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腿在地上蹭了兩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被這么輕易地釋放。
修見他不動,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煩躁感一下子又翻涌上來了,放緩語速,低聲而惱怒地道:
“滾。聽不懂是嗎?”
那人如夢方醒,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不顧雙手往下流著血,招呼了一下角落里的兩個伙伴,兩個人也鉆出了倉庫,臨走前還帶走了那個已經昏了過去的去開門的倒霉鬼。
那些人一走,修面上的寒霜就掛不住了,立刻俯下身來查看她的傷口,問:
“你還好吧?”
她的額上全是冷汗,可她的眼里多數居然是放松與歡喜的情緒:
“嚇死我了,你一天一夜都沒回來,我都快著急死了。”
一天一夜?什么一天一夜?
修一皺眉,轉眼去看自己手上的嚴重的摩擦傷,這才注意到手腕處的傷痕的確是新傷舊傷交錯的。
難不成……自己在這兒已經被吊了一天一夜了?
修仰起頭,看向外面,發現外面仍是一片漆黑,跟自己被綁架的時候的天色居然相差無幾。
難道自己被綁,已經超過一天了?
他一時間有些時空錯亂了,直到聽到她在自己懷里吃痛的呻吟聲才回過神來,他伸出手來,發現自己滿手沾的都是從她肩膀的傷處流出來的血,這才想起來要做止血措施。
他把她受傷的那只手臂的袖子一用力撕了下來,簡單地給她包扎了一下,見她的臉色已經漸趨蒼白,說:
“我帶你回去。你是怎么來的?”
她張了張嘴,好容易才發出了聲音:
“我……騎車……”
說到這里,她突然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一樣,抬手抓住了他的衣擺,認真地說:
“……對了。不能坐出租和公交,我們會給別人留下印象。你會騎車嗎?”
修一聽臉色微變,打量了一下她仍在不斷向外滲血的傷口,不敢置信地問:
“你不是要我騎回去吧?你的傷……不疼啊?”
她扯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傷處,眉頭痛苦地皺了皺。說:
“痛,說不痛才怪,不過總比被別人發現好。快點兒,走吧。”
修看她這個樣子,腦子都不大夠用了,眼下的他已經想不了那么多。只想用最快的方法回到神學院里去:
“不行,你流那么多血,現在回去可能就遲了!”
她又笑了笑,搖搖頭說:
“你老咒我干什么……這不是已經處理好了嗎,我的身體我知道,撐到回去還是沒問題的。”
修執拗道:
“不行!”
說著,修一把把她抱了起來。盡量不碰到她的傷口,全身散發出不可一世的霸道。她好像察覺到了修不容商量的氣質,也認真起來:
“真的不可以!”
說著,她翻身欲下,卻被他死死用力箍在懷里,她掙扎不過他,又弄痛了傷口,倒吸了一口冷氣后,說:
“這么晚了……從哪兒打出租車和公交車?再說了。你看看咱們倆。滿身是血,哪個出租車司機會載我們?”
修自己都沒覺得自己接下來沖口而出說的話有多幼稚:
“我拿槍塞到出租車司機嘴里,我看他敢不載我們!”
聽到修的話后,她幾乎快笑起來了:
“修,你真的覺得這樣行得通?”
修磨著后槽牙。硬邦邦地丟出了幾個字:
“那我就殺了他!”
聽到修發狠的話,她一下子嚴肅起來:
“修,你不能殺人!”
修頭腦一熱,猛地吼出了聲:
“我為了你舒子伽什么都干得出來!”
她的體力遠遠遜于修,剛剛受傷的她也完全敵不過被掛了一天的修,無論怎么掙扎都逃脫不出修的控制。她的臉色變了變之后,一把抓住自己的傷處,狠狠捏緊,血流得更歡了,她也因為傷口的劇痛而發出一聲痛苦異常的慘叫:
“啊!”
修見勢不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并厲聲呵斥道:
“你干嘛!”
她痛得身子都僵了,好不容易才緩過了一口氣,聲音微弱地說:
“……你干得出來的話,我也什么都干得出來。”
她借機掙脫開了他的手,再一次狠狠捏住傷處,修抱著她,騰不出多余的手盡全力阻止她,只得把她放下,看她的臉已經痛得完全扭曲,立刻扭住她的雙手,連話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你……”
她疼得滿眼直冒金星,神情恍惚,許久才低聲說道:
“非得這樣才能讓你停下來是嗎?”
修恨不得動手扇她一巴掌叫她清醒清醒,可是也只能想想,他根本下不了手,也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勸說她,只能說:
“舒子伽你腦子有病是吧?”
他看著她的肩部,已經滿是血了,刺眼得叫修心口發悶。
她的聲音極低,說:
“修,算我求你,我們走吧,我們自己走。我暫時不會有事,不過要再這么拖下去就不一定了。再說,就現在我一身是血的樣子,去搭車的話,說不定人家能把咱們送到派出所去,那樣的話,按照規則我們誰都活不了了!”
修這才冷靜了些許,知道她說的有道理,只是他一時半會兒還是別不過勁來。
她盯著他,笑容蒼白道:
“別猶豫了,再猶豫我就真的該失血過多而死了。”
修深呼吸了好幾口,才把自己的情緒調節了過來,把她肩上的繃帶解了下來,重新綁緊了,去角落里撿起了自己的衣服,把傷痕累累的上半身裹好,把臉上的血也簡單擦了個干凈。
在臨走前,他發現蛋糕、錢和裝著首飾的袋子仍是完好地擺在墻角。便把那些東西收拾了收拾,背在了背上,才折回身去,抱著她走出了倉庫大門,把她放到了自行車后座上,把槍塞在懷里。跨上了自行車,叮囑她用那只沒受傷的手抱緊自己的腰,才坐上了車座,不甚平穩地騎行了起來。
修不知道為何感覺頭暈得厲害,也想吐,不過他把這些莫名其妙的癥狀都歸結為是自己被懸掛起來的時間太長了。乍一落地不大適應而已。
一切平靜了下來后, 他被磨出了兩圈深深的血痕的手腕也發出了陣陣難耐的刺痛,稍一用力就很不舒服,不過他更關注那個抱著自己,貼在自己背上的人感覺如何。
大概騎出了幾百米開外后,他感覺她抱著自己的后背,默默地蹭了蹭。小聲說:
“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
修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生硬地道:
“我答應過你會回來我就一定會回來。”
她無力地笑了一聲:
“胡說,明明是我來接你回家的。你可擔心死我了。”
她說話的語氣有些虛,聽起來并不真誠,尤其是在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讓修覺得她好像并不是很擔心,所以他說話的語氣也變得不是特別友好:
“擔心我什么?”
她微微動了動,小聲問:
“他們沒把你怎么樣吧?”
修下意識地抬手摸了一下胸口的傷痕,火辣辣的疼痛叫他眉間抽了抽。這對他來說基本可以算得上是恥辱了。他并不想多提,便簡短地答道:
“沒有。”
要是以往的話,她總能很好地體察他的心情,知道什么話題可以繼續什么話題不應該繼續,可是今天的她似乎有些多話:
“你這次出去到底是為了什么?”
“……去見我以前的一個熟人。”
“見他做什么?”
“……你問這干什么?”
“你要瞞著我嗎?他是讓你去做什么危險的事情。 你才會被別人抓來的吧?”
修一下子語塞了,說起來,她這么聯想也沒什么錯。
修在猶豫的同時,感覺她松開了那只緊抱著自己的手,輕輕地撫摸上了自己的后背,他感覺自己的后背隨著她輕柔的撫摸一陣酥麻。
在條件反射地全身一抖時,修也感覺奇怪,為什么自己這么敏感。
她的嗓音柔柔弱弱的,問道:
“疼不疼?”
修的嘴角抽動了兩下,說:
“你給我抱好!萬一掉下去我不會去撿你的。”
她趴在他的背上,淡淡地笑了:
“你會的。”
這短短的三個字讓修的心跳一下子莫名加速了。
他盯著天邊的被烏云遮住了一半的月亮,暗暗琢磨著,這兩天晚上真是邪門了,莫名其妙地被人關了一天一夜,心里也頻繁地感覺不舒服,是不是自己的身體哪個機能出問題了?
背后的她還是想要追問修出去的目的,修既不想呵斥她讓她閉嘴,也不想繼續被這些問題纏繞,正在想辦法,轉向的時候,車把剛好輕輕撞了一下他藏著槍的地方,他心頭一動,忙問了一個他從剛開始就想問的問題:
“這槍哪來的?”
她的回答很簡潔:
“管6號借的。”
修一怔:
“你去找他做什么?”
她說:
“自從那個人打完電話給我,我就去樓下二樓找了6號。我覺得,能幫上忙的也就只有他了,果然,他聽我說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就借了槍給我,但是他不能陪我一起來。你也知道學院有規定……”
提起6號,修突然想起來,他曾經壞笑著問自己的那句話:
“你喜歡她吧?”
“如果你不喜歡她,你剛才在吃什么醋,又沖她發什么火啊?”
“我說你就是喜歡她吧?”
喜歡?
修把臉微微側過去,看不到她的臉,所以他只能低下頭,看著那只攬著自己腰的手。
那只手,剛才還氣勢十足地握著槍,指著一個人,現在卻毫無防備、信賴地倚靠在自己的后背上。
盯著那只手,修的目光有些猶疑:
喜歡一個人,應該是這樣的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