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見謝玉終于扶了她起來,心里松了一口氣,心道一場尷尬總算是化解了,謝玉是謙謙君子,這種事情,他定然不會傳出去的,想到這里,沈清薇的臉上便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淺碧色的絹帕蒙著她清亮的雙眸,臉頰上微微深陷的酒窩,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就在這個時候,她正要伸手扯下蒙著眼睛的絲帕時,李煦卻忽然抬手,止住了她的動作,微微往后退了兩步,躲在桂花樹后,朝著謝玉使了一個眼色。
“表妹,我……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慢慢玩。”謝玉有些結巴的開口,心里卻忍不住感激起了李煦,只對著周圍的丫鬟們都使了一個眼色,眾人立馬就明白了過來,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
沈清薇素知謝玉臉皮薄,每每逗他幾句,總會憋得臉紅脖子粗的,便也沒強求他,只小聲道:“那你快去吧,省得客人覺得我們國公府怠慢了。”
小丫鬟們目送著謝玉和豫王離去的背影,稍稍回過神來,只拍了一下沈清薇的肩膀道:“姑娘你還沒抓到我們呢!快來快來!”
沈清薇一個轉身,抱住方才拍她肩膀的人:“明月,連你都知道作弄人了!”
李煦走在前頭,耳邊是少女們漸漸模糊的小聲,想起方才那一幕,嘴角勾起笑來:“桂花確實開的正盛,小王不虛此行?!?
謝玉這會兒心里還突突的跳,聽李煦這么說,睜大的眼睛結巴道:“這這……豫王殿下,此事有關三姑娘的閨譽,還請豫王殿下守口如瓶。”
“你放心,方才誤闖桂花林的,不是謝世子嗎?本王又沒過去,也沒瞧見什么,扶三姑娘起來的,也是謝世子你,不是嗎?”李煦淡掃了一眼謝玉漲得通紅的臉,見天邊的烏云已經(jīng)散去,陽光不知什么時候又冒出了頭來,只繼續(xù)道:“謝世子今日是住在這里呢?還是同小王一起回京?”
謝玉這會兒真是腸子都要悔青了,如今豫王已經(jīng)知道這別院住著國公府的三小姐,要是自己不回去的話,事情若是傳出去,又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了。
“自然是要回京的,本是一早就要走的,無奈大雨當?shù)?,倒是誤了時辰,能和豫王殿下同行,在下求之不得?!?
用過晚膳,別院里靜悄悄的,天井里幾棵芭蕉樹上的水珠子滴答滴答的砸在青石板上,夜里的國公府別院很是安寧,正是沈清薇喜歡的感覺。
沈清薇伸手取下自己耳墜上的耳環(huán),瞧著銅鏡里頭自己的模樣發(fā)呆。誰能想到明明已經(jīng)病死了的自己,一覺醒來,居然會回到十幾年前。
“表少爺回去了?”
“回去了,老爺也跟著一起回去了,方才還下了一場雨,非趕著下雨天往城里跑,這又是何必呢!”
“豫王殿下回京,大概是想早些進宮面圣吧。父親和謝世子一起送一送也是應該的。”
“可萬一世子爺淋了雨,著了涼就不好了,多說一陣秋雨一陣涼的?!鄙蚯遛钡膸孜谎诀?,對謝玉的印象都很不錯,私下里也曾幻想過,若是沈清薇將來和謝玉結了親,她們能跟過去的話,那是再好不過的。不過這些他們只能私下里想一想而已,再不敢在沈清薇的面上表露半分。
沈清薇前世忙于功課,哪里來時間關心自己丫鬟的想法,這會兒她聽良辰這么一說,倒是稍微有些明白了,可是轉念一想,最后嫁給謝玉的是沈清萱,她們也就只有眼饞的份兒了。
“姑娘,安神茶來了。”沈清薇正愣怔,明月送了安神茶進來。
沈清薇點了點頭,示意她把湯藥放在一旁的茶幾上,她自重生之后,什么都挺好的,就是有時候午夜夢回時候,總會想起一些陳年往事,睡得不甚安穩(wěn),索性讓杜太醫(yī)開過了安神茶之后,倒是睡得踏實了起來。
沈清薇端起藥盞,中藥特有的藥香隱隱縈繞著鼻息,沈清薇驀地就放下了藥盞,連帶著臉上的神色也變了幾分,只轉頭問還在房里伺候著的明月和良辰:“今兒桂花樹后頭,除了表少爺,有沒有其他人?”
兩人的臉色均變了一下,沈清薇不用再問,心里也清楚了。
“扶我起來的,不是表少爺?”
“這……”良辰咬了咬唇,扭頭去看一旁的明月。明月想了想,只硬著頭皮,福身回道:“回姑娘,扶姑娘起來的,是豫王殿下?!?
沈清薇微微一愣,心道豫王既然沒當面揭穿自己,想必也是要把這件事瞞下來的。于是便道:“我知道了,吩咐下去,今兒在林子里的小丫鬟,個個守口如瓶,不然的話……”沈清薇做事向來說一不二,所以她話還沒說完,兩個丫鬟就急忙跪下了道:“姑娘放心,表少爺已經(jīng)交代過了,今兒的事情絕對不會泄露出去半句的?!?
“你們倒是聽他的話,我若不問,你們就合成一氣的騙我來著?”沈清薇挑了挑眉毛,假裝慍怒。今兒那人扶她的時候,沈清薇依稀感覺到有一股藥香,可夾雜在了桂花濃郁的馨香里頭,她便沒分辨出幾分來。直至方才喝藥的時候,藥香縈鼻,沈清薇才猛然想起這件事情來。
“明月,我問你,你今兒見到了那豫王,他長的什么樣子?”身上帶著藥香的少年郎,又英年早逝了,也不知道是長成什么模樣的?
這一問倒是把明月給問住了,她們雖然在前頭服侍,可是國公爺?shù)目腿?,她們作為小丫鬟的,都是低頭看著腳尖走路的,哪里敢抬頭看。明月和清風雖然被沈清薇教導的比一般丫鬟們大氣點,但在客人面前失禮這樣的事情,她們也是不敢做的。
“若真要說的話,奴婢也就上茶的時候,偷偷的瞥了一眼豫王殿下的嘴唇和鼻子,姑娘要是想知道,不如問問清風去,她膽子大,沒準抬頭看全了。”
“那你就說說他的嘴唇和鼻子吧?!鄙蚯遛币膊贿^一時起興,隨口問的,到也不在意她們非要說個所以然出來。
“嗯,嘴唇薄薄的,很紅,鼻子上的皮膚很細膩,鼻梁高挺,臉頰似乎特別的白,比一般男子都白,比表少爺還白?!?
醫(yī)書有云,嘴唇太紅就是肺火太旺、男子臉頰特別白,那就是病態(tài)了,怪不得他身上有中藥的味道,只怕也是一個藥罐子罷了。這樣看來,豫王殿下英年早逝那也是有先兆的,不過當今圣上也不是昏君,立一個身子不好的太子,有什么用呢?
沈清薇一下子又覺得自己想多了,這個自己有什么關系呢?若是夢里頭那老尼姑說的話是真的,這輩子只要不進宮,找個人嫁了,她還有長長久久的壽命。
沈清薇是當真不想早死的,不說要看著自己兒女成群,至少贍養(yǎng)父母、幫扶弟妹,做一個女兒和姐姐的本分,她還是想做到的。
聽說沈清薇松口同意回府了,第二天一早,國公府就派來四輛馬車過來,要把沈清薇一應的用具都搬回去,看架勢是再也不想讓她在這邊多住一日了。丫鬟們忙著整理箱籠衣物。明月就收了昨日用過的那一套土陶的茶具,過來問沈清薇:“姑娘,這個要帶回去嗎?”
“都帶回去吧,還有上次我自己做的幾個陶瓶子,也帶回去,送給幾位妹妹?!?
“送給四姑娘五姑娘也就罷了,二姑娘只怕是瞧不上這些的?!泵髟抡f著,便蹙了眉頭瞧著沈清薇道:“姑娘以前每次送禮,都喜歡送名家孤本、或者是真跡書貼,每次四姑娘五姑娘都是一臉懵的收下了,倒是二姑娘看著挺喜歡的,不如姑娘把這些瓶瓶罐罐的送給四姑娘和五姑娘,再送一本真跡給二姑娘,這樣大家都歡喜了起來?!?
沈清薇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的送禮守則,好像確實有這么一回事兒,于是便笑著道:“你們去準備吧,你們都服侍我這么長時間了,這些小事兒還用我操心嗎?”
上了馬車,國公府的車隊便浩浩蕩蕩的往京城去了。也不知誰說的一陣秋雨一陣涼的,今兒的天氣果然就沒了昨天的暑氣,沈清薇挽起簾子,瞧了一眼馬路兩旁的樹木人家。她已經(jīng)有好多年,沒瞧見這外頭的人事了。
大周雖然也重禮教,但自從開國的時候出了一位女皇帝之后,對女子教養(yǎng)方面,比起前朝不知好了多少,增設女學就不用說了,就連男女大防之事,也不像前朝一樣森嚴。
姑娘家有丫鬟仆婦的陪同,是可以上街的,只是入夜之后,便不可以隨便在街上走動。一應的公開場合,男女之間相交也并沒有多少忌諱,唯一忌諱的,不過就是私相授受,私定終身這些出離了禮教的悖德之事。
馬車進了京城,就越發(fā)熱鬧了起來,街道兩邊林立的商鋪家家都是生意興隆的。馬路上的人也多了起來,見了國公府的車架,就遠遠的避讓了。沈清薇的指尖搭在車簾子上,時不時撩起一道細細的小縫,偷偷的往外頭瞧一眼。
“停車,快停車!”沈清薇視線掃過一處黑底燙金的招牌,沖著駕車的車夫喊了兩聲。
幸好進了城里,馬車就行駛得及其慢,車夫勒了馬韁,馬車很快就停了下來,丫鬟們見沈清薇起身,急忙問道:“姑娘,姑娘你要去哪兒?”
沈清薇利落的跳下馬車,回頭道:“前兒萱妹妹說,這珍寶坊的首飾最好,我來給她們挑幾樣,當見面禮呀。”
丫鬟們只得笑著跟了下去,紛紛搖頭:不過就大半個月沒見而已,還挑什么見面禮呢。她們如何知道,沈清薇是已經(jīng)有多少年沒見過家里的姐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