?我們不是領了皇命到皇貴妃的慕蓮閣嗎?將軍見皇貴妃不尊稱皇貴妃,究竟意欲爲何?謹言愚眛,無法參透,還請將軍明示。”
李項曲與趙謹言從小一起長大,見到趙謹言這樣說話,便知趙謹言真心動怒了,在護送蓮起到京城一路上,他已經(jīng)爲了蓮起的事與趙謹言多有爭執(zhí),李項曲真的不願再讓趙堇言生氣,可蓮起的樣子又讓李項曲舍不下,一時之間,兩方相互拉扯,李項曲一時也不知要怎麼做纔好。
看著李項曲的樣子,趙謹言忍不住又露出一個苦笑,他做些事到底是爲了誰呢?聖旨上只有護國大將軍李項曲三個字,可沒有他趙謹言的名字,若不是爲了他李項曲,他趙謹言又何苦自甘作賤,做出小人作爲呢?
掙開李項曲,趙謹言走到蓮起面前又說:“皇貴妃,你可知道小甲和小乙不是我們抓來的,我們能這麼快覆命,實是因爲一到竹屋小甲和小乙就自己跑出來了,牠們抓著我的手,揚手裡您和傅公子的衣服,一臉的焦急,人猴有別,言語互不相通,但我卻也能從牠們的表情,他們的眼睛,暸解牠們的意思。”
溫柔的揉了揉小甲和小乙的頭,趙謹言又說:“就算你不去看傅公子,也帶小甲和小乙去看看傅公子吧,我見到牠們倆時,牠們瘦的只剩皮包著骨頭,全身沒有幾兩肉,很多地方都掉毛禿了,您也知道,當初爲了找您,吞人山幾乎被夷爲平地,整個山裡幾乎沒有可以吃的東西,可這兩隻猴卻守在那兒不曾離去,對您和傅公子之情深意重,令人不禁爲之動容。”
“傅敬堯就要死了,看又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