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燼國的春天,一向比其他國家來得要早。
不過三月,便已是繁花開遍,猶如盛夏一般。
特別,是在天燼國的都城江陵。
東夷的都城是在天域大陸上屹立萬年的長安城,青玄國的都城是不過發展百年卻在大陸上有著特殊位置的平洛,唯有天燼國的都城,僅僅是一個不怎么聞名的小城池,名為江陵。
沒有人知道天燼國的第一任帝王為什么要把都城選在此處,莫非,只是因為這里的風景好?
谷悠蘊看著手中的書冊,也不由在心中默默問出了這個問題。
不對,谷悠蘊已經不是谷悠蘊了,現在的她,名為沈瑾辭,乃是攝政王沈遠照唯一的女兒,亦是他,唯一的子嗣。
其實沈瑾辭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之所以遲遲沒有回到天燼國,除了在東夷的布置沒有完成之外,便是因為,她根本不想回來見到她那位高高在上的父親。
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原因,不過是不喜他的為人處世罷了,與那些傳言中的攝政王與已故的攝政王妃之間的愛恨情仇無關。
這世上,不是誰都把感情當成生活的必需品的,特別是沈遠照此人。
沈瑾辭是已故攝政王妃的女兒沒錯,但是攝政王妃生下之后,便難產而死。
沈遠照也沒有虧待她,特意找了好幾個奶娘來照顧她,生怕她餓著似的。
奶娘多的好處,就是沈瑾辭真的從來都沒餓到過一頓,但是同時,不好的地方便在于幾個奶娘之間爭斗太過明顯,她一個不小心,就被其中的一個奶娘給拐出了攝政王府,然后,又是一個不小心,便被人販子給拐走了。
那個時候的沈瑾辭,年紀太小,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更別說認得自己的家了。
不過她還算是幸運,那個人販子拐走她之后,幾經輾轉,竟是把她賣到了東夷長安城中的谷家。
那個時候,谷家的姨娘剛剛生完孩子,只是那孩子命不好,剛生下來就夭折了,谷家姨娘承受不了,差點瘋了去。她府外的家人知道之后,正好碰上了賣她的人販子,便直接把她給買了下來,想盡辦法送到了谷家。
那位姨娘或許是真的瘋了,竟然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她就這樣,成為了谷悠蘊,谷家的第二個女兒,那個名滿長安城、盛寵加身的蘭妃娘娘的妹妹。
她丟的初期,沈遠照還派人找過她,但是由于當時天燼國正要與其他國家開戰,沒過幾天,在沒有她的消息之后,沈遠照便放棄了尋找,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場戰爭上面。
等到仗打完了,沈遠照再想起她這個便宜女兒的時候,居然是徹底失了蹤跡,再也找不到了。
沈遠照與他的王妃,感情不能說好,也不能說不好。總而言之,就是一種相敬如賓,誰也不惹誰的狀態,而她這個女兒,沒見過幾面就被拐走了,他自然是與她更沒有什么感情,慢慢的,也就不怎么在尋找她這件事上面浪費時間了。
反正,還可以生不是嗎?
只不過沈遠照沒有想到的是,他新娶了一位王妃,用納了不知多少
個妾侍通房之后,這么多年,愣是沒有生出一個孩子來。
別說是男孩了,就連女孩都沒有。
就這樣,沈遠照終于想起了他還有個被拐走的倒霉女兒,雖然是個女兒,但是也要找回來啊,總不能自己身邊一個兒女都沒有啊。
所以,在沈遠照的手下找到沈瑾辭,告訴她她其實根本不是谷家的女兒,而是天燼國攝政王的嫡女之后,她整個人都蒙了。
她用一天的時間接受了這個事實,然后,又用一年的時間布置好了一切,因為見到竺寧又在長安停留了一段時間,然后,特意選在竺寧和顏緋塵成親那天,離開了長安,來到天燼。
短短一年,她竟然已經習慣了被人稱為郡主的日子,也習慣了這個新的名字。
沈瑾辭,瑾夢如玉,悠然含辭。
她早逝的母親給她取的名字,包含了她對她最好的祝愿。
只是可惜,她似乎,不能如母親想象的那樣,成為一個合格的大家閨秀,高門貴女了。
比如現在。
“郡主,陛下又來找你比武了。”
沒錯,她那個傳聞中與她父皇斗得要死要活的堂兄,在她回來之后,居然成了攝政王府的常客,尤其是,在某一次她不小心把他打趴下之后。
天知道,那天她是真的把他當成了一個膽大包天來攝政王府偷東西的小賊了。誰家皇帝爬人家墻頭啊?而且還從墻頭上掉了下來。
她不揍他揍誰?
“告訴他,本郡主今天沒心情搭理他。”
“瑾辭,孤今天來,可不是找你比武的啊。”
還沒等沈瑾辭把沈寅給趕出去,這家伙竟然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地進來了。
人都來了,她倒是也懶得趕了。
不過,他居然不是來找她比武的,莫非,他今天轉性了?
“不是來找我比武,那你沒事來找我做什么?”
沈瑾辭今天穿的,也是一身裙裝,確實不怎么適合比武,但是就算是一身裙裝,她也依舊可以把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堂兄給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其實,沈瑾辭原來并不是這么一個堪比女將軍凌君謠一般身手的人,只不過,在七歲那年,她交友不慎地認識了一個比之現在的她還要強上百倍的人,從此,便踏上了這么一條彪悍的路。
當然,她在外面,還是裝得挺好的。
“瑾辭啊……”
沈寅咳了一聲,就要開始長篇大論,這一年來已經了解他了解得比較深入的沈瑾辭,怎么可能猜不到他接下來想說什么,立即便從地上跳了起來,朝著他相反的方向蹦了三步。
“你別跟我說嫁人的事兒,我不可能答應的。”
沈瑾辭這段時間可是被他和沈遠照給煩怕了,找了一堆他們眼里的青年才俊讓她相看不說,還差點把那個傳聞中跟她一起私奔的人給找出來。
當她還是谷悠蘊的時候,與季舒玄定過一次親,但是那次并未成功,她逃婚也逃
得理所當然。
至于赫連銳,她或許是喜歡他的,但是他們之間卻無可能,因此在她發現自己的心意時便強行切斷了自己心底的那份念想,不再見他。
到底是傳下了沈家人天性之中的涼薄,無論是什么樣的感情,只要她想,便可以舍棄地干干凈凈。
就像是沈遠照和沈寅一樣呢。
他們待她好,卻也可以在利用她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利用,也可以在殺她的時候毫不手軟。
別看沈寅一副好欺負的樣子,他可是能在暗中與沈遠照斗了這么多年的人啊。
不過,似乎他們都很有默契地把這份斗爭擺在了暗處,面上還是好皇叔,好侄子的樣子。甚至于,他們兩人之間的爭斗,從來都不會牽扯上女子。
這些,可比東夷那些動不動就用個女人來對付他人的人強的多。
但是,她不喜歡沈遠照,就是不喜歡,因為,他后院的女人實在是多到了她不能忍受的地步了。
尤其是,這些女人都圍著你轉的時候。
她回到天燼國之后,終于深刻地理解了竺寧當年在她面前說的那句“女人多的地方都會很吵,當然,韶家的女人不算。”的含義了。
看她走神,沈寅有幾分不滿,不過卻也沒表現出來。
依舊笑著,一副好說話的樣子。
“放心,這次不是讓你成親的事情。只是東夷那邊,咱們原來安排好的使節最近病得厲害,我想著,瑾辭的本事也不小,又是在那邊長大的,應該比較熟悉。不如,這次出使東夷,便由你代替原定的使節,如何?”
沈瑾辭先是一愣,然后腦中突然浮現出今日上午她剛剛收到的信,眼中閃過一抹深意,對著沈寅點了點頭。
“既然皇兄這般相信于我,我自然也要為皇兄分憂了。”
沈寅見她答應地爽快,心中也是滿意了幾分。看著她的目光中更添溫和。
沈瑾辭與他對視,相似的眼眸之中,也盡是溫柔的笑意。
但是,只有兩人自己才知道,這次的事情,是誰利用了誰,又是誰,能夠最后如愿。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瑾墨不斷,今生辭去。吾在長安,待君至。”
這是那封信上唯一的一句話,但是沈瑾辭一下子便看出了這話背后的含義。
長安一行,她必須要去。
那是一場五年之前的邀約,她既然當年應下,如今,在主人開口的時候,也必然要赴約才行。
沈寅,正好給了她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
沈瑾辭看著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沈寅,抬手摸了摸下巴,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突然就想彈一曲那年的《春江曲》了。
只是可惜,知音不在,彈了,也無甚意思。
然而,這個時候的沈瑾辭,不知道的是,在千里之外的長安,有一個人已經拿出了琴,彈起了這首并無知音的《春江曲》。
待她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