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壺托在姚楓的手指間,輕巧得如一張薄紙,左手中指按住壺鈕,水流悠然而下,手腕帶動手指,恍然描摹著一幅精致的工筆畫,一點一點,一筆一筆從心底暈染而出,宛如一副美妙旋律的歌聲。
一枚枚芽葉緩緩潛沉至杯底,再漸漸浮出,順著水流的方向搖曳飄送,三沉三浮,茶葉微卷,就像是捏起的小皺褶。三杯茶湯如出一轍,渾然天成,直至最后一滴青頂落下,香氣大甚。青頂茶葉的香氣,清新如同雨后綠葉一般,在紅楓齋內彌漫開來,惹得一陣門窗騷動起來。
七層茶香層出不窮,頓時令人為止一驚,聞得這香氣撲鼻而來,居住在紅楓齋的其他傭兵,竟然都是紛紛探出頭來,為的是尋個究竟。
頓時間原本靜謐安詳的紅楓齋,此刻竟然是熱鬧了起來,居住在紅楓齋內的各路傭兵,紛紛都是從居所里面走了出來,場面顯得有些熱鬧。
一名頗為粗狂的男子率先在闌干之上向下望著,隨后認真了沖茶之人,便是豪言笑道:“我當是誰,原來又是你這小子在鼓搗這些瓷器熱水,真的玩不膩啊,哈哈。”
姚楓只顧著調適茶壺,不曾理會,專心致志。而穆琳則是替姚楓傳遞話語,向男子說道:“柳大哥可有興趣下來品味?”
見到男子的出現,司空瑤頓時發覺一凡的身影有些晃動,再看其臉色變動。分明是十足敬畏之意,便是詢問道:“一凡大哥,這個人是什么來頭?”
一凡小聲向司空瑤解釋道:“這位是五隊的隊長柳上川,擅長使用獅吼功,傳說曾經一聲將山巒吼塌,在執行一次a級任務的時候,僅僅只是一吼,便將敵軍的山寨一句殲滅,十分了得。為人豪邁大氣,性格直爽。是隕星閣的老前輩。也算是一名開朝元老。”
司空瑤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隨后默默將柳上川那粗狂但卻不失棱角的剛毅臉龐記在心中,隨后咂了咂舌頭,這樣的人物。如果與之交惡的話。想必也是一件十分頭疼的事情吧。即便不是習武中人。但司空瑤也能明白音波武學是所有武學之中最難以抵御的一門。比起暗器都是復雜許多,琢磨不透,無須媒介。只要抓準時機,就能夠令對手吃癟。
似乎是揣測的心思被人察覺,司空瑤突然間發現柳上川竟然是朝著自己這個方向望了過來,兩人間頓時四目相望,迎面而來一股驚人的氣勢,險些是讓司空瑤站不住腳。
心里頭頓覺一陣驚慌,但隨即柳上川的話語則讓司空瑤放下了戒備。
“哦,這小女娃的內功心法,很特別的,怎么沒有見過你,是新來的雇傭兵嗎?”
司空瑤暗嘆一口氣,隨后放下戒備,柳上川果然是個直爽之人,即便是試探他人,也是這么干脆,也只能是無奈地笑道:“晚輩司空瑤,是前來隕星閣尋找銀杏果花的。”
聽得司空瑤的目的之后,柳上川臉上的欣悅之色倒也是微微一轉,但卻絲毫沒有因為司空瑤是委托人的來者身份而有所顧忌,只是淡淡說說道:“哦,原來不是新來的雇傭兵啊,那對不起啦。不過你的身上有一股香氣,先前另一壺茶,便是你沖的吧?”
司空瑤不卑不亢地點點頭,說道:“確實是我,技藝不精,讓前輩見笑了。”
柳上川若有意味地點點頭,淡淡笑著,沒有將任何情緒藏在心里,只是道:“哈,確實是差了點,不過比起我們這些俗人,也已經是高了不止兩三個層次。恐怕這紅楓齋內,便只有姚楓你小子能夠和她相提并論了。”
見柳上川又將話題丟到自己身上,姚楓也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轉而說道:“柳兄此言差矣。”
柳上川不以為然,而是笑道:“何出此言?”
姚楓用細小的拂塵擦拭著茶盤,隨后說道:“這茶藝不論高低,只求一個韻字。若是將這茶道用作競技用的途徑,那便是毫無生氣。”
柳上川瞇著眼睛笑了起來,爽朗地道:“哈哈,你小子的茶道我可不懂,我就是以俗人,要扯道理的話我自己人是不如你,但如若是要論嗓門的音量,我可是一點也不懼你。”
姚楓幽幽地白了柳上川一眼,顯然是沒有心思與其胡鬧。而一旁的穆琳則是乖巧地說道:“柳大哥若是有興趣,那邊下來飲茶。”
柳上川先是腳步一動,隨后確實站停下來,望著周圍一個個從房間之內走了出來的人,卻是爽朗地說道:“不了不了,我這人愛喝大碗酒吃大口肉,這么小小一杯茶,還不夠我塞牙縫的,不吃不吃,你們自個飲吧。”
最后話音落下之時,明顯是提高了些許音量,這會兒便整個紅楓齋內的人都是明朗。而司空瑤也忍不住暗暗咋舌,對著一凡說道:“一凡大哥,你好像錯了,這柳上川并不是你說的那般粗狂,心思也是縝密得很啊。”
這紅楓齋上上下下五層樓,入住其內的傭兵,少說也有三四十人,若是一一下來飲茶,不知要輪上幾個回合,因而柳上川便是不動聲形,省去了姚楓接下來的苦惱。連柳上川都沒有下去飲茶,其余之人便更是只能看著了。
姚楓只顧著沏茶,隨后七浸七出,茶香再起,而后驟然失手,茶壺自手中脫落,頓時瓷器之間碰撞出雜亂無律的聲響來,而后一個茶杯竟然是騰空飛起。
見茶杯從眼前飛過,柳上川頓時是驟然出手,一把抓住了飛在空中的茶杯,隨后笑道:“哈哈,你這小子,居然見了美女就手軟,真是丟死人了。免得這茶灑了浪費,就讓我來替你消遣吧。”
柳上川將茶杯靠在唇邊,右手一抬腦袋隨著后仰,將一杯極品青頂茶一飲而盡,一股甘泉自喉嚨間流動,一直潺潺落入心間,頓覺舒暢,飯后的飽滯,都是舒緩了幾分。
柳上川咂了咂舌,將茶杯丟回給了姚楓,同時笑道:“好茶!”
姚楓伸手接住柳上川丟回來的茶杯,隨手放在茶盤之上,不屑地道:“如此喝茶姿勢,實在粗鄙,茶韻都是被你浪費了去。”
柳上川不置可否地大笑起來,隨后說道:“哈哈,你小子倒也沒有說錯,我就一粗人,自然不懂得你們這是文人的品茶之道,不過我只覺得好喝,便這么說了,你又能奈我何?”
姚楓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一言不發,慢慢將散落的茶具擺放整齊。
閣樓之上,又有一男子話音響起,有些輕佻地笑道:“你們兩人還真是冤家,天天吵個沒完啊。”
隨后有人一人附和著說道:“明明就都是住在紅楓齋的人,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嗎?”
柳上川搖搖頭,表示否定地說道:“這是不可能是的事情,我還是喜歡喝酒,嘖嘖,黃喬,你陪不陪我走?”
被柳上川喚作黃喬的男子,雖然不及柳上川這般粗狂健碩,但身材也是頗為硬朗,一聲黃衣掩飾不住肌肉的線條,也是頗為剛毅。他乃是第六分隊的隊長,平日里與柳上川的關系頗為交好,因而自然也不可能推托,故而應道:“既然你想喝,我便陪你去,不過休要叫我再吃那煙熏的豬蹄,那味道實在駭人。”
柳上川大笑道:“不吃便是不吃,來十斤上好的醬牛肉于你可好?”
黃喬頓時目露精光,嘴邊的口水都是掛了上來,點點頭笑道:“那是極好。”
柳上川一聳肩膀,隨后應道:“那便走吧。”
語罷,柳上川竟然是單手扶著欄桿,兩腿一蹬,從三樓之上一躍而下,在司空瑤驚訝的目光之中,毫不費勁地落在地上,如履平地。
柳上川路過司空瑤身邊之時,竟然還是說道:“小姑娘要不要一起走啊?”
司空瑤婉約謝絕,微笑言道:“晚輩不勝酒力,怕掃了前輩的雅興。”
柳上川聳聳肩,道:“那邊算了,黃喬,我們走。”
隨后黃喬竟然也是從欄桿之上躍下,而他所在高度,竟是四樓,足足將近有十米之高,身如飛燕,靈動飄逸,絲毫沒有一點多余的動作。見兩人一前一后踏出紅楓齋,巖山也是無奈地說道:“這柳大哥和姚楓你還真是合不來呢。”
然而在巖山的嘆息聲中,司空瑤卻并不如此茍同。她分明是看到,姚楓手滑之時,接著茶具跌落的瞬間,指尖輕輕扣在茶杯之上,而后其運動軌跡,恰好也是順著柳上川的方向而去,這分明是有意而為。可見兩人之間的關系,并沒有表面上表現的那么不堪。越是重視一個人,越是會看之不爽,恐怕就是如此。
目光停留在姚楓身上,司空瑤倒也覺得這種關系十分有趣。
姚楓抬起頭來看了司空瑤一眼,意味頗深,像是看出了司空瑤心中所想,不愿隨之猜測,便開口說道:“那么,既然不是隕星閣的雇傭兵,那么你為何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