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龍歷三八二一年五月一日,金蓮山邊金蓮江畔,‘亂世四公子’力抗炎龍東洲、黑蠻南洲及魔界西洲之萬五精騎,全身而退。是夜,殤月浮于天際,亂武星盛。”
史官的記錄總是吝言惜字,因為他們實在是不清楚整個過程,而熟悉整個過程的人對此也所言甚少。三洲兵盟的首領都不愿再提這一天,因為這一天實在太丟臉;三洲的士兵也不愿再提這一天,因為這一天實在是太過恐怖;而依露、紅杏和豪鬼,他們不愿意,甚至是不敢再想這一天,因為這一天實在是他們心里很深很深的折磨。
三洲之兵盟,從建立到現在,所有人都曾驚嘆于號稱“西洲教皇”的飛雨的冷艷,卻發現有另一個如同陽光一樣的金發女子更加懾人心弦,本以為天下女子之美無過于此,卻偏偏又有取了天地靈氣的少女神秘出現,她的出現徹底將所有的華彩收于一身,令人神為之奪。
思維簡單的黑蠻人找不出語言來形容那美麗,在他們的形容詞里,想到的也僅僅是“天下第一”這四個字而已。紫色長發如瀑布般垂在身后,頭兩個發髻中白玉生輝,曼妙身材裹在一件紫色勁裝中,腰間那條金色的流蘇優雅地伸展到腿側,在一件云霞織錦的無袖風衣掩映下,兩把連鞘彎刀被緊緊綁在了大腿。這是一個高級游俠的裝束,但穿在這女子身,使她看去就像最美麗的武神塑像,完美得不似人間之物。
柳葉眉深皺在一起,亮如晨星的雙眸里淚光閃動,她心疼地凝視著身邊的少年,微張檀口,輕喚了一聲,“哥啊。”
動人的情態讓人看得忍不住都要心酸起來。這絕代的美女終于還是趕到了戰場之。
少年睜開了眼睛,卻看到一片層層扭曲了的黑暗,他稍微動了動,就覺得天地似乎都在旋轉著。我就要死了么……這個念頭剛剛從心湖里探出,他的鼻子就聞到了一股女子的清香。是幽嵐么……你回來了么他像是有點力氣了,突然抱住了身邊的女孩,口中夢囈似地呢喃著。
“快走,幽嵐,我們快走,這些人要殺我,我們快走……”他的動作超出了身體可以負擔的范圍,一陣頭暈眼花后,鋪天蓋地的虛弱讓他的身體軟化了。
女孩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看著少年痛苦的表情,心兒炸碎了。這是她唯一一次看到少年這么痛苦的表情,就像是一個被人欺負卻找不著媽媽懷抱的孩子。她死死抱住少年的身體,讓他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肩,心疼地大叫起來,“哥啊,你醒醒啊,你醒醒啊,是我啊,我回來找你了。別睡,別睡,我們回去,我們回去找露露姐。”
少女的哭喊讓黑蠻士兵也聽得心酸不已,滴雨的海棠便是如此的惹人愛憐,但他們突然間又恐懼了起來。
“她叫那個人‘哥哥’?”
“這‘亂武星’竟然還有妹妹?她也是紫頭發呀。”
“怎么?這一代的‘亂武’是雙星的嗎?”
恐懼變成了潮水洶涌地沖擊著他們的心靈,黑蠻的軍陣包圍圈陡然間擴大了,他們驚得又退出老遠。
少女奮力將少年的左臂繞過脖頸,搭在自己的左肩,半拖半拽地拉著少年往前走,全然不顧眼前的包圍圈。吃力的身影在月光下緩緩移動著,像兩只受傷的兔子。
軍醫仔細查看了魔谷紫荊的傷勢,嚴肅了表情,“族長的性命雖然可以保全,可是內臟受創太深,只怕沒個三年五載是好不了了。”
偏將們暴怒地吼了起來,“殺了他,殺了那個‘亂武’,給族長報仇!”
魔谷紫荊卻忽然笑了笑,“好,好,雖然我受了重傷,可也讓我知道了那小子的實力了。他已經再沒力氣了,這次一定要殺了他!”
“族長,您歇著,我們去殺了他給您報仇。”
魔谷紫荊勉強擺了擺手,“別過去,那家伙是怪物,千萬別過去。”
“那怎么辦?”
“傳令,弓箭準備!”
“是!”
軍令很快就傳遍軍陣,剩余的兩千多張弓被舉了起來,鋒利的箭頭鐵光點點,被恐懼掩蓋了許久的殺氣重新籠罩在戰場,沉重如山。
“扶我起來!我要看著他死在我莽族男兒的箭下!”
魔谷紫荊強忍著身體的劇痛,在軍醫的攙扶下站到了軍陣的最前方。他咬著牙舉起了手,像瀕死的惡狼一樣盯著那對在月光下蹣跚移動的身影,然后決絕地將手狠狠落下。
箭雨瓢潑飛出,密如荊棘。
夜更深沉,然而那緋紅的殤月光芒卻悄悄消散了。
毫無征兆,場中突然刮起了一陣烈風,似龍卷過,揚起的塵土以旋轉的情狀瞬間鋪散開去,掃開了漫天的箭雨,迷蒙了士兵們的視線,有些距離過近的士兵被砂石顆粒擊中,竟然栽倒于地。突如其來的風沙像噩夢一般降臨,打亂了莽族士兵的攻勢。
這肆意盤旋的風沙的龍卷,竟然持續了半刻鐘之久。
好不容易風沙才漸漸散去,一片片驚呼接連而起,匯成了聲浪。所有人都驚異地發現,場中的兩個人竟然都失去了蹤跡。只有一條讓人乍舌的裂縫留在場中地,長達二十丈,寬及十丈,深至五丈的裂縫!仿佛是開山巨人揮動巨斧砍出的痕跡。而在這裂縫的周圍,一片箭矢如麥田里的蒿草般雜亂無章地插入土中。
所有人都楞住了,沒人看清這痕跡是怎么留下來的,沒人看清那是誰造成的神跡。
良久良久,魔谷紫荊朝天暴喊,“老天,你不公平!難道我黑蠻男兒的血就白流了嗎?”狂吼聲中,一蓬血花從口中噴出,斑斑點點,灑向天空。
并沒有如軍醫所下的結論,急怒攻心之后的黑蠻莽族首領足足花費了十年的時間才養好傷勢,而那十年的光陰,莽族衰敗了。
殤月的紅光終于黯淡無蹤了,就像是退場卸妝的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