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雖然知道謝氏存了壞心要害小謝氏的,可也知道那也不過就是想把她們兩人送去莊子上,橫豎先受一陣子苦罷了,并沒料到會出這樣的事情,因見謝氏如今對小謝氏的后事這般上心,一時倒也不好在說小謝氏什么了。
又見她委實辛苦,只命丫鬟將方才她們未用的幾碟點心裝盤端了出來,讓謝氏就著先墊墊肚子。
謝氏吃了兩口,飲了一口茶,又想起自己確實對送小謝氏去莊子上的事情有所隱瞞,只怕老太太還要開口發難,便低眉順眼道:“我原本想把她們娘兩兒送去莊子上,只當是給她們一個教訓的,等過幾日,再送去別院,也省得外頭人看我們家里沒個規矩,犯了錯的人也不罰,說出去倒像是我這個當家人沒有本事一般。因只是稍微去幾日,所以才不曾告知了老太太,誰曾想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謝氏說完,拿著帕子在眼角壓了壓,倒像足了一副傷心的樣子,只繼續道:“如今她既然去了,我少不得也把她的喪事操持好了,怎么說也是姐妹一場。”謝氏說這話的時候,還覺得自己牙酸呢,可她又懼怕老太太責怪,少不得只能裝出這么一副樣子。沈清薇看在眼底,也悠悠的嘆了一口氣,謝氏雖說糊涂,幸好還沒糊涂太過,好歹知道在老太太跟前做戲。
“你這話說的我就愛聽了,你們兩個從前任憑是怎樣的針尖對麥芒,如今她死了,你活著,這本就已經分了勝負,最后送她一程,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總看在你父親的顏面上,你們好歹都是平寧侯府出來的。”老太太嘆了一口氣,一想到沈伯安尚小,沈清蓉又是這般光景,難免又嘆息了起來。
“老太太說的是,如今想想,這些事情又是何必呢,我跟她上半輩子的姐妹,下半輩子的妯娌,按說也前世修來的緣分,何至于如此。”謝氏一壁說,一壁給沈清薇使了個眼色。沈清薇心下覺得好笑,便忍不住低下頭去,淺淺的笑了笑。
原先沈清萱因聽了丫鬟的話,心中確實也責怪過謝氏要坑害小謝氏和沈清蓉。雖然老太太千叮萬囑說這事情和謝氏無關,她心里卻總有個疙瘩。如今聽謝氏說了這么一番話,她心里的疙瘩倒是也解開了,如今想想,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二伯娘今日辛苦了,二伯娘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告訴我娘,我娘橫豎無事,不如讓她也幫著二伯娘幾分。”沈清萱笑著迎上去,對謝氏道。
謝氏原倒確實想省些心思的,可昨晚被沈清薇的那一席話一提點,她也知道自己勢必偷不得這個懶,因此便笑著道:“我操持慣了,倒也沒有什么太忙亂的,這會子過來給老太太回話,正是讓你娘在前頭看著呢,如今也有些時辰了,我也該過去了。”
謝氏說完,便起身告辭,沈清薇也跟著一同出來,又想著也到前頭看看,便辭別了老太太,和謝氏一路往前頭去。
“三丫頭,今兒我在老太太跟前,可是沒說錯話吧?”謝氏進去的時候心里還有些打鼓,如今見老太太果然沒因昨天的事情苛責自己,也暗暗松了一口氣,一邊說,一邊卻又有些氣不過,只冷哼了一聲道:“虧的沒把我給憋死過去,說那起子酸倒了壓根的話。”
沈清薇聞言,只掩嘴笑道:“母親不還是說了嗎?其實母親說的這些話,又何嘗不是這個道理。道理既對了,老太太聽著,自然就入了心,也就不會責怪母親了。母親明明這些道理都明白,緣何還非要跟大伯娘爭那一口氣呢?如今大伯娘也去了,人死如燈滅,母親正應和方才說的一樣,全了今生的緣分便好了。”
謝氏聽沈清薇這么說,臉上便又多了一絲不屑的神情,只冷冷道:“我是平寧侯府嫡出的姑娘,她不過就是個姨娘養的,想越過我去,如何得了?這就跟二丫頭、四丫頭永遠比不過你一個道理。”
沈清薇見謝氏又繞到了這個話題上,頓時也沒了興致,只忙揮揮手道:“罷了罷了,這些我也懶得同母親說了,反正大伯娘也去了,母親還是去忙自己的吧。”
一時間兩人到了通往前院的穿堂門口,沈清薇想過去瞧瞧,謝氏卻攔著她道:“外頭都是外客,還有不少外男,你一個姑娘家也不方便,若是有女眷,我只讓丫鬟婆子領進來,你在流霜閣里等著便罷了,也不用親去的。”
沈清薇聽著也覺得有道理,便沒過去,只將謝氏送到了門口,便兀自折回了流霜閣去。房里的小丫鬟今日也換上了素服,正在院子里侍弄幾株花草,沈清薇又想著前頭必定是要用人的,便只留下了幾個大丫頭,讓幾個小丫鬟去前頭找張媽媽幫忙去。
原本春光甚好的時節,卻因為這樣的事情,平添了人心中一絲不快。沈清薇正要回房再歪一會兒,就聽外頭有丫鬟進來回話,說是老王妃帶著王爺一起進府上吊唁了,如今剛剛上過了香,已往福雅居那邊去,讓沈清薇速速去福雅居相迎呢!
那日藏書閣中指尖溫潤尤在,沈清薇微微有些臉紅,看了一眼今日穿著的月白素服,頭上更是毫無冗飾,只帶著一支白玉簪子。身為喪家,哪里有什么打扮的心思,沈清薇便也只是對鏡理了理衣物,便往福雅居去了。
福雅居里頭,老太太原本請了老王妃上坐,奈何老王妃又念及老太太是長輩,因此只肯坐在她左手邊。老太太便也沒有推辭,兩人各自落座,李煦便坐在她們兩人的下手邊。
丫鬟挽了簾子,放沈清薇進去,沈清薇矮身入內的時候,稍稍抬起頭來,便瞧見李煦亦看著她,嘴角微微一動。
沈清薇急忙低下頭去,臉上神色不變,對著老王妃行過了禮數,便站到了一旁去。
“好好的,怎么就出了這樣的事情,今兒一早小廝來報信,我只當弄錯了,后來問清楚了,才知道確實是你們家。”老王妃并沒有見過小謝氏,可這并不妨礙她禮貌的表示一下哀悼,又問:“去的那個,可是貴府二小姐的生母?”
雖然小謝氏在京城貴婦圈中沒名沒姓的,可沈清蓉這些事情,卻已經傳遍了京城,如今她死了,倒也好歹讓別人知道了,這是衛國公府大房的夫人死了,她閨女就是那個被鎮南王世子當眾抗旨不納的衛國公府二小姐。
老太太聽了這話,只尷尬的點了點頭,又想起沈清蓉那些挫事兒來,還覺得汗顏。幸好沈清蓉身子骨不好,如今也沒在外頭迎客,倒是少了讓別人笑話的機會了。
老王妃如何不知道這其中的事情,只嘆了一口氣道:“沒想到那劉錚竟然會當眾抗旨……”她說完這句話,頓了頓,視線落在了沈清薇的身上,又看了一眼李煦,忍不住嘆道:“只是苦了孩子們,好事多磨,要受這么多的煎熬。”
李煦本來身子骨看著不太硬朗,這一年又來回奔波,雖然如今看上去養得不錯了,只還清瘦的很。沈清薇就更不必說了,原先她自己熬壞了身子,雖然這一年她鐵了心思養身,可這身子還是有些羸弱,總是讓人擔憂。
老太太一想到這樣的事情,也覺得心煩的很,只是當著孩子們的面,她也不好發作,便強笑道:“好事多磨,但愿如此了。”
兩個老人在這邊說話,沈清薇和李煦也只有聽著的份兒,侍立了片刻,老太太才開口道:“三丫頭,你帶著豫王殿下去你大哥哥那邊坐一會兒吧。白白在這邊跟我一個老太婆坐著,也沒什么好的,我跟老王妃還有些話要說。”
沈清薇知道老太太要跟老王妃商量事兒,便領著李煦,起身告辭了。
兩人從福雅居出來,身后幾個小丫鬟很識相的遠遠跟著,沈清薇稍稍走了幾步路,轉身看了李煦一眼,小聲道:“你倒是來的早,難為你跑這一趟。”
李煦抬起頭,俊秀的眉眼在陽光下蘊著暖暖的光,嘴角含笑對沈清薇道:“別人與我何干,只是想借個機會,看你一眼罷了。”
沈清薇聽了這話,臉頰頓時通紅了起來,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只聽李煦道:“我想你家里出了這樣的事情,必定心中難過,所以忍不住想要來看看,如今見到了,我也就放心了。”
沈清薇活了兩輩子,卻頭一次有這種被人捧在掌心一樣的感覺,眉梢帶著點春色,抬起頭看著李煦道:“如今你瞧見了,那還不快回去?”
李煦見沈清薇這般嬌俏,恨不能將她摟入懷中,只無奈道:“看一眼卻還不夠,如何舍得離去,只巴望著能長長遠遠的在眼前,那就好了。”
沈清薇被這話臊的不知如何是好,正巧見到前頭沈伯韜房里的丫鬟過來,便喊住了那人道:“紅香,大哥哥在嗎?請把豫王殿下帶過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