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水路太尉本是這一段長江之中總管座下極高的官職,但相比較於曾在南海龍宮任職的方石公來說也不過是條小雜魚。長江水域共分爲一十八段,本是龍宮與朝廷仙官一同來調度。兩相夾帶之下便有許多不成器之人託了關係做一任水路總管。像方石公這種憑了本身本事在龍宮謀得官職的人自然瞧他們不起。
方石公腳踏大船化作的金鱗蛟蟒,手中一桿大幡被江面疾風吹得獵獵作響。方石公大幡一橫便輕鬆擋住了李太尉向著自家腦袋劈來的方天畫戟大喝一聲道:“李元章!你莫要不識擡舉,某家得了南海龍宮秘傳,一身武藝法術不是你能抵擋,你若是退下某家必當在一刻鐘之內渡江,如若不肯某家便用法術拘禁了你!”
李太尉也不接口只是一臉狠歹之色,不停地使喚著手中的一桿方天畫戟向著方石公要害之處劈砍穿刺。方石公雖然生得身材矮小,一身力氣卻是不輸於李太尉。每次金鱗大幡與方天畫戟碰撞交擊都會傳來振聾發聵的金鐵交鳴之聲。
方石公見如此纏鬥不是辦法便口中念念有聲,不旋踵一道道金鱗大鯉魚的虛影從幡面上不斷騰飛而起,飛出的鯉魚不住地在方石公身周遊弋,好似化作一道道金光寶鏡。每次李太尉手中方天畫戟擊打到 金鱗鯉魚之上時都會將力道原原本本地返還回去。震得李太尉手中方天畫戟都有些拿不穩了。方石公藉著這一檔口口中大喝一聲,手上大幡脫手而出,幡面之上又遊弋出一條身有三丈長的金鱗大蛇虛影,口中蛇信不住地噴吐,顯得極爲可怖。
李太尉見狀大驚連忙也將手中方天畫戟擲出意欲將蛟蟒大幡打落水面,手中卻又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口銀光凜凜的寶刀,試圖斬斷那條金鱗大蛇的虛影。但方石公的法術怎得會是那般好被破去,大幡雖被打落卻轉眼便被方石公收回,拿到大蛇虛影卻根本不懼李太尉的大刀劈砍,只是一尺長的蛇信一卷便將李太尉手中寶刀奪下捲到腹中,一騰身便將李太尉纏得嚴嚴實實。這李太尉本是鯉魚成精,本就怕這種蛇鳥一系的妖獸,如今正是被剋制得不敢動彈,頃刻間便嚇昏了過去,落入水中。
方石公見狀也不多說話,連忙催動腳下的金鱗蛟蟒化作一道金色精芒向著長江對岸疾行而去。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那艘金鱗蛟蟒便到了長江對岸,方石公足下一震,金鱗蛟蟒又復化爲一艘大船,船上門戶盡開,船內人都大驚失色。衛漢遙等人也是有些心悸。金鱗大船門戶皆閉之後雖然不能再看見船外之人的諸般打鬥,卻是能將兩人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衆人下了船便見到船上二樓操舟人正攤坐在船板之上,氣息紊亂,船上廝僕都在幫忙爲自家掌舵人推拿順氣。可看出這般疲於奔命地趕路這位前南海龍宮九品勇毅校尉也是極爲吃不消的。
碼頭之上自有人接應下船的一應商旅。衛漢遙等人急匆匆地下了船卻也都心中有些熱血。倒是見慣了奇聞異事的路雪衣出言催促衛漢遙與喬子豪二人。
“快些走吧,這名叫方石公的操舟人興許是打殺了那被稱爲李元章的長江水路太尉,不多時就會有他家主子來向方石公討說法,我們若是駐足說不定就要被當做幫兇一同被長江水路大總管擒捉了去!”說完路雪衣就閒扯著呆立在原地的二人的衣袖。
衛漢遙這纔回過神來,從方纔的遐想之中脫出心神,掃了喬子豪和路雪衣二人一眼,微微頷首。接過路雪衣身上的那一份行李,腳下運氣施展輕功而走。
待得三人走得遠了才放緩了速度。喬子豪連忙問道:“今日之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那操舟人懂得南海龍宮秘傳也就罷了,那個李太尉又是什麼東西,莫不是什麼妖怪麼?”
衛漢遙也把眼來瞧路雪衣,頗有些詢問的神色。路雪衣武功較二人來說還是差了一籌,理順了氣便開口說道:“長江黃河這等大河都有仙家人物居住,有些也被封神做了河神之流。像長江這種大河不是尋常人物能一手掌握的,故而便被分爲一十八段。其中九段乃是朝廷之中的仙官來主持,另外九段卻是被龍宮把持。朝廷仙官多是道門祖庭武當山和龍虎山的仙師來擔當長江水路大總管。但是龍宮所轄的長江河段卻是有許多水族精怪來出任大總管。這一段長江水路總管就是一頭鯉魚成精,名號李源。他的麾下大多也都是鯉魚,這李太尉多半就是總管李源的親族。”
路雪衣頓了頓接著說道:“到了長江以南道門祖庭的約束之力便削弱了許多,不消說南疆苗寨多是使用巫蠱之術的異士,就連妖族也比中原之地多了許多,武當和龍虎兩大祖庭也是爲此纔在南方立派,就是爲了震懾許多妖怪。”
喬子豪聽罷有些面露憂色開口道:“如此說來,進了南方地界妖怪橫行,我們又不是道門仙師,尋常小妖還應付得來,若是招惹了些厲害的妖怪該怎得纔好?”
路雪衣輕笑一聲,貝齒微微顯露也大剌剌地不做小女孩姿態捂住口來,看得衛漢遙和喬子豪都有些心中搖曳。路雪衣也覺得微有些失態,只是臉上一紅開口道:“這你們卻不用怕,我手中有我爹給我的一枚青城山符詔,雖然是最末一等的符詔,但青城山作爲稍遜於武當、龍虎的道家大派還是有幾分面子的,只要不碰上妖王還是有許多便利。”
衛漢遙和喬子豪聽到路雪衣這般說道便也放下心來,三人有說有笑地繼續上路向著南疆走去。
三人都不怎的識得去南疆的路徑,一路不斷的詢問加上喬子豪與漕運司的一些關係再加上與天行幫素有生意往來的幾個鏢局之助三人也走上了正確的道路,雖然曲折了些倒也不曾多走什麼彎路。
趕路的這段時間之中也沒有碰上什麼妖怪,不曾使用上路雪衣的青城山符詔。但卻聽到了一則震動極大的武林消息:幽州冥獄十大閻魔王之一的五官王夜闖榮家北門,擒住綠竹散人。在榮家待了一宿,第二日清晨方纔安然無恙地退出榮家,揚長而去。翌日榮家發佈銀令懸賞五官王人頭,冥獄也發文稱將當代五官王逐出冥獄門牆!
此等武林要聞當真是引動軒然大波!
武林世尊所傳宗門之間雖然不甚親近,但相互之間倒也算是和睦。素來都各自監管武林。其中間還有羅天閣作爲紐帶,時常有聯手執法的情況。雖然宗門之間不甚往來,但門下弟子之中與其他帝門交好之事時常有之。況且在四大帝統門派之中幽州冥獄素來不與外界交流,世人也只是知道冥獄總壇在幽州,且根本不知道冥獄山門何在。每次聯繫冥獄也都是憑藉羅天閣在其間勾搭。冥獄不與外界交流自然也不曾與其他宗門交惡。十大閻魔王也從來不出冥獄山門。此次五官王夜闖榮家乃是數百年來第一次。但從冥獄的態度來看,五官王多半也是擅自爲之,故而闖下潑天大禍之後冥獄纔會將其逐出門牆。
但此時此刻衛漢遙所想到的乃是和他們有著些許情誼的朱玉臻,五官王夜闖榮家雖然是闖了榮家大先生一脈的北門但也說不定會對朱家父子造成些許影響。朱家父子都是病榻之上的人,若是有些許震盪都會對養傷有著許多的不好的後果。不由得心中求藥之心更堅毅了一些,隨同喬子豪與路雪衣二人一路加緊速度趕路,短短四日便到了雲南府的苗寨所轄之地。
衛漢遙一行人所求的朱王果乃是一種火屬性的靈藥朱果的藥王。所謂藥王便是有了數百年藥性的靈藥。尋常藥材都是一年生或數年生,唯有山間險要之地靈氣匯聚纔會有野生的靈藥能突破自身的限制,可無限制地生長下去。朱王果就是這樣的靈藥,尋常地方根本尋不見,唯有像南疆這一類的地方纔會有所生長。九邙山的枯峽坳乃是南疆極爲有名的一個教派——六陰教的山門所在。
六陰教能在南疆立足足可見所傳的武藝以及奇巧法門是何等的厲害。六陰教有著六種極高的傳承,其中衛漢遙等人要尋找的封五極長老便是主修煉屍!
煉屍之術在南疆並不算多麼邪祟的法門。雲南府也還算是一般,但到了湘西,若是不懂得煉屍和趕屍秘術的宗門是極難立足的。因爲煉屍不似生人有壽元限制,煉屍一旦煉成便可說是不老不死,更兼之刀槍不入,原生尋常的武林高手。江湖門派之中哪個敢說永遠昌盛,新星輩出?若是十年不出高手說不定就在哪次的江湖廝殺之中讓人絕了門戶,屠殺了苗裔。但有了一頭煉屍坐鎮便無慮這些,煉屍不僅不會隨便死掉還會隨著年歲在地脈陰穴中不斷溫養變強。湘西幾家大宗門都有著一頭以上的金屍坐鎮。
這封五極長老也是厲害非常雖然沒有踏入先天,但也算是是武學宗師一流。周身經脈盡皆打通,真氣充盈。手下還有著一頭銀屍。若是算上這頭銀屍的戰力也可排入羅天閣高手榜前二十五。但若是不算銀屍的威力,未入先天的高手還是難以在羅天閣高手榜上前五十名之中佔下一席之地。
九邙山在雲南府腹地,算不上是一處多高的山脈,只不過佔據了一條地脈陰穴。枯峽坳更是一處平地,極爲開闊。
三人到了雲南府便請教了當地人,換上了當地人的行裝。三人都是初次到南疆,行止衣著和所說的話都與當地的人不同。還是路雪衣機敏一些,率先帶著其餘兩人先去了一家成衣脯子,爲三人置辦了衣裳。
三人在南疆的一處坊市閒逛著,忽然有一個身材五短,面色黝黑,形容猥瑣的漢子迎了過來,操著一口極爲彆扭的中原官話對三人說道:“三位公子小姐,聽口音你們乃是中原人吧。來南疆可是有什麼要事?若是第一次來,小人不才,自薦做一個嚮導可好?”
路雪衣見這人形貌不堪心中便有許多不喜,剛要開口回絕,衛漢遙卻突然開聲道:“這位壯士,怎得稱呼?我三人持令而來,欲往他山而去。”
那五短漢子聞言悚然一驚,沉吟良久說道:“不知公子是哪家的高弟,可知要去往哪家山場?”
喬子豪和路雪衣聞言都有些摸不到頭腦,不禁有些質疑衛漢遙的做法,二人偷眼觀瞧了衛漢遙與那五短漢子二人。都是黑臉,都是滿口模糊言,不知誰人高深。
“赤門長侍,山東秋霜。去往九邙山枯峽坳。”
五短漢子抱拳一禮說道:“失敬,不知是衛公子駕到,主母必定極爲欣喜。不知衛公子可要現在就去隨小人去見主母?”
衛漢遙輕嘆一聲說道:“不了,我等還有要事,先去九邙山吧。”
五短漢子道:“小人不過小旗令,還不能帶著公子去九邙山,我去換來一個千戶令,帶公子去九邙山。”
衛漢遙一抱拳說道:“有勞令臺了。”
五短漢子連道不敢便轉身三步並作兩步消失在人羣之中了。
方纔喬子豪和路雪衣都是甚是識趣地沒有開口詢問,此時早就憋不住心中的疑惑。
“衛兄,剛纔那人是什麼人物,怎得好像與你相熟?你二人好像說了一堆黑話。恕我見識短淺實在聽不懂啊!”
喬子豪說完便眼鏡也不眨一下地望向衛漢遙。身旁一向見多識廣的路雪衣也不禁點了點頭,望向了衛漢遙。
衛漢遙苦笑了一聲說道:“雪衣妹妹你也不知‘他山盟’麼?”
路雪衣一臉懵逼地看著衛漢遙,搖了搖頭。衛漢遙苦笑一聲開口說道:“‘他山盟’乃是南疆最大的一個專司收集情報的宗門。盟中行當許多,這帶路嚮導便是其中之一。”
路雪衣眼中疑惑之色更重問道:“連我家這種走鏢的門派都不知道‘他山盟’你一個從不下山的黑小子又是哪裡知道這些的呢?”
衛漢遙白眼一翻,輕咳了一聲說道:“女孩子家,如何說話就這麼直白。讓哥哥好似得了尷尬癥。”
“不瞞你們,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山盟’只不過從未來過南疆罷了。我今日告訴你二人知道的事情切莫出去亂傳,否則後果可不是你們二人家裡大人能應付下來的。”
喬子豪見衛漢遙顏色鄭重也收起了往日所顯露出的那一點點漫不經心之色,點了點頭。路雪衣倒是一撇嘴,顯然對衛漢遙前半句話極爲不感冒,但也沒有辯駁,似是應承下來不會亂傳。
衛漢遙也不再賣關子說道:“‘他山盟’是我孃家唐家在南疆的私產。”
這幾個字剛一出口,久經風浪的路雪衣和喬子豪都不禁瞠目結舌。過了好半晌喬子豪才擠出一句:“你們山西人就是壕啊!”
衛漢遙也不接口,就是繼續之前的話說:“我之前回家時我爹便說與我知道了。那些所謂的黑話不過是內部用語,便於挑明身份。而且我爹早就飛鴿傳書給我坐鎮在此地的大姨母知會過了。故而纔有剛纔的事情。也是剛纔那位令臺權柄不夠纔去換個人來,等一會兒便會有人來指引我三人前往九邙山。”說完衛漢遙也不再看下巴砸到地上的二人,只是四下觀望等著高些權柄的人來與自己接頭。
喬子豪倒也是大家出身的人物,本就知道唐家乃是鑄造唐刀天下聞名的世家。武學之上也是極爲高明。更是以身家雄厚聞名於市井。只是不料唐家居然無聲無息地在南疆也埋下這般深厚的勢力。心中雖有些駭然,但還是頗有幾分佩服。
路雪衣就不似喬子豪這麼單純的讚歎,心中不斷推算這武林之中許多奇異之事,又結合今日所聞,倒也是有了許多收穫。看待許多事情心思更加通透,萬事機宜又更加圓融了一分。
三人難得地都不再說話,只是各自地站著,思考著自家在乎的事情。也難說是讓三人關係近了些還是讓三人關係再遠了些,只是覺得氣氛有些凝重。
不多時一個身穿灰白長袍的中年文士向著衛漢遙三人走了過來。此人不像剛纔那人一般形容猥瑣,反而是身高七尺儀表堂堂,頗有些儒將的風采。衛漢遙三人心中都不禁暗讚了一聲。
那灰白長袍的中年文士見到三人都是深施一禮,操著標準的中原官話恭敬地說道:“小人千戶令白景時,見過公子小姐。小人受主母之命特來護送公子一行人前往六陰教山門。南疆規矩甚多,素來與中原不同,三位定要以小人之言爲第一參考,切莫擅自行動。”
衛漢遙三人也都行了禮數,與白景時寒暄了幾句,應承下了方纔白景時與幾人所交代之事。
白景時本是南疆人,自幼苦學儒家經典。二十一歲時中了舉人,從此便常住都城。一心想求取功名。只是中進士是何等之難,十年不中的白景時也只好回鄉。但這十年白景時也不是死讀書,京城一帶的門閥書香門第都有所出入,人情交際極爲練達。所交往的人脈也極廣。正巧在迴轉南疆時遭遇山賊,被衛漢遙大姨母手下的一個高手救了下來便仗著自家本是某得了一個大旗令的職位,十年打拼又是連升數級,已經是一方千戶令了。此次負責衛漢遙一行人的正是他。
四人一路南行,白景時不時地爲三人介紹南疆風土人情和諸多注意之處三人也是極爲暢快舒心。白景時不愧是紅塵打滾的老道之人,只是幾句話便將許多事情概括,加之言語風趣,四人一路也極爲輕鬆,絲毫沒有趕路之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