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瑞三人決定先去餐廳,胡娟等會帶著蕭蕭過去會和。她和Alex一路走在前面,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當初在學校的樂隊,也聊了一會李艾去左岸駐唱的事情,等到餐廳門口,回頭一看,卻發現莫梵亞跟丟了。
蘇瑞這才記起,在方才轉彎的時候,莫梵亞好像看見了路邊報攤的一幅雜志封面,為此稍微駐足了一會。她只顧著陪Alex,竟未留意莫梵亞沒有及時跟上來。
那個路癡,可能到了分岔口,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蘇瑞哭笑不得地嗔了一句,只得抱歉地對Alex說:“不好意思,我得先去找找莫梵亞。你在這里稍微等一等,或者先點菜?”
Alex點頭,和順地“哦”了一聲。關于莫梵亞是個大路癡的傳言,他從前在學校也是有耳聞的。
沒想到那么嚴重。
蘇瑞安排Alex坐好后,連忙朝原路折了回去,她先是試圖給莫梵亞打電話,對方倒是很快接了電話,電話那邊傳來喧囂的人聲與汽車的轟鳴,他應該還在這條大街上。
“你在哪?”蘇瑞劈頭問。
莫梵亞沉吟了半天,然后不太確定道:“應該在公司的東面吧。”
蘇瑞抬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公司大樓。
“我現在就在公司的東面。”
“……嗯……”
“……算了,說說你旁邊有什么建筑。”蘇瑞有點泄氣道:“大一點的商場,或者車站站牌,然后站在那里不要動,我去接你。”
莫梵亞大概看了一眼,報出了一個超市的名字。
“城鄉倉儲的旁邊……”他剛來得及說出這幾個字,手機“叮”了一聲,竟然直接關機了。手機沒電了。
蘇瑞重新撥過去,已是對方用戶已關機的提示。
她頓覺郁悶。
城鄉倉儲是這座城市里最常見的超市,即便是普通的小區,都會在大門處設一個城鄉倉儲的門面店。公司附近也是四五處,他到底在哪里?
沒奈何,找到老板,是她這個秘書的職責所在。
蘇瑞只得一間一間地去找。
莫梵亞站在路邊,看著已經成為黑屏的手機,當時的第一個想法,便是臨時換一臺新手機。或者去買一塊電池。
可是,腳動了動,又挪回了原地。
他想在這里等著。
蘇瑞已經聽到了城鄉倉儲的名字,她會來找自己。她說:不要動。
明明只要乘一輛出租車就可以去那座餐廳……可是莫梵亞就是莫名地想等在這里,站在超市的門口,望著來路的方向。
況且——出租車?他從醒事起就不曾搭乘過。那個座位每天被那么多人坐過,上面沾滿了汗味油脂,封閉的空氣里留著殘存的煙味。想一想都覺得滿心不悅。
于是,那天的收銀員便看到一個清雋惹眼的年輕人,靜立在超市車水馬龍、人頭攢攢的門口,宛如迷途的孩童。
蘇瑞是在半個小時后趕到莫梵亞面前的,這已是她最快的速度了,之前已經找了附近的三家超市。蘇瑞也擔心他會等得不耐煩,一路小跑,待她真的站在莫梵亞面前時,她的臉因為急劇運動變得紅撲撲的,彎腰大口地喘著氣,平時的矜持與端重全部消失無蹤。
“怎么那么慢?”莫梵亞果然等得不耐煩了,匍一見她,就毫不客氣地訓了一句。
蘇瑞一口氣沒喘勻,聞言,一言不發地轉頭就走。
絲毫不客氣。
——她又不是保姆!
莫梵亞幾乎想也未想,伸手便抓住她的胳膊,急聲道:“怎么又是這樣!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聽我說話?”
蘇瑞低下頭,看著被莫梵亞抓住的胳膊,壓著情緒,淡淡道,“如果莫總確實在好好說話,我自然會聽。”
可是,他這是好好說話嗎?
這么大個人了,連如此短的距離都會走丟,害得她一頓好找,找到后,還討不到半點安慰的話,竟然是一句責罵。
她不過是打工而已,又不欠著他,為什么要卑微到如此地步?
“……對不起。”莫梵亞怔了怔,竟然將態度放軟,有點別扭地道了歉。
蘇瑞也不是那種任性的人,她心底深處一聲輕嘆,同樣放低姿態道:“沒關系,讓莫總等這么久,確實是我的失職。”
“不是——”莫梵亞搖頭,那張過于醒目的俊臉露出迷惘而躊躇的神情,“我有話想對你說。”
“嗯?”蘇瑞仍然看著自己被抓住的胳膊。他似乎并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你的男友,Alex,我查不到他的背景。你最好多留點心眼。還有——你上次問我借錢的事情,最后到底怎么解決的?”他真的厭倦了猜測,索性直接地問她。
蘇瑞先是一愣,隨即哭笑不得。
他竟然去查了Alex?
為什么?
“Alex的人品我可以保證,所以,應該不需要莫總擔心。”她沒什么好氣地說完,突然又好奇了,“莫總怎么會突然在意Alex?”
如果她沒記錯,他們才見第二面吧。在大學的時候,這兩人應該沒有任何交情。
莫梵亞固然是學校里的風云人物,Alex卻低調得好像不存在似的,這兩個人,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南轅北轍,壓根沒有絲毫交集。
“你……我總不能完全不管你!”莫梵亞先是一哽,隨即有點氣惱地回答道:“我們之間,一定要成為最普通的上下級嗎?”
蘇瑞驚異地望著他,許久后,才低下頭,極輕極輕道:“可我并不想成為你的朋友。”
當你愛著一個人,怎么可能會成為他的朋友?
蘇瑞自認她沒有如此偉大的自制力與情—操。
維持生硬的上下級關系,也許,是她給自己劃下的鴻溝。
它提醒著她到此為止。不能再越過雷池了。那邊沒有她期望的風景。
“我也沒打算和你做朋友。”莫梵亞依舊緊緊地抓著她,他臉上的困惑越來越濃,幾乎有點焦躁。
可是,不打算成為朋友,那到底想成為什么呢?
他同樣不知道。
蘇瑞抬頭看著他,她似有所悟,卻又什么都不清楚。也許是靠的太近,也許是欲—念太深,她一直看不清他。明明就是一個任性的大路癡,除了這張臉一無是處!為什么……總是讓她無法拔足。
“是因為那兩—夜?”她終于慢慢地抽出自己的胳膊,退后一步,盡可能清冷地問。
莫梵亞未語。
“蕭蕭可能已經到餐廳了,你們就要結婚了。你只能為她一個人負責。其他的事情,你無須去管,我也不會纏著你。等過了這段時間,我會另外找工作……”蘇瑞呼吸輕頓,在說到‘另找工作’的時候,好像有什么刺了一下她的心肺,莫名地,痛得厲害。
她一直在用經濟狀況說服自己將這份工作好好做下去,潛意識里,原來還是奢望留在他身邊吧。
即便他一直無理取鬧。即便蕭蕭的存在讓她如坐針氈,即便她覺得自己像一場突兀的鬧劇。她還是想靠得近一些,就像努力去走近一只刺猬,努力觸摸它的溫度。長刺讓她遍體鱗傷,她卻沒有離開的勇氣。
“不要再像上次那樣走得無影無蹤。”莫梵亞冷不丁道:“這和蕭蕭沒關系,你不用覺得……虧欠她。那只是我的事情。”
如果這屬于出—軌。錯的也只是男人而已。這是莫梵亞的理論。
他不需要在女人身上找借口。
“而且,我和蕭蕭之間,根本就不需要——”莫梵亞還待再說什么,蘇瑞卻低下頭,從隨身的包里將正不停震動著的手機取了出來。
應該是胡娟他們等得不耐煩,打電話過來催了吧。
可是,來電顯示上卻并不是胡娟的號碼,更不是Alex和蕭蕭的,那是一個陌生的……國際長途。
蘇瑞不記得自己有朋友出國了啊。
她滿心疑惑地接起來,“你好?hello?”
那邊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后,一個低醇而磁性的聲音夾雜著電流,極有力度地傳進了她的耳膜里。
“是我。”
他不需要另外自我介紹,他的聲音已經有極高的辨識度。
斯冠群。
蘇瑞抬眸,有點慌亂地看了莫梵亞一眼,然后轉過身,略微站遠了一些,“你好。”她將這兩字又重復了一遍。
客氣而生疏。
莫梵亞挑眉。
他再遲鈍,也意識到來電的那個人不同尋常。那個人讓她緊張。
會是誰呢?
幫她解決財務糾紛的那個人?
莫梵亞不知道,他此時的猜測,其實已經非常接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