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二天林沐起了個大早, 窗外陽光燦爛，光澤飽滿，如她眉間如何都藏不住的喜悅。

一家三口如常坐著吃早餐, 林沐聽父母說起今天要去外地開個重要會議, 晚上可能趕不回來, 她放下手中的小勺, “如果太晚的話, 你們就在那兒住一晚吧，不用趕著回來。”

安全最重要。

林安之看了妻子一眼，“時間太趕的話, 也只能這樣了。”又轉過頭，“沐沐, 我待會兒和趙教授打個招呼, 晚飯你就去他家吃吧。”

“不用。”林沐連忙擺手, 反應有點大，差點弄翻了手邊的碗, 她有點心虛地輕咳了一聲，“我會自己去外面吃。”

沒頭沒尾的，也不知道該用什么方式讓他們知道顧子辰的存在，尤其是昨晚父親還旁敲側擊……他們都是開明的人，應該找個合適的時機坦白了, 林沐靜靜思索著。

“也好。”林母還在看會議的發言稿, 也沒留意女兒的異樣, 倒是林安之, 眼睛瞇了又瞇, 但最終還是沒有說什么。

送走父母，和顧子辰見面已經是一個小時后的事情。

林沐背著包, 一路小跑過來，冬日的暖陽在她背后一顫一顫的，她站在顧子辰前面，“不好意思啊，我遲到了。”

沿海城市，風還真不是一般的大，還好林沐扎了馬尾，不然此刻肯定“群發亂舞”了。

顧子辰牽起她凍得紅紅的手裹進手心里，“怎么不戴手套？”

林沐吐了吐舌頭，“我忘了嘛！”

抬頭看他，眼前的人換了一件雙排扣的黑色長外套，大概身形頎長的緣故，顯得更加英氣逼人，圍巾倒還是昨天那條，她以前送他的，林沐心頭便隱約浮現汩汩的暖意。

“暖嗎？”

兩人異口同聲，默契十足，只不過一個問的是手，另一個問的是圍巾。

“暖！”

這一次林沐搶先開口，“好暖啊，簡直像個小火爐似的！”

“是嗎？”顧子辰被她浮夸的表情逗笑，“那別浪費了，來，給你捂捂臉。”說著真把手放在林沐臉上，覆蓋住了那一片令人心動的嫣紅……

顧子辰捏了捏，又暖又軟，反倒是他的手，因暴露在空氣中，漸漸帶了點涼意。

握住他的一角衣袖，林沐眼睛亮亮的，“我想問一下，你這是在占我便宜嗎？”

“不算，”某人一本正經地搖頭，“這應該算是盡地主之誼的一部分。”

林沐想了想，“那我都在C市待了三年了，你什么時候才補一下地主之誼？”

在她剛被刷新的認知里，盡地主之誼的意思就是可以提許多“過分”的要求，最重要的是可以理直氣壯地占大神便宜。

“隨時都可以。”

然而，從這個回答和某人意味深長的眼光里，林沐深深地感覺到，“盡地主之誼”這五個字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曖昧氣息。

不得不承認，不管在哪個方面，她不會是這個人的對手。

顧子辰第一次來Z市，卻熟稔得仿佛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城市，每條街道每個景點他不看指示牌都能說得出名字，讓林沐大大地震驚了一番。

“你以前該不會來過吧？”

“沒有，”顧子辰牽著她的手，抿唇笑了笑，“真的是第一次。”見她依然不信，湊近耳邊低聲說，“之前我看過地圖。”

說起來顧子辰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曾經想象過自己喜歡的那個女孩子走在這一條條街道上，哪條街通向她的學校、她經常去的公園、她的家……哪家奶茶店或者肯德基是她途中會歇息的地方，哪張長椅上曾留下過她的身影……

所以當他看到眼前的這一切，非但不覺得陌生，反而是熟悉——是他夜里翻來覆去無法安睡時由想象反復凝結成的熟悉，是他初嘗求而不得的挫敗和未曉情`事便害相思的復雜情懷堆砌而成的熟悉！

林沐自然不清楚其中緣由，但看他一臉難掩的笑意，心里也由衷地感到高興。

“我帶你去看看我以前的高中吧。”

“好。”

Z市所有的學校，門口總會一左一右地矗立起兩棵高大挺拔的玉蘭樹，儼然已經成為了某種標志。

寒假放假的緣故，加上教育局三令五申不準補課，所以此時校園里人跡罕至，除了體育館時而傳來些許聲響外，顯得格外靜寂。

此時差不多是中午，日光熾烈，林沐出門時穿得有點多，便進洗手間脫了一件毛衣，疊好放進背包里。

出來的時候，林沐在原地沒看到顧子辰，環視了一周，發現他原來站在學校的公告欄前。

“Z市一中2011屆優秀畢業生”一行大字和一排照片儼然映入眼中，林沐毫不費力地就找到了自己。

短發，一身藍白條的校服的女孩，對著鏡頭害羞地笑著，一臉的青澀。

“咦，”林沐疑惑地皺了皺眉，“這個東西怎么還在？”

不是都已經三年了嗎？Z中人才輩出，前浪推后浪，沒理由……

突然聽見輕微的“咔嚓”一聲，林沐迅速偏頭，看到顧子辰手里拿著手機，她下意識地問，“你做什么？”

“留個紀念。”

林沐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想去搶他的手機，誰知道顧子辰眼疾手快收了起來，她作勢就想去翻他的口袋，兩人你進我退，不一會兒就退到了走廊盡頭。

林沐的手撐在旁邊的柱子上，把顧子辰堵在角落里，她試著和他講道理，“這不公平，我……”

有誰能懂得戀愛中的女孩子，不愿意讓喜歡的男生看到自己過去的樣子，哪怕一點都不丑，可還是會斤斤計較呢？

怕他會不喜歡，怕他會失望。哎，總之會各種患得患失。

最后，這場“風波”在顧子辰主動提出用自己初中時的照片交換才得以平息。

Z中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兩人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逛完，出校門的時候沒想到竟然遇見了熟人。

那人倒是第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得意門生，揚了揚手，叫了一聲林沐。

“是我以前高三的班主任，”林沐對顧子辰說，“我先過去一下。”

“嗯。”顧子辰松開她的手。

“張老師，”林沐微微笑著，“沒想到會遇見您，真巧。近來可好？”

被林沐喚作“張老師”的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女人，短發蓋耳，身材有些發胖，看起來很是親切可親，她握住林沐的手，似是有些激動，“好，很好！”

她仔細地端詳著眼前的女孩子，原本五官就長得極好，如今褪去了青春期那些尷尬的發育痕跡，出落得更是娉婷如玉，當然，這并不是她唯一覺得自豪的地方。

“想當年，我也算是沾了你的光。”張老師拍著林沐的手，笑了笑，“你拿了個市理科狀元，給我掙足了面子，第二年就升了教導處主任……”

林沐心下立刻了然。那么，她的照片依然貼在學校公告欄上，似乎也說得通了。

“張老師，您太謙虛了。”林沐不好意思地笑，“您付出的努力明眼人都看得到，我那……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她向來學不會恭維，這倒是真話。

高三那年，這個班主任為他們擋去了外界的許多紛擾，創造了極佳的學習氛圍，讓他們可以心無旁騖地學習。好在大家最后也沒有讓她失望，聽說那一年的高考重點上線率打破了學校以往的歷史記錄。

張老師是從心底里喜歡這個學生，便忍不住拉她多說了一會兒話，甚至還熱情相邀讓她跟著回家吃飯。

“不用了，張老師，”林沐猶豫著回頭看了一眼，“還有人在等我。”

張老師這時才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年輕男孩子，面容清俊，直挺而站，在兩人目光相遇時，甚至禮貌地和她點頭致意。

不管是外貌，還是修養，憑著職業的本能，張老師都暗暗給了這個人極高的分數。

她不是一個刻板固執的老師，不提倡早戀，也不過分反對，但是對于班里這些異常的青春“躁動”她心里是有數的，只要不太影響到學習，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還記得高三的時候你拒絕了多少男生的情書嗎？”回想起往事，張老師頗為感慨，“現在我想，我知道原因了。”

林沐卻有點云里霧里，剛想問清楚，張老師拍拍她的肩膀，“去吧，別讓他等太久了。”

看著相攜離去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張老師收回目光，拎起袋子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吃飯的時候，林沐突然想明白了張老師剛剛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忍不住看了一眼對面的人。

“怎么？”

林沐輕咬著筷子，掩飾一直往上翹的唇角，“沒什么呀！”

只是覺得，自己好像撿到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