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沈青桐先是嚇了一跳,但是轉念一想,這地方也還算隱秘,就干脆懶得和他爭執(zhí)。
她抬手抹了把額頭。
西陵越道:“沒流口水!”
沈青桐:……
他的手,撐在她頭頂,眉目含笑,由上而下的俯視她,看上去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沈青桐料想那少年的到來是影響不到他什么,再見他心情正好,便就直接問了:“那會兒站在那邊的那個人,你也看到了吧?他是什么人?”
西陵越抿抿唇,眸子里光影明亮的盯著她,就是閉口不談。
沈青桐倒是能夠讀懂他眼神里的意味,橫豎這地方也算隱秘,她便是往前一迎,飛快的踮起腳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于是,西陵越就很滿意了。
沈青桐微微的紅了臉。
他抬手蹭蹭她的臉頰,笑道:“裴影夜回國之后一直沒有登基為地,一直以太子的身份監(jiān)國,這事兒你知道的吧?”
裴影鴻走后,有關他的消息,沈青桐知道西陵越不高興,所以都沒有刻意的打聽,但是如果他真的繼位為北魏的皇帝了的話,那么大越這邊肯定也會議論開,皇帝也會安排禮部過去人道賀的。
所以,顯然是還沒有消息的。
對于他的明知故問,沈青桐沒有回應,只是盯著他,等他繼續(xù)。
西陵越道:“攝政王獨攬大權多年,他在北魏朝中的勢力根深蒂固,想必他是想在那之前,先把余孽肅清吧,所以就順水推舟的由著他們阻撓拖延了。不過么……和咱們大越拉一層關系上來,總歸是利大于弊的!”
這樣說來,就還是要聯(lián)姻了!
沈青桐對這個消息并不覺得怎樣的意外,想了想,只是問道:“陛下這邊,還是選的臨川公主嗎?”
西陵越看她的神情,是真的沒有任何額外不該有的情緒,不由的心情大好,幾乎是有問必答的。
他有些揶揄的笑道:“不過么……北魏方面的人選,大概會有變!”
沈青桐一愣,隨后就明白過來。
她皺眉:“那——陛下會答應嗎?”
西陵越但笑不語。
眾人在御花園里散步了一會兒,待到接近開宴的時辰就去了設宴的大殿。
年關的朝賀,總是場面隆重盛大,至于他國來使,不過客人,尤其今天來的這個北魏二皇子裴影鴻,皇帝對他的期望值也不高,所以都沒有刻意引薦。
殿內的氣氛還算不錯,只是后半席的時候,就有女眷不勝酒力,先后出去透氣了。
臨川公主是坐不住的,幾乎是最先走的。
然后,沒過一會兒,裴影鴻就也悄悄的溜了。
沈青桐想了想,就也放下酒杯跟了出去。
彼時云翼就站在殿外,見她出來,便是福至心靈,探出一根手指頭指了指。
沈青桐順著他的指引找過去,果然,臨川公主已經被那位堵住了。
那邊的回廊盡頭,光線昏暗。
“我皇兄是北魏的一國之君,他的后宮,哪能只容一個女人?到時候三宮六院,公主就算你貴為金枝玉葉,又能分他多少寵愛?”裴影鴻道。
“你……你胡說八道什么!”臨川公主的聲音明顯透著驚慌。
那裴影鴻始終笑嘻嘻的一副模樣。
這時候,他突然一步上前。
臨川公主嚇了一跳,連忙后退。
可是今天為了赴宮中國宴,穿的過于隆重了,裙擺太長,拖在了地上。
她這一個后撤,就身子不穩(wěn)。
裴影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他的容貌本就生的不差,不只是不差,甚至可以說是容貌甚美的,這么露齒一笑,即便不怎么正經,倒也不叫人討厭。
但是畢竟男女授受不親,臨川公主燙了似的就去甩他的手,卻聽他語氣有些曖昧的說道:“公主殿下不如考慮一下本王如何?”
臨川公主如遭雷擊,整張臉上的表情都僵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對面的這個人,像是在看一個隨時可能把她撕成碎片的瘋子,半天忘了反應。
裴影鴻猶不自覺,仍是臉皮奇厚的繼續(xù)推銷自己:“本王吧,隨手不及皇兄那般雄才偉略,可是回頭皇兄登基之后,我也好歹是個親王,我看公主也不像是個喜歡后宮算計的刻薄女子,咱們彼此將就一下,而且……”
他說著,就自顧轉了圈打量自己:“本王這樣貌至少生得也算不錯了吧!”
臨川公主是從沒見過這樣厚顏無恥的人,更何況,這人如此直白大膽,當面就來跟她談婚論嫁來了。
“二殿下您許是喝多了,本宮先走了!”匆忙的應付了一聲,臨川公主提了裙擺,推開他就有些狼狽的要逃走。
裴影鴻目標明確,他回頭,盯著那少女可以說是倉惶的背影,不禁勾唇一笑,然后抬腳就要去追。
本來大越的皇帝就有聯(lián)姻之意,他也已經明確是表明了來意,雖然皇帝一開始的目標是裴影夜的皇后之位,所以表現的多少有些不悅,并且也還沒有明確的應承什么,可是么——
不結親,難道還要結仇嗎?
只要他稍微用點兒手段,做一點小動作,這事情皇帝也就只能順水推舟的點頭了。
因為他沒急著追,臨川公主轉眼已經沖過前面的拐角,沒了蹤影。
裴影鴻快步去追,也沒顧上腳下,冷不防本來光滑平坦的回廊上就從旁邊的暗處橫出來一只繡鞋。
“哎喲!”裴影鴻全無防備,直接摔了個狗吃屎的趴在了地上,待到揉著發(fā)疼的手腕做起來,一寸一寸的抬頭,順著那只繡鞋網上,錦衣華服再上面,就現出一張女子明眸皓齒的臉龐來。
彼時那女子正悠然坐在欄桿上,隨手彈了彈鞋尖上的灰塵。
她的樣子看上年紀肯定不大,但是裝扮華麗厚重,又挽了婦人的發(fā)髻,一看就是成了婚的。
廊下燈籠的射出的光線自然不及殿內那般亮堂,裴影鴻第一眼沒認出她來,但是再定睛又看了一眼,馬上就知道她是誰了。
他是有些意外,便就干脆坐在地上不起來了,就那么儀態(tài)全無,散漫無禮的仰頭看著坐在欄桿上的沈青桐,吊兒郎當的質問道:“你偷聽?”
沈青桐但笑不語,只是拍干凈繡鞋,這才抬眸對上他的目光,盈盈一笑道:“二皇子殿下走路怎么也不看著點兒?瞧你把本宮的鞋子都弄臟了。”
惡人先告狀?而且還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裴影鴻覺得自己今天算是長了見識了,不免又多看了她兩眼。
他專注看人的時候,眼睛就顯大了,沈青桐一瞬間想到腦子缺根筋的云翼,頓時就沒了教育他的興致。
于是,她拍了拍裙子,起身繞開裴影鴻就走。
裴影鴻坐在地上,一著急,扭頭就沖著她的背影喊:“好不容易遇上了,多聊兩句唄!”
沈青桐懷疑自己是不是又遇到一智障,直接沒理他就繼續(xù)往前走。
裴影鴻知道叫不住她,這才慌慌張張的爬起來,身上的泥土都來不及拍掉,就屁顛屁顛的追過去,一邊道:“我呆不了幾天就走的,你就沒什么話要捎給我皇兄的嗎?”
沈青桐腳下步子不由的一緩。
裴影鴻頗有些得意的追上來,繞到他面前鎮(zhèn)定,挑著眉毛道:“你脾氣這么大,大越的昭王眼睛有毛病嗎?”
這么口無遮攔的孩子,是連云翼都要望塵莫及的。
沈青桐也不著急,她面上猶帶著一成不變的笑容,抬手攏了攏頭發(fā)。
裴影鴻只當她是借機掩藏尷尬,正想再奚落兩句呢,冷不防就被沈青桐推了一下。
沈青桐的手勁不算大,但是推這個紈绔一把還是綽綽有余的。
裴影鴻腳下一個踉蹌,后退兩步,后背撞在了身后的墻壁上。
然后,他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呢,就覺得脖子上一涼,被什么尖銳的東西抵住了。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家子弟,可沒有西陵越那樣的定力,當場就嚇得手腳冰涼,臉色慘白。
他也不敢動了,想說話,又覺得喉結抖動就要見紅,于是就憋著一口氣,用見鬼一樣的表情盯著面前矮了他大半個頭的沈青桐。
沈青桐手里簪子抵著他喉嚨,面上笑容還是不露任何的瑕疵的調侃道:“他眼睛大概沒問題,不過他的應變是比你強多了,這時候,至少身邊要多帶個人吧!”
她說著,左右看了眼。
裴影鴻橫豎的不敢開口說話的。
沈青桐又把視線移回他臉上,話鋒一轉,繼續(xù)道:“北魏朝中據說也是沒美女眾多,二殿下何必千里迢迢過來我朝娶個媳婦呢?不嫌麻煩嗎?”
主要是——
這大越難道盛產潑婦嗎?
眼前的這個可是堂堂昭王妃啊,而且還有極大的可能會是將來的一國之母,確定真的不是昭王眼瞎嗎?
裴影鴻這會兒是看見她就先怕了,心里已經開始打退堂鼓。
可是,他不敢說話,連搖頭也不敢啊,眼見著那一口氣憋得一張臉都青了,沈青桐這才慢條斯理的撤了手,又在動作優(yōu)雅又毫不違和的把簪子插回了發(fā)間。
一只金步搖,妖冶嫵媚。
裴影鴻心想:這樣的首飾,配她,真是暴殄天物。
沈青桐整理好,就又甩了他便走。
裴影鴻摸摸自己的脖子,確定沒見紅,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這位紈绔皇子也是個缺心眼的,轉念一想,還是好奇心作祟,趕緊快走兩步又追上去,跟在沈青桐屁股后面問:“哎,你怎么不問我怎么一眼就認出你的?”
白天他去祭奠那邊的時候,其實就是為了去看沈青桐的。
昭王西陵越,是大越朝中地位僅次于太子的皇子,他的朝服和所站的位置都一目了然,那么跟在他身邊的自然就是他的王妃了。
而至于裴影夜和她的事——
沈青桐的確是有些奇怪,這個紈绔的二百五怎么會好像是知根知底的樣子,就算他和裴影夜連成一氣,以裴影夜的為人也不應該會跟他這么毫不保留的透老底的。
沈青桐停下步子,冷了臉,扭頭看他。
裴影鴻就有點不敢離她太近了。
他也趕緊剎住了步子,還刻意隱晦的往后退了小半步。
可是沈青桐的眼神盯著他,尤其是這么不友善的盯著他的時候,他就本能的想要討好一下,于是撓撓后腦勺,頗有些靦腆的道:“早年皇兄一直不在朝中,我母妃動了點兒心思,為了提前早做準備,就暗地里先追查了一些事……”
只是,他的母妃在他才剛十歲的時候就早逝了。
這些事情,包括裴影鴻母妃去世的原因,沈青桐都沒過問,知道了她想知道的,她就又繼續(xù)往前走,拐了幾個彎,直接回了大殿。
裴影鴻追了她一路,可是從這邊的回廊是拐過去,就偶爾能見到宮婢內侍往大殿那邊送菜送酒水了,他也不敢追上去,兩人就這么一前一后掩人耳目的回了大殿。
彼時那殿內的酒宴已經接近尾聲,氣氛卻很好,觥籌交錯,到處都彌漫著酒菜的香氣。
因為兩個人不可能有交集,所以縱然兩人一前一后的回來,倒是也沒有任何人懷疑過他們會私底下見面。
西陵越是猜得到的,不過他只看了沈青桐一眼,就什么也沒說。
沈青桐見他如此識趣,心情就更好了,端了杯子剛要喝水,不想,卻聽身邊西陵越小聲的問:“臨川呢?你剛才沒找見她?”
臨川公主?
沈青桐端著杯子的手頓住,隔席看過去,果然,莊嬪旁邊的位置還是空著的。
她一愣:“她沒回來?”
一種不好的預感,瞬間漫過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