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惠心底又是升出綿綿的內疚來,“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如果我知道,我……死都不會收下那盒茶葉。”
她垂下了一雙水眸,嘴脣咬住,心頭說不出的難受。
徐長風深黑的眼睛望過來,溫了聲線道:“這不是你的錯,不用太內疚。”他手臂伸過來,輕攏了攏她的肩。“乖,自己吃了就先睡,我可能很晚回來。丫”
他說完,就轉身大步下樓而去。白惠看著那道頎長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樓梯拐彎處,她便也邁開步子蹬蹬地下了樓。
她到了外面的時候,他黑色的身形正好隱沒於車子內,她收住腳步,從擋風玻璃處,她看見了車子上的另一道身影。很模糊,看不分明,但她知道,那是楚喬。她的心底倏然一澀。
冷風嗖嗖的刮過來,炮燭聲倏然劃過耳際,一簇焰火竄上了高空。她的心裡一陣涼意竄過。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抿了抿脣轉身回屋。
徐長風回來的時候已近午夜,身上有酒氣撲鼻,她躺在牀上,半睜了眼睛看著他脫去外衣,去洗澡,又回來上牀。他躺下,帶著一身的酒意,沒有看上她一眼,身旁很快就響起了輕淺的鼾聲。
她側過身,看著他。他仰面躺著,身上有酒氣也帶著一種沐浴後的清爽,躺在她的身旁。垂著黑而長的眼睫,看起來好像很累。她伸手到他的臉上,纖細的手指觸到了他的長眉,又緩緩向下,碰到了他的鼻尖時,他的喉嚨裡發出了哼嗯的一聲長音。然後呢喃了一句,“好累,睡吧。”
他咕濃著就翻過身去了。白惠看著他光滑的卻也是淡薄的脊背,心底是深深的澀然媲。
天亮一起牀,白惠就先給徐長風找了換洗的衣物放在了牀頭。他起的有點兒晚,顯是昨夜喝酒的緣故。醒來時,看看錶,便一下子坐了起來。
“怎麼沒喊我?”他邊說邊就偏身下牀。聲音裡似有埋怨。白惠忙道:“我看你很累的樣子,就沒喊你。衣服都給你找好了。”她將他的暫新的內衣遞到他的面前。
他接過,穿上。
“媽的事情,很難辦,這段時間,我可能都會早出晚歸,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吧。”他邊穿衣服邊說。
白惠無聲點頭。
對於胡蘭珠的事情,她是一介平民,家裡也沒有任何背景,她根本幫不上一點忙。因此,除了內疚,她就只剩下一顆想要隨時爲他做些什麼的心。
“你吃點兒飯吧,早餐我做好了。”她說。
“不吃了,我沒時間了。”他穿上最後一件衣服,就匆匆向外走去。
白惠聽著車子的聲響穿透窗棱劃過耳膜,這,已經是臘月二十九的早晨了。小忘忘在拱她的褲腳,口裡發出汪汪的叫聲,她彎下身來將那小東西抱了起來。
“忘忘,你說我是不是很笨?”
她原本黑亮亮的眼睛染滿了猶鬱的神色,鬱郁地問她的小東西。小忘忘對著她叫了幾聲,竟是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背,似是安慰,而白惠更願意相信,那是認同。
下午,她去看了母親,白秋月很擔心女兒現在的處境,兩隻眼睛裡滿是關心和憂慮,“惠呀,別想太多了,說不定過一陣,一切都會好的。”她輕扶女兒細軟的頭髮,看著女兒有些憔悴的臉。滿眼都是心疼。
白惠從母親那裡離開後,一個人漫無目的在街上走。路上的行人,臉上都帶著新年的喜色,或者情人牽手,或者夫妻相伴,或者牽著小孩子,或者扶著老人,他們都是其樂融融地享受著人間最平凡的溫暖。她舉頭看了看天,日色西斜,明天就是春節了。
眼前有人影匆匆走過,微胖的身形,中年的相貌,那張臉似曾相識,白惠腦中倏然劃過一抹亮光,她撒腿便向著那個人跑去。
“等一下!”
她拎著包向著那人跑去,那人聽見她的聲音猛一回頭,眼神中有驚慌一閃,繼而又如常。
“做什麼?”他冷冷地問。
白惠來不及喘粗氣,忙道:“請問,是誰叫你那麼做的,你爲什麼那麼做!”
白惠繃了臉色質問。
那人臉色一沉,“什麼那麼做,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那人扭頭邁開步子便向著自己的車了走去。
XXX569的牌號。
白惠眼看著他就要鑽進車子裡了,三步並做兩步奔過去,一把扯住了那人的胳膊,“你站住!”
“你這個瘋子!”那人惱怒,對著白惠猛的一推,白惠扯著他的手一鬆,撲通摔倒。那男人跨進車子,幾個動作,汽車已經飛快駛離。
白惠摔在地上,手裡的包脫手飛了出去,手掌都擦破了皮,下巴擱在了馬路的牙子上,辣辣的疼。她伸手一抹,竟然流血了。她爬了起來,咬咬牙,招手攔了輛出租車。晚飯仍是一個人,她也就沒有胃口,因爲年關,李嫂早放假回家過年去了,諾大的宅子裡就只有她和小忘忘兩個活物,剩下的就是那嘀嘀嗒嗒走動的鐘擺了。
白惠沒有心思吃飯,只一個人抱著小忘忘做在沙發上,眼神遊離。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她從倦意懨懨,到後來睏意來襲,便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小忘忘從她的懷裡掉了下去,咕濃著趴在了她的腳下。不知道是幾點的時候,有開門的聲響傳來,白惠微微睜了眼,她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形正走近來。步子有些沉,有些微的酒氣飄過來。她想站起來,但有些頭暈,便在沙發上說了一句,“你回來了?媽媽那裡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徐長風的聲音裡透出幾分疲憊,他換了拖鞋走過來,她也起了身,接過他脫下來的衣服,掛在衣架上。再一回身的時候,他有些驚訝地問:“你下巴怎麼了?”
白惠伸手摸摸下巴處,那上面被馬路牙子磕開了一個口子,不算長,但是她皮膚那麼白,還是稍稍留意就可以看出來。時間過了好幾個小時,那口子仍然很疼。
“怎麼弄的?”他斂了眉問。
“不小心摔的。”白惠微微垂眸,此時此刻,她心幽幽,卻是多麼想,能夠埋首在他的懷裡。
徐長風的手輕握了她的下頜,眉宇深斂地查看她的傷口,“怎麼這麼不小心!還好只是下巴,如果傷到眼睛,那不就糟了嗎?”
白惠抿了抿脣,心底一瞬間又潮又熱,竟然只想哭。但是徐長風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清脆的鈴音在這寂靜的夜裡十分響亮。徐長風忙掏了手機出來,“什麼?好,我馬上就到。”
白惠的心絃隨著徐長風緊斂的神色而一瞬間繃緊。
“怎麼了?”她擔心地問。
“媽暈倒了。”徐長風臉上已經變了顏色,白惠心頭猝然一跳,“我們趕緊去看看。”她忙伸手拿大衣,徐長風先行下樓,她鎖門,兩個人一起開車向著醫院駛去。胡蘭珠是因爲血壓突然升高而暈倒的,被監管人員從城郊一家賓館送去了臨近的醫院。
徐長風的車子開得很快,載著他的妻子到醫院時,徐賓已經趕到了,神色間佈滿焦灼。白惠看到徐賓,心裡更感內疚。胡蘭珠已經醒來了,正躺在病牀上,白惠和徐長風一起走了進去。
胡蘭珠一看到白惠,那張蒼白著的臉立刻便又佈滿怒火,“你出去!”
白惠被胡蘭珠突然間的怒目而視驚了一跳,那聲還沒有來得及喊出的“媽”字便憋在了喉嚨口。她停住了腳步,顫聲道:“媽,對不起。”
“我說讓你出去!”胡蘭珠呼呼的喘息,氣火上涌。她多年爲官,哪受過這等氣,這等窩囊火。被人陷害由唐唐的一市之長不說變成了階下囚也差不多,而且還揹負了莫須有的髒名。
短短一個星期,胡蘭珠形神枯槁,足足瘦了一大圈。鬢邊竟然生了白髮出來。白惠看得心酸,也越發的懊悔,她捂了嘴轉身出去了。
迎面,楚喬走了進來,她一如既往清冷的眸光看看白惠,脣角勾了勾,不屑十足,從她身旁走了過去。“伯母,您怎麼樣了?”楚喬的聲音在見到胡蘭珠時而變得關切擔心。
胡蘭珠虛弱憔悴的聲音喊了聲“喬喬。”
白惠掩了門出來,從門上的玻璃向著裡面看了一眼,她看到楚喬走到胡蘭珠的牀邊,輕握了胡蘭珠的手,半俯了身子,樣子十分的關心親切,而在楚喬的旁邊便是她的男人,徐長風。兩個人站在那裡,竟然像是一對夫妻,兒子和兒媳。白惠心裡倏然一澀,已是轉頭,抿了抿脣,咽掉了眼底心底的澀然。
她轉頭想出去走走,迎面,幽長的走廊裡又有人走了過來。一身的松柏綠,身材挺拔高大,卻是楚瀟瀟。
“伯母怎麼樣了?”楚瀟瀟關心地問了一句。
“已經醒了。”白惠站住腳步說。
楚瀟瀟嗯了一聲,“我進去看看。”他說完就向前幾步進了病房。白惠一個人沿著樓梯慢慢地向下走,聲控燈隨著她的腳步而一個個地亮起。
她看著腳下似乎是漫無邊際的臺階,心底荒荒的一片。已是後半夜,冷月高掛,天階如水,涼意一陣陣的沁入骨髓。她卻是渾然不知似的,站在住院大樓的外面,任著冷風吹。
徐長風的聲音不知是何時響起來的,她的身形已經快要凍僵了一般,她出門時出的急,手機沒帶,徐長風在樓裡轉了一圈沒找到她,纔出來找。
“你怎麼跑這兒來了,我找你半天了。打你手機也不接。”他的聲音似是有些煩躁。
白惠想伸手攏攏大衣,可是手指僵了似的,關節處竟是不能回彎了。她發顫的手攥住了大衣的扣子,“我手機落在家裡了。”她說話的時候,牙齒也跟著打顫了。
“快走吧。”徐長風伸手在她的腰處攬了一下,她便跟著他的步伐向著停車場走去。
遠處,有車燈刺眼,一輛跑車開了過來,接著是高跟鞋嗒嗒的聲響,楚喬已經向著那跑車走過去了,“風哥,我先走了,明天我再過來陪伯母。”
“嗯。你們慢點兒吧。”徐長風應了一聲,楚喬便鑽進了車子。車燈又是晃了晃,那輛保時捷轉個彎開走了。
白惠呼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又跟著男人的身形向著他們的車子走去。他的步子很大,她有點兒跟不上,便加快了腳步,腳下便是扭了一下,她低叫了一聲,他這才停下身形,“你怎麼樣?”
“沒事。”白惠試圖讓自己回覆正常走路的樣子,但那隻被扭過的腳踝不停話,她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他便向她走了過來,伸手扶她,手觸到了她的手,他怔了一下,那指間冰涼的溫度讓他心頭一緊。不由大手攥緊。將那隻冰涼的手裹在了掌心。他扶著她上了車子,拐個彎出了停車場,向著回家的方向駛去。
從儀表盤處,白惠看到閃著亮光的時鐘,已是凌晨三點半了。她沒有睡意,雖然車子的暖風打得很高,她的身形仍然有些發僵。是久凍之後的那種僵,最後就是渾身發熱。耳朵處,臉頰處,雙手處,又熱又燒。怎麼都是難受。到了家,倦意深深來襲,她把自己埋進了被子,徐長風也直接躺下了。他應該很累,這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工作上的事情,家裡的事情,一定是心身俱疲吧!她看看身旁的他,他早已閉上了眼睛,鼻腔裡發出淺淺的呼吸,她又轉頭看看對面牆壁上那張放大的雙胞胎照片,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