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本與這件事情沒有半點關係,今日完全可以不用來的,會出現在這裡全都是父王的吩咐。要讓他們作爲陪襯的“綠葉”出現,在西秦帝面前表現出兄友弟恭和睦友好的模樣來。
既然父王的意思是這樣,那作爲西秦帝又怎麼會看不懂,提出什麼相左的意見來呢?西秦帝不是個傻子,自然是看得出來元楨的意思的,於他而言又沒有什麼損失,還能看著烈王府的兄弟們自相殘殺,何樂不爲?
元炯笑瞇瞇的搖著摺扇,他早就知道今日之行根本就是木已成舟,在秦宮是掀不起什麼風浪來的,所以從頭到尾一直閉著嘴不打算摻和任何事情。偏偏有些人腦子不好使,還打著請西秦帝那個廢物來主持公道的主意,想到讓“皇室正統”不答應這場無稽的血脈混淆,從而將褚洄從西秦趕回去,最好能以“敵軍”的名義把他殺了,會不會太天真的一點?
西秦帝在父王的面前連自己都保不住,談何爲他“主持公道”?
元煜鐵青著臉,也不管司馬晴拉著他勸說些什麼,整個人像是從煤灰裡撈出來一樣的陰沉,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葉挽看了看他,不由彎起了眉眼。今日之行能加深元煜心中的怨念,也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穫?感謝西秦帝的神助攻。
接下來西秦帝又問了些褚洄少時的經歷等有的沒的,絕口不提褚洄生母的事情。他大概以爲褚洄是當年元楨去大燕爲質時風流一夜留下的私生子吧,照著褚洄的年紀來看似乎也對應的上,至於那位生母是哪個倒黴女人,就不在西秦帝的考慮之列了。
他說著說著又與烈王妃攀談了幾句,說也有許久不見了,皇后甚是想念烈王妃,還請烈王妃有空多進宮來陪陪皇后云云。
烈王妃保持著一張端莊溫婉的華貴容顏,有問必答,甚至在西秦帝將話頭扯到褚洄身上時也保持了冷靜,儼然就是一副當家主母的模樣,真不愧是西秦名門所出的大家閨秀。
不多時,元瑾瑜就捧著一隻不甚起眼的老舊錦袋回了大殿來。
“哦,那就是孤收藏了許久的‘蝕日’了……可惜可惜,孤到底不是會欣賞這些玩意兒的人,它放在孤這裡也可以說是‘寶珠蒙塵’了。如今寶刀能夠重見天日,也算是一場機緣。”西秦帝摸摸下巴上的鬍子,對褚洄說道。
元煜也是習武之人,自然是聽說過這把寶刀“蝕日”的。相傳它是鬼蜮小國一個著名刺客的遺物,因爲鬼氣森森充滿怨念和鋒利出名,斬過九千九百九十九人,陰森無比。也有人說這是一把沾染過無數無辜之人怨氣的邪刀,誰碰誰死。在那名刺客死後就一直被鬼蜮國主鎮壓在鬼蜮小國的祠堂中,試圖用祖祖輩輩的浩然正氣來鎮壓感化它。
曾有過不長眼的小偷想要竊取這把匕首,卻被人無端的發現橫死在祠堂的門口,是這把匕首爲了自保作祟,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想打它的主意了。
直到五十年前,鬼蜮小國因爲周邊鄰國的侵蝕幾乎滅國,被當時還是皇子的西秦先帝路過所救,國主爲了感謝西秦先帝請他去寶庫中隨意挑選。西秦國主什麼都沒有要,只說“我聽聞你這裡有一把傳說中的邪刀,我想看看它與我是否有緣,能否讓我帶走”。鬼蜮自然是不願意讓救命恩人橫死當場的,千般勸阻,說挑選國庫裡其他什麼東西都可以,將整個寶庫送給他也沒關係,除了這把刀。可是架不住西秦先帝執拗,硬是隻要蝕日。鬼蜮無法,只得將蝕日贈與,並且說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千萬要記得將匕首歸還,重新奉到鬼蜮祠堂裡來。
許是西秦先帝正氣蕩蕩吧,並沒有因爲這把匕首出什麼事情,沒過多久就把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後。爾後又隨便將它扔給自己的大兒子、就是現在的西秦帝玩,將這件事情忘得乾乾淨淨。
葉挽本人倒是沒有什麼邪刀不邪刀的認知,她只知道東西到了她的手上,自然就是一起並肩作戰的夥伴了,指不定誰比誰更血腥。
她骨子裡隱隱有一種對戰鬥的嚮往和興奮,尤其是現在被元炯硬生生的關了整整兩個月之後,更是恨不得立馬就端起武器來跟哪路王八羔子好好的來上一仗。如今聽說有什麼不得了的絕世兵器,更是恨不得現在就好好的拿在手上仔細端詳一番。
蝕日,耀月,聽名字就很般配呀。
褚洄揚起眉,眉宇之間染上了一點笑意。好像一不小心養了個戰鬥狂魔,在烈王府憋的兩個月只怕是憋死她了。
元瑾瑜不動聲色的直接捧著那隻老舊的錦袋走到了葉挽面前,在一邊司馬晴驚訝的目光中直接將錦袋遞到了葉挽的手上,而不是她身邊的褚洄的面前。
這理所當然的舉動沒有半點突兀怪異的地方,不禁引起了西秦帝的好奇。
司馬晴震驚的看著葉挽,這可是西秦帝賞賜的東西,明明是賞賜給褚洄的,怎麼歆月公主直接把匕首給了葉挽?難道她一早就知道褚洄對這根本沒東西,這就是給葉挽的?還是說歆月公主早就跟葉挽和褚洄之間有什麼隱蔽的聯繫了嗎。
這可就糟糕了!她現在是元煜的老婆,事事都應該爲元煜著想。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西秦皇室被褚洄拉攏過去呢?
其實這倒是司馬晴自作聰明瞭。在場所有人,除了元煜和元燦兩個腦子有些拎不清以外,一看就知道褚洄要這匕首本就是爲了葉挽。褚洄身爲蕭天鳴的義子,又是大燕的一軍主將,要什麼神兵寶器沒有,他的一桿瀝銀槍和一柄耀月弓更是出了名的戰神武器,況且他本人嘗使大開大合的霸氣打法,甚少會用到匕首。而葉挽卻是從中護軍軍營裡出來,以一手神秘莫測的暗殺術出名的,這匕首自然就是爲了葉挽拿的。
否則以他的臭脾氣……估計西秦帝把整個寶庫敞開著放在褚洄的面前,褚洄也懶得看一眼。
元瑾瑜捧著錦袋遞到葉挽面前,露出面紗的美眸輕轉,彷彿有流光溢彩的星星在閃動。
她面前的葉挽則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在氣質樣貌上絲毫不差,甚至那股子冷靜悠然的氣質遠遠勝於元瑾瑜,讓她硬生生的矮了一頭。
西秦帝微瞇起眼睛,歆月一直都是他的驕傲,從小如明珠般捧在手心裡長大,錦衣玉食。此次因著元楨發話,纔不得不讓她路途辛苦去了大燕,還成了那個沒用的瑞嘉帝的妃子,日日要仰仗曾後的鼻息過活。
他雖然不太清楚爲什麼元楨又改變主意讓歆月回了西秦來,但歆月在他心中永遠是那個他疼寵的寶貝公主。
歆月可以說是整個西秦的第一美人,如今卻有人能在長相上勝過歆月,實在是一件十分稀奇的事情。西秦帝想。
葉挽早就對這匕首期待已久,毫不客氣的接過了錦袋,從中取出一把樣式並不起眼的小刀來。
元煜和元燦幾個拉長了脖子,紛紛想要看看這把傳說中的“妖刀”長得是個什麼模樣。
葉挽微微皺眉,這把蝕日套著一個不起眼的皮套,因著歲月的侵蝕皮套已經變得有些斑駁開裂,整個灰褐色的套子怎麼看都覺得十分普通,且半點殺氣也無。
殺氣這種東西,只有多年浸染鮮血的武器纔會有。比如褚洄的瀝銀槍,比如他的耀月弓,比如豫王殿下的劍,比如葉挽的匕首。
想要看一柄武器好不好,習武之人自然就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或淡或濃的殺氣。
眼前的這把匕首,幽幽的藏在皮套子裡,竟然半點別樣的氣息都感覺不到。就好像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只不過套著一個古老的皮套子罷了。
“怎麼樣,光看外表是不是讓你們失望了?”西秦帝笑道。
司馬晴不禁暗自嗤笑起來。還當西秦帝是怎麼想要賞賜褚洄和葉挽,原來不過是賜了一個真正“樸實無華”的物件,只怕普通的鐵匠鋪子裡隨便拿個什麼出來都要比這把寒磣的匕首好的多呢。
她得意的神色落進了元炯眼裡,元炯抿脣微笑著,搖了搖手中摺扇。
“好的武器並不在外表。”一邊的元楨還是懶懶的倚在太師椅裡,離的稍有些遠,卻並不影響他對此物的好奇。他小時候也聽說過父皇給了兄長一把玩物,那時他不受寵,卻沒怎麼在意,後來權大勢大了也就不在意這些物件了。今日倒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把傳說中的匕首。
“拔出來看看。”褚洄慢條斯理道。
“嗯。”葉挽點點頭,纖長的手指握住了刀柄,慢慢的將那樸實的皮套拉了開來。
只拉開一條縫隙,鋪天蓋地的殺氣便洶涌的朝著她撲了過來,宛如森森的鬼氣,將葉挽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葉挽頓時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窖,像是被什麼不可匹敵的陰冷給包圍在其中一樣,從腳後跟一直戰慄到了頭頂心。
這就是傳說中的鬼匕所蘊含的殺氣和威力麼!
葉挽心頭雖驚,但隱隱快意止不住的從心裡蔓延開來。與褚洄的瀝銀槍和耀月弓不同,瀝銀槍和耀月弓沒有外殼,從來都是直來直往,屠盡敵軍的殺意和霸氣縈繞周圍,讓人僅僅是靠近都能被它們光禿禿的外表所震懾。
這把蝕日卻是在一個小小的套子裡呆了整整幾十年,就像是突然開閘泄洪的大水,在頃刻之間就將這些年來所蘊含的怨念和殺氣全都爆發了出來,席捲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不過也僅限於習武之人。只怕只有元楨和元煜兩人能感受到這無限蔓延的鬼氣森森,而像司馬晴西秦帝之流,只會覺得大殿裡的溫度驟冷,無端的有些陰氣罷了。
果真是一把好匕首!葉挽欣喜的將那柄不起眼的匕首橫亙在自己眼前,刀身明亮光滑如冰,能從刀身上明顯的映照出葉挽充滿興奮的笑眼和褚洄無奈又讚揚的神色。
刀尖蔓延到刀柄還有設計的十分完美的放血槽,難怪有鬼刃之名。被這樣的匕首刺中割傷,只怕會硬生生的流乾全身的鮮血而死。
葉挽心滿意足的將蝕日放回皮套中,真心實意的對西秦帝拱手謝道:“多謝陛下。”要說來西秦這不愉快的旅途中最完美的是什麼,那大概就是讓她收穫到這把飲冰含血的“蝕日”了!
“不用客氣。不過,孤倒是想問問,你這丫頭是何人吶?”西秦帝瞇起眼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