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沒料到崔錦屏能理解自己的這種心緒,只點了點頭,起身送她出門,崔錦屏瞧見桌上放著的已經涼了的糕點,又勸沈清薇道:“你別胡思亂想,你父親和你三嬸娘都是長輩,她們自然也是要臉面的,這件事情斷然不會泄露出去,你是過不了幾日就要出閣的閨女,這些事情就不要去多想了,好好把身子養好才是。”
沈清薇聞言,眼眶又紅了起來,點了點頭讓良辰將崔錦屏送去聽雪閣。
外頭又下起了紛紛揚揚的雪來,沈清薇站在廊檐下,看著梧桐樹已經落光了樹葉,屈指數一數,自己大婚的日子,當真是近了。
“姑娘,外頭冷,我們去里面坐著吧。”良辰送了崔錦屏回來,見沈清薇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門口,只心疼的急忙就應了上去。
沈清薇便轉身回了房里,也無心去做那針線,只抱著一張軟被躺在榻上,想著重生之后的這些事情,又想著前世的事情。前世并不是沒有發生這些事情,只是那時候的自己完全就沒有在意這些,只當家里一直是和和美美的,從來都沒深究過而已。
如今猛然間知道了,反倒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沈清薇擰著眉頭想了半日,越發覺得難受了起來,強迫自己抱著被子睡覺。
崔錦屏去聽雪閣的時候,林氏剛走。崔錦屏心里也松了一口氣,聽了沈清薇那些話,她其實也一時不知道怎么去看待林氏,她不明白怎樣的女人能做出這樣大膽的事情來,她覺得不可思議,可又不知道怎么去勸慰沈清薇。
沈清萱這時候已經換上了家常的衣服,單手用綢緞綁著固定在了胸口,聽說崔錦屏特意來看她,倒是笑著親自迎了出來。其實沈清萱是想著沈清萱能和崔錦屏一起過來的,只是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并沒有瞧見沈清薇,心下便也明白沈清薇并沒有跟著過來。
“你三姐姐原本是要過來的,只是她也摔得不輕,雖然沒看大夫,終究也傷了,外頭還下著雨,我就讓她不要過來了,我一個人過來也是一樣的。”
崔錦屏只笑著跟沈清萱解釋,誰知沈清萱卻垂下了眉頭來,一臉委屈道:“崔姐姐就不用為三姐姐說好話了,她最近待我冷淡了許多,我都猜得出來,她必定是不想來看我的。”
崔錦屏聞言,臉上稍稍閃過了一絲尷尬,如果換了她自己,知道和自己這樣要好的堂姐妹居然是自己父親的私生女,只怕未必還能有沈清薇這個胸襟。
“沒有,她是真的身上不舒服,所以才沒過來的,你沒瞧見你三姐姐最近清減了不少嗎?我方才從她那邊出來的時候,瞧見她午膳動都沒有動,只怕是心里自責所以連東西也吃不下去了。”
沈清萱聽了這話,心下倒是不生氣了,只是反倒心疼起了沈清薇來,小聲道:“她必定是自責了,其實大夫已經瞧過了,沒什么大礙,好好養不過半個月就好了,改明兒我去勸勸她。”
崔錦屏見到沈清萱這完全不知狀況的樣子,心下也擔憂,她越這樣,只怕沈清薇心里就越難過,“你三姐姐最近要出閣了,想著要離開這生活了十幾年的衛國公府,心里正不受用呢,你就別過去吵她了,興許她自己想明白了過幾天就好了。”
沈清萱聽了崔錦屏的勸告,微微點了點頭,拉著崔錦屏進房里閑聊了起來。
外院通往沈暉書房的夾道上,林氏喊了田媽媽將那幾個看門的婆子都打發走了,她在冷風口站了一小會兒,雪珠子打在她的臉上,冷得有些發疼。
這個時候外院不會有什么人,沈暉卻是正好這個時候下朝,他通常這個時候喊了小廝去馬廄飲馬,自己一個人過來。
林氏等了不一會兒,果然瞧見沈暉穿著石青色祥云紋的鶴氅從遠處過來,沈暉看見他,腳步只是稍稍一滯,但還是沉著臉從她身邊經過,林氏便喊住了他道:“你讓我安安分分的做人,我聽你的話安安分分的做人,可為什么三丫頭還要故意傷著四丫頭,她是安了什么心思?就算四丫頭也是你的女兒,可從小到大,她何嘗搶了她半點的東西,也犯不著這樣欺負她。”
林氏說到這里,臉上早已經淚痕滿布,聲音也柔和了幾分道:“沈郎,你我今生無緣,我也不再有什么奢想了,可四丫頭是你我的閨女,求你也能好好待她。”
沈暉也是新近才知道沈清萱原是自己的閨女,他以前雖然也喜歡沈清萱,終究和沈清薇不同,如今雖然知道了真相,卻也礙于身份,并不能對沈清萱如何,心下便越發覺得有幾分愧對沈清萱,這時候又聽了林氏的片面之言,他雖然留心想著要弄清真相,但還是生氣了幾分,想著就算不是親姐妹,只是堂姐妹,沈清薇這樣做總是不好的。
“你放心,若真的是三丫頭傷了四丫頭,我一定讓三丫頭給四丫頭賠罪。”
“不用了,三丫頭將來是堂堂豫王妃,四丫頭不過就是一個國公府的庶女,哪里受的起。”林氏說完,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頭也不回的走了。
沈暉在夾道上站了好片刻,看著林氏那妙曼的身姿,踩著地上的雪,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扶著墻往前走,忽然間就想起了那時候他們同在江南的時光。那時候江南嫌少下雪,偶爾下了一場,大家都興奮得不得了,林氏嚷著要出去賞雪,沈暉便牽著她的手偷偷的出去,那時候的林氏也是這樣,一腳深一腳淺的走路,忽然間從地上抓起了一把雪來,打在沈暉的臉上。
沈暉只覺得腦子一熱,轉身往后院流霜閣去了。
林氏站在不遠處的墻根下,看著沈暉離去,嘴角勾起淡淡的笑來,一旁的田媽媽只好奇問道:“太太,這么冷的下雪天,你何必非要來找二老爺呢?”
林氏眉梢微微上揚,轉身對田媽媽道:“媽媽你不懂,這是男人的軟肋。”
沈清薇在房里迷迷糊糊的睡到了下午,肚子已經餓得咕嚕嚕叫了起來,良辰把熱過的燕窩端了過來,送到沈清薇的跟前,讓她稍微吃幾口。
看著沈清薇難受,良辰心里也著急,可沈清薇卻不像以前一樣,什么事情都肯說出來,良辰也只有干著急的份兒了。
“姑娘趁熱吃一些,一會兒奴婢就去傳晚膳。”
沈清薇看了眼天色,日頭已經落下去了,她擺了擺手道:“今兒不用傳晚膳了,我就吃這些夠了。”
良辰正忙著要勸沈清薇幾句,忽然聽見外頭丫鬟進來道:“回姑娘,老爺過來了。”
沈暉尋常從不到沈清薇這邊來,沈清薇依稀記得,上次沈暉過來,還是沈清薇因為沈伯然受傷的時候,那個時候,沈清薇剛剛重生,沈暉在沈清薇眼中還是一個慈愛的父親,可如今……沈清薇卻有些怕看見沈暉。
沈暉很快就進來了,沈清薇披著衣服迎了出去,看見沈暉還穿著朝服,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良辰快去倒一杯熱茶來,讓老爺暖暖身子。”
沈清薇才吩咐下去,沈暉卻道:“不用了,我說幾句話就走。”
沈清薇愣一下,見丫鬟們都還在房中候著,便開口道:“你們都先出去。”
丫鬟們聞言,紛紛退出了門外,沈清薇看著薰籠上還有熱茶,只上前為沈暉倒茶,誰知沈暉卻并沒有坐下,只還站在房中,看著沈清薇的動作道:“薇薇,無論如何,你都是我沈暉唯一的女兒,誰也搶不走你的父親。”
沈清薇聞言,手中的茶盞從指尖滑落,她轉身看了一眼沈暉,眼淚頓時從眼眶中滑落下來。
“父親說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女兒做錯了什么嗎?”
“你做沒做錯,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是不想你跟你母親一樣,變得小性子起來,你原本是落落大方的大家閨秀……”
沈清薇退后了兩步,手掌撐著身后的茶幾,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沈暉,“父親這是不相信女兒了嗎?女兒難道做了什么讓父親失望的事情?”
沈暉看著沈清薇落淚,心下也有些難受,可她的話一下子讓沈暉想起了那日李煦找他的事情,神色便更冷了幾分道:“衛國公府的事情,你還是少跟豫王殿下提起,我們的家世,還不需要外人來干涉。”
沈清薇心口猛然一痛,咬牙咬住了唇瓣,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的身子沒有倒下。
沈暉低下頭去,臉上的神色也有幾分頹然,不敢去看沈清薇的表情,只淡淡道:“我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你好歹給你父親留些顏面。”
沈暉說完這句,低著頭轉身離去,沈清薇只目送著沈暉的背影到了垂花門口,滿眼中便只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不知是淚還是外面的雪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