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福雅居出來,三人雖然是一路同行,但誰也沒有說話。沈清薇是不知道說什么好。謝氏是沒什么想說的,林氏是看著有話卻不想當真沈清薇的面兒說。
果然,等到了三岔口分開的時候,看著沈清薇走遠了,林氏這才喊住了謝氏道:“大嫂子,前幾日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是我們的不是,反倒連累了大嫂子你,我向大嫂子賠罪。”
謝氏受了老太太的氣,雖然有埋怨三房的意思,可也從來沒巴望著林氏會向她來賠罪。冷不丁聽林氏這么說,謝氏自己都有些奇怪了。不過想著沈清薇最近對自己的告誡,謝氏還是完全沒有放下戒心來,只是她也明白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個說法,便笑著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還值得你來賠罪的,只要你和三叔和和美美的,那就成了。”
林氏見謝氏說話口氣軟了,便笑著道:“說起來這次要不是嫂子勸老太太先把蕓香留下,只怕那丫頭去了別處,還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喜了呢,倒是耽誤了大事,我替三爺謝謝嫂子。”
謝氏這下是真的蒙了,她原先就認定了林氏不會生氣,可三房鬧出的動靜顯然看著并不像是她不生氣的樣子,況且沈清薇也多次勸誡自己,不要太相信林氏,可自己瞧著林氏今兒又是和和氣氣的,哪里像沈清薇說的這樣。
謝氏只搖了搖頭,心道自己活了大半輩子了,難道連個人也瞧不清嗎?又想起沈清薇為自己擔心,只越發覺得沈清薇多心了起來。
卻說沈清薇回了流霜閣,在廳里吃了一口茶,良辰便從外頭走進來道:“姑娘,太太那邊的劉媽媽派人過來領明月走了,姑娘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沈清薇坐在廳里,依稀還是能聽見外頭嚶嚶的哭聲:“姑娘,姑娘……看在我服侍你一場的份上,你讓我進來,給您磕個頭吧!”
沈清薇聽了這話,心中卻莫名煩躁了起來,將手上的茶盞往幾案上一擺,站起身來往房里去。良辰見了這幅光景,便知道沈清薇不想再見明月,只出門對跟著她的兩個婆子道:“你們把她拉走吧,姑娘不想再見她。”
明月原本想著今兒好好的求一求沈清薇,說不定還有轉寰的余地,沒想到沈清薇連見都不愿意見自己,也只能默默的飲淚,在廊檐下跪了下來,朝著沈清薇的房間磕了三個頭道:“姑娘好好保重。”
良辰瞧見明月這樣,心里也軟了幾分,正這時候,幾個小丫鬟把明月的包袱送了過來,良辰便接過了,塞到她的懷中,又從自己的手腕上將帶著的兩個赤金纏絲瑪瑙鐲子卸了下來,塞在了明月的手中道:“回家以后好好過日子,別再想什么花花腸子了。”
明月這時候已是后悔不已,只一個勁的哭著,一旁幾個小丫鬟見了,也有幾個不忍心的,也紛紛拿出自己幾樣體己給她。那兩個婆子便在明月身后喊道:“快走吧,快走吧,你家里人已經在外頭等著了。”
良辰打發完了明月離開,看見沈清薇正坐在書桌前描東西,仔細定睛一看,不是別的,而是正在畫一個鞋底。
良辰今兒也跟著沈清薇去了福雅居,自然知道沈清薇為什么要畫鞋底,便笑著道:“姑娘,這鞋底可不是這樣隨手畫的,都是有樣子的,殿下的腳多大,找了一樣尺碼的鞋底過來描一下,就成了。”
沈清薇一聽這話,低眉細細的想了片刻,愣是一點兒頭緒沒有,她素來在這些上頭并不怎么用心,況且每次見李煦也不好意思對著人家的腳看。
“我哪里知道他的尺碼,我又沒有看過。”沈清薇這下也犯難了。
良辰便笑著道:“姑娘不知道殿下的尺碼,其實也容易,我聽我娘說,男人腳的大小和身高有關,豫王殿下身高和我們老爺差不多,他的腳應該也和老爺差不多大小,姑娘照著老爺的尺碼做,必定是不會有錯的。”
“那可不一定。”沈清薇托著腮幫子道:“我如今已經和太太差不多高了,可腳還是比太太小了好多,萬一做大了一點也無所謂,要是做小了,豈不是讓人笑話。”
良辰見沈清薇這般小心翼翼的,也只忍不住笑道:“姑娘既然一心想做個好的,不如等什么時候殿下來了,好好的看一眼,到時候心里也就有數了。”
沈清薇又覺得不好意思,只蹙眉道:“我看再多眼,也看不出來,不如到時候你幫我留心一下,你們做慣了這些,總比我有些準頭。”
良辰只笑著道:“那感情好,姑娘你就等著吧。”
沈清薇一時便也不去心煩這件事情,等用過了午膳,倒是想起去方姨娘那邊坐坐。一來,沈清蕊走了,方姨娘一個人無聊,二來,她也應該給方姨娘送一些拜師的禮去。
沈清薇去到大房的時候,外頭小丫鬟見是沈清薇過來,只急忙就去里面傳話,過了片刻,才見方姨娘親自出來迎接,看著眼角還有幾分惺忪,倒像是剛歇了中覺才起來的。
沈清薇便迎上去道:“早知道姨娘在歇中覺,我就晚一些再來了。”
方姨娘聽了這話自是不好意思,她以前是沒有歇中覺的習慣的,只是最近身子……想到這些,方姨娘一向溫婉的臉上又多了幾分不安。
小謝氏剛去,大老爺又是朝廷命官,雖說朝廷并沒有規定男子要替妻室守孝的,可這時候有孩子,終究是不合時宜的。前幾日因擔憂沈清蕊上學的事情,她又要忙里忙外的,便把這事情給耽擱了下來。如今沈清蕊也已經安然去了瑯嬛書院,她肚子里這塊肉若是再不拿到,只怕就要遲了。
“也沒有歇中覺,就是在榻上歪了歪,三姑娘今兒怎么有空來我這里,你五妹妹不在,我這邊也冷清得很。”方姨娘一邊說,一邊命丫鬟們去沏茶,兩人在廳中坐了下來。
沈清薇雖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有些事情總要說出口的,便笑著道:“老太太讓我做壓箱底的活計,我在針線活上頭實在是不會,只好過來請教姨娘了。”
方姨娘聽說沈清薇要向她學針線,臉上頓時漾出了幾分笑來道:“請教可不敢了,只是我做的多了,多少還會一些,不知道姑娘想給殿下做一樣什么壓箱底的東西?”
方姨娘不過是個姨娘,這些東西自然是沒有的,只是想著將來沈清蕊出閣也要張羅這些,她心里便欣慰的很了。
“想做一雙鞋。”沈清薇說著,只又繼續道:“老祖宗說了,姨娘你做的鞋最合腳,她穿著最舒服,讓我來請教你呢!”
方姨娘剛進府的時候,曾在老太太房里當過差,后來又到了大老爺的房里,如今忙著大房的事情,倒是有兩年沒給老太太做過什么針線了,就是去年抽空做了一雙鞋,沒想到老太太還記著。
“是老太太抬舉我了,你要不知道什么,只管問我就好,不說什么請教不請教的。”
沈清薇對方姨娘一向印象不錯,其實捫心自問,若是明月是和方姨娘一樣這種安安分分的人,多一個放在房里服侍,好像也不是什么壞事,沈清薇一個錯神,居然想到了這里,覺得臉上熱辣辣的。
“既然姨娘答應了,那些事是拜師的禮,先請姨娘收下了。”沈清薇一邊說,一邊招手喊了侯在外頭的小丫鬟進來,兩人手上各捧著兩匹上好的云錦,做工精美,顏色卻很素雅。沈清蕊如今守著孝,沒辦法穿那些鮮艷的顏色,但是這種看著不鮮艷,卻很出挑的顏色,穿出去就不會有人說三道四的了。
方姨娘看著那料子,指尖還沒摸上去,也知道必定是上好的,她在大房過的老實,好東西也多半是看得見摸不到的,如今瞧著這樣的東西放在面前,心里雖喜歡,卻也不敢受:“這東西太貴重了,姑娘還是拿回去吧,況且公中每年個五丫頭做的衣服,也都穿不玩,還有你們幾個私下給的,五丫頭如今也不缺什么了。”
沈清薇聞言,便開口道:“姨娘不肯收下,是嫌棄這禮太輕了嗎?”
“姑娘這是哪里的話!”方姨娘連連擺手。
沈清薇只笑著道:“姨娘,五妹妹如今十二了,又考上了瑯嬛書院,再過兩年就要議親了,她雖然是個庶女,可我們家你也知道,本不重什么嫡庶之分,老太太待我父親,和大伯三叔也都是一樣的。現如今又要讓五妹妹住到幽芳閣去,她也是真心疼五妹妹的,將來給五妹妹找的人家必定也是不錯的。”
方姨娘見沈清薇說的句句在理,只跟著點了點頭,沈清薇便繼續道:“以前大伯娘或許有對你們母女不周的地方,往后也沒有了,五妹妹今后的前程大著呢,穿幾件好衣服算什么,姨娘要多為她考慮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