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活這么大,最恨跟小孩子打交道。
尤其還是一個不能打不能罵的瓷娃娃,像是個小跟屁蟲一樣跟在他后頭,怎么勸都說不聽。
“我不能接受你的錢,也不會接受你的委托,要么你就乖乖在鎮上找個地方住下來,我有消息就立馬通知你行不行?”甄玉牽著馬悠悠的走在小鎮的街邊,身上的鎮西軍軍裝在隴西格外的顯眼,只要是進了城鎮無論走到哪里都會引來百姓們感激愛戴的笑容。
這樣的顯然,就顯得他身后跟著的小乞丐花瀅同樣的顯眼了。
但只要他一說出要趕花瀅走的話,花瀅就嘴一扁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堅強模樣,糯聲糯氣的說:“甄玉哥哥,你也不要瀅兒了嗎?”
我去你媽的甄玉哥哥!甄玉第一次有種想要像段弘楊一樣爆粗口的感覺。他從來沒跟小孩子接觸過,尤其還是女孩子,打也不能罵也不能,讓他怎么樣嘛?
他干巴巴討饒道:“花小姐,你到底想要怎么樣?我還有任務在身,要回軍營里去的。”
“那你就帶我一起去軍營嘛。”花瀅歪過頭,模樣十分的天真可愛,像是一點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驚世駭俗的話語一樣。
甄玉說:“不可,軍營不允許女子進入的。”倒不是看不起女人或是怎樣,只不過全是一樣的雄性動物對于上級來說更好管理。也能避免諸如將士們“金屋藏嬌”“樂不思蜀”之類的事情發生,這是千百年來不成文的規矩。尤其是在鎮西軍軍營里,若是被上級發現誰將妻女帶入軍營,輕則開除軍籍成為沒有戶籍的黑浪人,重則軍棍處置打死為止。
雖然粗暴,但是簡單有效。
只是剛說完甄玉就后悔了,他就算不想帶花瀅去軍營里,也不應該用這個做借口的。
果然,他輔一說完,就聽到花瀅道:“葉哥哥不也是女子嗎?也是從新兵做起,還做到了都尉一職,難道云州和羨州的軍營就允許女子進入,只有滄州不一樣嗎?”
甄玉滿頭黑線,心中不由怨念。很想說葉挽不一樣,不是一般的女子,她足夠有手段能夠保護自己。可是面對花瀅那副灰不溜秋的渴望的表情來,又覺得有些說不出口。
不是所有女子都會像葉挽一樣特立獨行,但也不是所有女子都會甘于平庸。顯然花瀅就不是這樣的人。
他低頭沉思片刻,心中隱隱覺得花瀅的擔憂其實也不無道理。
燕京并不是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尤其是曾后那邊即將有大動作,指不定會將歪腦筋動到花家的頭上。到時候花瀅一個小姑娘,沒有哥哥的庇護獨自一個人呆在燕京,定然不會是曾后的對手。
相比之下隴西就安全的多,在豫王的眼皮子底下,曾后就算知道花家的人在隴西她也不會光明正大的動手,尤其是在滄州軍營里。
可是……他瞥了花瀅那細胳膊細腿的小身材一眼。花瀅的年紀比當初葉挽進云州新軍營時候的年紀還要小,難道真的要將她帶進軍營嗎?
甄玉思考的空檔,花瀅乖乖地站在一邊也不打擾他,只是用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甄玉,滿是凄楚可憐,好像是即將就要被主人拋棄的小獸。
“你……”甄玉想了想開口道,“我的職級還不被允許能夠擁有自己的親兵,你若是想要跟我一起回滄州軍營,不是不可以,但是……”
“只要你讓我在這兒等哥哥,就算是做燒火小兵也可以的。”花瀅認真的提議道。
她呆在邊境等花無漸,確實要比在燕京等花無漸安全的多。不過僅僅是在面對曾后這個角度上。
甄玉說:“我不能保證這里絕對安全,萬一邊境爆發戰爭,或許是和西秦,或許是和北漢,也或許是和……到時候不管怎么樣,我都會將你送走,你答應嗎?”
“答應答應!”花瀅點頭如搗蒜,就差沒有舉起雙手雙腳來表達自己的決心了。
其實花瀅的想法很簡單,來都來了滄州,再讓她回燕京去被哥哥安排的那些人監視著,想要出來可就難了。到時候說不定連門都不讓她出,連姚姐姐的面都不讓她見。反正現在也有熟人在滄州軍營,抱緊甄玉哥哥的大腿怎么樣都好說。
甄玉嘆了口氣,沒有心情去理會她的小心思,手一提直接將花瀅端到了馬上。他牽著馬韁走在前頭,自言自語道:“我姑且就當做你的話能信吧……”
看著甄玉拉著韁繩走在前頭的后腦勺,花瀅收起了泫然欲泣的表情,露出一絲竊喜的得意來。快半年沒有見過甄玉哥哥,他還是這般的刀子嘴豆腐心呀。
兩人慢悠悠地走在鎮外的小道上,磨磨蹭蹭的往滄州軍營的方向去。
等到了軍營的時候,天色愈沉,眼看著就要到晚上。
花瀅張大了嘴,這就是豫王殿下所在三十年的軍營,無一不透露著嚴肅靜謐的氣息,從側面昭示著此間主人的威武不凡來。
由巨大的木門圍起的軍營門口,目不斜視的站著不少守衛,甚至都沒有人因為甄玉的回來而有所騷動,皆是正襟危立的呆在自己的崗位,半點都不會被外界發生的事情所吸引。
門口,有個稍壯的漢子正焦急的走來走去,看到甄玉回來連忙奔了上來,在看到馬上坐著的小乞丐花瀅的時候猛地驚了一驚。“玉哥,你怎么把她也一起帶回來了?”
甄玉看了段弘楊一眼,淡定道:“回去再說吧,說來話長。”
“誒誒你等等。”看著甄玉就要往軍營里去,段弘楊連忙一把攔住他,猶豫道:“我尋思著,要不咱們再出去巡視巡視再回去吧?”
“怎么了?”甄玉皺眉問道。“已經到了交班的時辰,自然有別人會去巡視。你不回去休息,明天可還巡的動?”
“哎呀……”段弘楊撓了撓后腦勺,看了看周圍的守衛們道:“是這樣的……我估摸著等會兒豫王殿下就要傳喚咱們了。我也剛回來沒多久,軍營里現在傳的沸沸揚揚,說咱們滋擾隴西百姓,意圖搶劫過路乞丐還要對自己人動手的事情。都是那個該死的王八蛋趙百戶,他自己干了齷齪事兒居然敢惡人先告狀說咱們的不是,我當然聽不下去了,差點跟他們打上一架……你將花、你將她帶回來也好,正好也算是有個認證。”
段弘楊說的沒頭沒尾,不過甄玉也算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說趙百戶先回了軍營,跟豫王殿下說是我們想要搶劫乞丐?還對他動手?”甄玉神色淡淡,早就沒了一開始毛頭小子的沖動和囂張,讓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段弘楊點點頭:“是這樣,周建他們還在里面跟趙百戶他們理論呢,讓我先出來等你。”按照甄玉往年的脾氣,聽說了有人敢顛倒黑白的誣陷他,指不定就抽出劍來把對方給削了。
雖說段弘楊的脾氣也沒好到哪里去,但是他也就是個外強中干的嘴炮,并沒有甄玉更富行動力。他有些擔心的看了甄玉一看,最近這些日子玉哥越發的沉著冷靜了,還沒有以前愛笑,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甄玉略微諷刺的掀了掀嘴皮子,臉色陰郁地說:“不知道是誰給趙武才的狗膽,相處短短幾個月以為我們好欺負么?雖說都是鎮西軍的自家兄弟,不過我想就算是豫王殿下知道了,也不會容許軍營里出現這樣的毒瘤的吧。”
看著甄玉頓時流露出的無形的威嚴和氣勢,段弘楊覺得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了。他跟玉哥從前可是邵州兩朵霸王花呀,后來玉哥不知怎么的就在葉哥的影響下“從良”了,現在終于又能看到原來的玉哥了!
花瀅眨眨眼睛笑道:“剛剛那個老王八羔子竟然還敢做這么惡心的事情?妙極妙極,甄玉哥哥,快抽他丫的!”
……
夜深月圓,西秦外圍的官道邊上,一行三人正幽幽地下了馬,將馬系在路邊的樹上休息著。
三人皆是樣貌過人,一英武青年面若天星,淡笑溫和如皓月。一青年氣質出眾,神態冷然,目露死氣,無一不顯冷淡霸氣。還有一個年紀輕一些,約莫十五六歲上下,不過也長得俊俏非常。
這三個都是相貌斐然身手卓絕異于常人,誰能猜想的到他們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閣赤朱丹三大首領?
赤羽解下馬上的水囊喝了一口,隨即扔給朱桓,擦了擦嘴角道:“過了西秦邊境就快了,離臨安大約只有五六日的路程,再趕一趕我們就能到主子身邊了。”
接過赤羽扔過來的水囊,朱桓嫌棄的喝了一口,再將它扔給丹青。
丹青看著干癟的袋子委屈地看了兩人一眼道:“剛剛識香蜥傳遞來的消息,你們怎么看?”他們還在趕路,卻接收到了滄州傳遞而來的消息,說是花無漸跑了。
花無漸被將軍穿了琵琶骨,怎么還能本事這么大的跑了?丹青納悶不已,看下去才知道此事彤唯要背大鍋,就因為主子只傳了他們三個去臨安,沒有喊彤唯一起,彤唯便生氣了,連花無漸都沒心思看著,被他鉆了空子。
“能怎么看?”赤羽無奈道,“咱們現在的首要目標是去臨安與主子匯合。主子和葉挽兩個人在臨安孤立無援,臨安在烈王的手底下咱們暗閣不能插太多手,能用的人沒幾個,他們肯定急壞了。”
朱桓譏嘲的掀了掀嘴角,遞給赤羽一個“你是白癡嗎”的眼神,好像在說“你以為主子是你怎么可能急壞了?”他哼了一聲道:“彤唯不是一向這樣?”小氣吧啦的,跟個娘們兒似的。
小丹青捂著自己的臉哀嚎了一聲:“我怎么就這么心里慌的難受呢?你們說那花無漸跑了會去哪,會不會來西秦?那咱們要不要在路上堵他一堵?”他們雖然武功都不如花無漸,只有將軍能將他變成那副樣子。但是好歹他們人多嘛,三個打一個雖然不怎么光彩,但是能贏就是對不對?暗閣做事從來不講究什么光明正大,只要能達到目的就好了。
“呿,閑著呢。西秦這么大,你就能料定花無漸會走咱們這條路?與其在這里像沒頭蒼蠅一樣的堵,不如早點去臨安。葉挽和主子都在臨安,花無漸還能去哪?”赤羽以手作扇對著自己扇了扇風,嘴里念叨著,“這西秦還真是熱啊……咱們那兒入了秋都沒這么燥人了。”
丹青默默自言自語道:“我看你這個牡丹狗是自己燥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