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嬴無忌載意之作，遍身羅綺者，不是養(yǎng)蠶人?。ǖ诙?

望月潭一片寂靜。

眾人都知道這次文會非同一般，畢竟百家盛會在即，要選出三位精英學(xué)子近距離聽夫子講經(jīng)，熱鬧一點(diǎn)在所難免。

結(jié)果不曾想，兩幅載意之作問世，直接將這友好的學(xué)術(shù)交流氣氛打破了。

韓倦的畫作雖然有些駭人，但最起碼給人留了一些喘息的空間，最起碼過一段時間才有可能大亂。

但平陵君這波，直接讓他們有了一種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感覺。

氣運(yùn)圖上三個暴風(fēng)眼，分別在雍城、絳城和鎬京，莫非絳城的那個就是平陵君？

好像是。

平陵君門下門客三千，傳言禮賢下士，樸素節(jié)儉。

這……

有些慌！

羅偃瞅平陵君正滿眼熾熱地看著自己，老臉上的肌肉不住抽搐著。

不熟！

老夫跟你不熟！

你瞅著老夫做什么？

平陵君開口問道：“羅相覺得這幅畫作如何？可撐得上載意之作？可入丞相法眼？”

羅偃立刻回復(fù)道：“平陵君既已凝聚了儒家氣運(yùn)，自然是載意之作，倒也不需要本相來評判？”

誰不知道本相是魏家女婿，黎王忠臣？

平陵君……

別來沾邊！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下意識望了一眼趙寧，他雖然不知道這個俊秀青年的具體身份，但也從大門侍衛(wèi)的口中得知，他是晴絳殿的人，這可不能讓太子誤會了啊！

不曾想剛看去，就看到嬴無忌正大踏步走來。

羅偃趕緊問道：“公子無忌才華驚世，不知你對平陵君這幅化作有何看法！”

嬴無忌撇了撇嘴。

人家平陵君不就是當(dāng)著你老板心腹的面給你拋了一個媚眼么，看把你嚇的！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徑直走向了平陵君。

趙契看到嬴無忌，淡笑著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了，雖說這些天嬴無忌是絳城的風(fēng)云人物，但其實(shí)他并沒有太過放在眼中，畢竟商業(yè)不過是賤事，在各大世家中，除了某些好逸惡勞的嫡系子弟，一般都是交給庶出之人打理。

至于嬴無忌的各種瘋批行為，也不過是利用自己身份特殊，嘩眾取寵的手段而已，一旦嬴無缺在干國內(nèi)坐穩(wěn)地位，這個人就會立刻被舍棄。

所以對于趙契來說，嬴無忌沒有任何結(jié)交的價值。

嬴無忌卻盯著趙契看了好一會兒，他要把這個踹自己飯碗的人牢牢記在腦海里。

娘了個腿兒的！

雖然剛才韓倦的氣運(yùn)圖讓他有了一些危機(jī)感，但趙寧一脈仍然是黎國紙面實(shí)力最強(qiáng)的一脈，哪怕魏韓兩家有隱藏實(shí)力，也不太可能比得過趙氏宗室。而他們王室的身份，也是自己最好的選擇。

結(jié)果……

你個平陵君居然搞內(nèi)部分裂？

嬴無忌轉(zhuǎn)身看向羅偃：“相邦！平陵君這幅畫作的自然是極好，將他想象中的自身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

嗯？

不少人都聽出了不對勁。

想象中的形象，這話好像有一些嘲諷意味??！

嬴無忌笑了笑，繼續(xù)說道：“只是畢竟是想象中的場景，與現(xiàn)實(shí)相比終究是有些懸浮?！?

“懸?。俊?

趙契眉頭皺了一下，沒想到自己沒想過招惹嬴無忌，他倒是自己湊上來了。再結(jié)合嬴無忌早先的惡名，沾上他恐怕不是一件好事情。他心中頗有怒氣，不過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

“今日見公子無忌才情驚世，想必一定有許多真知灼見，趙契靜候佳論！”

【精】：+37

【氣】：+10

【神】：+20

這位三十多歲的小老弟，養(yǎng)氣功夫好像有些不到位??！

話聽起來挺客氣，但大有“你不說出個花來我就懟你了”的意思！

不過還是胎蛻境好啊，搞一次心態(tài)就能加這么多點(diǎn)。

聽到平陵君這么說，不少人也竊竊私語起來。

“這嬴無忌真的是見誰咬誰么？”

“羅相與他有恩怨，調(diào)侃一下丞相也就罷了，怎么連平陵君都能被他挑刺？”

“平陵君再怎么樣，作出載意之作也足以證明他的心氣，嬴無忌說出這樣的話，未免也太嘩眾取寵了！”

“莫管平陵君比起太子何如，他都稱得上禮賢下士，論才能更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嬴無忌雖有幾分才華，但誰給他的信心對這幅載意之作置喙？”

“我倒是要看看他能評價出什么花來！”

眾人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嬴無忌修為并不算低，五感相當(dāng)敏銳，自然全都聽到了耳朵里。

果然！

如自己預(yù)料的那般。

平陵君這些年雖然名為蟄伏，但在民間的威望已經(jīng)相當(dāng)深厚了。

收門客三千，以自家資產(chǎn)豢養(yǎng)，散布各種利民忠國之言，別管這些言論到底有沒有實(shí)操性，在百姓看來都相當(dāng)了不起了，而且這人還對權(quán)力不爭不搶。

正常情況下，一定會被太子一脈干死，但他偏偏有底牌，這么多年下來，沒有聲望才是奇怪的事情。自己才剛剛嗶嗶一句，就直接被噴成了這樣。

剛才他那話，不就是攛掇粉絲罵人么？

嬴無忌微微笑道：“當(dāng)然也不是什么大問題，不影響平陵君的滿腔壯志。我這人就是強(qiáng)迫癥，看見不對勁的事情一定要說，平陵君心胸寬廣誠心想聽，若我不用心評價，便是我的不對了！平陵兄，借貴作一用！”

隨即便提筆上前，直接準(zhǔn)備在畫作下方落筆。

看到這一幕，趙契太陽穴一陣突突，直接在畫上題字，你可真是不客氣。

不過他也沒說什么，因?yàn)樗乐灰鵁o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現(xiàn)在表現(xiàn)得越囂張，過后就越抬不起頭來。

其他眾人也都緊緊地盯著嬴無忌，想看看他究竟想要抨擊什么。

尤其是趙寧。

她自從監(jiān)國一來，時時刻刻兢兢業(yè)業(yè)，處理朝政的時候從未有一絲懈怠。

趙契那些門客的諫言，她不是沒有看過，每個說起來都像是謀國之強(qiáng)、謀民之安，但細(xì)細(xì)思索下來，要么空泛難以落實(shí)，要么暗藏其他別的動機(jī)。

可偏偏，那個只動嘴皮子的平陵君，在民間得到了各種贊美。

看到趙契畫的那副圖時，她是氣憤的，但卻又礙于身份什么話都不能說，心情可以說相當(dāng)郁悶了。

卻沒想到嬴無忌主動站了出來。

說實(shí)話。

她很期待嬴無忌的詩，畢竟他作詩都是有批判性的。

就這樣，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嬴無忌緩緩落筆。

卻沒想到，這首詩出人意料的短小。

昨日入南市，

歸來淚滿巾。

遍身羅綺者，

不是養(yǎng)蠶人。

“這……”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就這么短短的瞬間，便已經(jīng)有一縷縷氣運(yùn)在嬴無忌胸口凝結(jié)。

載意之作！

居然連著三篇載意之作。

“南市？是你們絳城南邊的那一片市集么？”

“應(yīng)該是，那里住著不少城外來的百姓，多是些木匠和織娘……”

“前些日子我還去逛過，看到不少布行去那里賣布！”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yǎng)蠶人。真是好絕的句子！”

“想不到嬴無忌也是一個體恤民情之人?！?

“這個倒真沒有辦法譴責(zé)他，我聽我一個墨者朋友說，他在尚墨書局當(dāng)印刷工，嬴無忌開工錢極為大方。”

“詩倒是好詩，但跟平陵君的畫作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你看……平陵君畫里人物的衣裳?！?

“這……”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觀察畫上人物的衣著。

民夫各個光著膀子，褲子也都挽到了膝蓋處。

而那個年輕背影，卻是一身王室的長袍，僅從畫作當(dāng)中當(dāng)然看不出什么材料，但世上的這種袍子只有可能是絲綢。這可是真正的奢侈品，尋常富貴人家不穿時都要好好保養(yǎng)，結(jié)果他直接穿去下河體恤民情。

好像……是有些懸浮?。?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yǎng)蠶人。

這句話本意已經(jīng)相當(dāng)酸楚，只是一眼仿佛就看到了民間疾苦。

然此時此刻放在這幅畫的下面，卻又多出了一種落差極強(qiáng)的荒誕。

養(yǎng)蠶人一輩子都擁有不了一件的絲綢長袍，卻被人穿著在河道中淌污泥，并且還被人視為體恤民情，一畫一詩湊在一起，荒誕得讓人有些無所適從。

妙極！

趙寧眼神大亮，沒想到嬴無忌居然找出了這么一個絕佳的角度，以詩中民間疾苦，諷刺畫中的體恤民情。

她最看不慣的，就是趙契那夸夸其談的“仁”。

嬴無忌的這一首詩，簡直戳到了她的心窩里。

“這……”

趙契看著這首詩，只覺得腦殼發(fā)漲，甚至能夠聽到兩鬢血管的跳動，臉上更是臊得發(fā)燙。

一股怒氣在胸口回蕩，這嬴無忌，他是怎么敢的！

嬴無忌瞥了他一眼，情緒槽已經(jīng)八十了，距離九十僅剩了一絲的距離！

他沖趙契微微笑道：“平陵君不必介懷，這首詩雖然的確是我心中所想，但并沒有諷刺平陵君的意思，不過是作畫的時候出現(xiàn)了一絲疏忽，恰好不幸碰到了我這個吹毛求疵的人。如有得罪，我在這里給平陵君賠個不是！”

嗯？

在場眾人皆是一愣，嬴無忌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

尤其是羅偃，畢竟嬴無忌罵完自己，從來沒有這么禮貌地向自己賠禮道歉過。

今天怎么回事，轉(zhuǎn)性了？

趙契也有些懵，正準(zhǔn)備接受他的道歉，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笑泯恩仇，卻不曾想剛開口又被打斷了。

嬴無忌笑瞇瞇道：“畢竟治理河道這種事情自禹以來便有之，黃河沿岸官員早已輕車熟路，若是畫中只有治理河道的場面，誰又能知道負(fù)責(zé)治理的人是誰呢？平陵君畫出王室長袍，也是為了強(qiáng)調(diào)身份而不得已為之，出現(xiàn)這個略顯懸浮的瑕疵，完全情有可原??！”

“嚯！”

文會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這話雖然貌似實(shí)在為趙契解釋，實(shí)則就差指著他的鼻子罵了。

沿岸官員自己就能治理，但畫中偏偏出現(xiàn)了一個你，生怕別人認(rèn)不出來，還特意把衣服改成了長袍。

嬴無忌這一番話，乍一聽好像沒什么不妥，但仔細(xì)一品，字里行間全都是“作秀”二字。

羅偃看得眼皮子直跳，果然，嬴無忌還是嬴無忌。

姜太淵臉上的肌肉抖了又抖，吭哧了好幾聲，愣是把“彩”字咽了下去，心想自己新認(rèn)的小兄弟嘴皮子可真狠啊，這么罵人也猛了吧！

趙寧呆了一下，只覺心中前所未有的暢快，便再也不忍了，右手一抬，便躲在寬袖后面笑出了聲。

【提示】：目標(biāo)情緒波動值突破90，隨機(jī)獲得玄階法術(shù)《土行術(shù)》。

哈？

嬴無忌有些迷，不知道為什么會在他身上爆出這么一個奇怪的技能，畢竟趙氏對于后人的教育，都是奔著猛人去的，聽說趙寧這個太子都有一手超絕的槍法。

怎么平陵君學(xué)了一個這么狗的技能？

聽說土行術(shù)這種法術(shù)十分難入門，入門以后也只有功能性，沒什么戰(zhàn)斗力。

不過也好，給自己了一個保命技能。

趙契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嬴無忌默默向后退了三步，面對這么一個胎蛻境的高手，他心里可有些沒底，萬一這人當(dāng)中破防，豈不是要捶死自己啊！

他看向羅偃：“相邦，不知我這首詩如何？能得到精英學(xué)子之位么？”

羅偃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若后面沒有更好的載意之作，公子無忌自然能得到！”

“那就好！”

嬴無忌笑了笑，便飛快離開了石壁，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趙契哼了一聲，也回去落座了，這次被嬴無忌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他心中煩悶得要死，可偏偏一時間找不到反駁回去的方式。

羅偃掃了眾人一眼：“如今載意之作已經(jīng)有三，孔雀東南飛跌落三甲，諸位可還有佳作嘗試？”

在場的文人面面相覷，顯然都不認(rèn)為自己能做出載意之作。

會場沉默良久，羅偃終于開口：“既然如此，那今日三甲已定，姜府令，你看……”

姜太淵笑了笑：“那結(jié)束文會吧那就！”

持續(xù)幾個時辰，這場確定百家盛會最后三席的文會終于塵埃落定。

文會以后，羅偃直接站起身來，朝花婉秋送診的地方走去。

趙寧笑道：“嬴兄！今日文會你可真是大放異彩，我真是……”

嬴無忌揮手打斷：“蹩整那些沒用的，你就說今天兄弟為你挺身而出，作為回報(bào)你能把婚期提前幾天吧！”

“這……”

趙寧噎了一下：“趙兄！這畢竟是兩國王族的大事，還有很多細(xì)節(jié)相商，具體的時間我如何給你！不如這樣，等會我請嬴兄品茶，咱們細(xì)細(xì)商議！”

嬴無忌看了看天色，都踏馬快午夜了，還請我品茶？

女扮男裝的小娘皮，怕是想要占我便宜??！

我豈能如了你的愿？

他義正言辭道：“不！我要喝酒！”

趙寧：“……”

飲酒最易失態(tài)，今日出宮參加文會已經(jīng)殊為不易，要是再喝酒，怕是要被母后責(zé)罰。

她抿了抿嘴，有些為難：“這……”

嬴無忌搶過話茬：“別這了那了，我這上門女婿還沒當(dāng)，就為你得罪了平陵君，不喝酒你對得起我么？對了，花朝呢？”

趙寧正色道：“方才相府的人送來了一封信，她看過之后就去后院了?！?

后院？

那不是花婉秋呆的地方么？

壞了！

嬴無忌臉色一變，趕緊站起身來。

仔細(xì)想想好像不太對，萬一被趙寧跑了怎么辦？

便又回頭抓住趙寧的手腕，一路小跑朝后院趕去。

~~~~~~

預(yù)告下，兩天后開奪商印，殺荀志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