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覺得塔希娜有點戰(zhàn)狂的傾向。

這項工程意味著能將起源和豐饒連成一個整體。他來到這片土地的第二年就在盤算這個計劃了。

可直到第五年快結(jié)束了才開始施工。

但好活不怕晚，羅曼認為這個工程能給兩座城市帶來難以想象的發(fā)展益處。

這個白鋼公主怎么就光看重戰(zhàn)爭優(yōu)勢了呢？

唉，下頭女，一點眼光都沒有。

龐大的好處也需要支付龐大的代價。

所以，這個工期是按年來算的。

三五十米的山體聽著極厚，看著也極厚，地勢險峻，高約二三十米，雜草叢生，冬季一片荒涼。

今年到明年，空閑的勞動力都得過來挖山鑿口。

首先就要修建出居住點，有那么一批人要在這里長期服役。

羅曼從發(fā)號施令到即刻動工，通知過程不超過半天，一眾勞役說干就干了，這就給了塔希娜一點小小的行政震撼。

她心想，難怪河谷之王能做到屢戰(zhàn)屢勝，光是這種管理制度就勝過大地諸王了。

塔希娜知道羅曼還在同步建設(shè)五座軍事堡壘。

豐饒和起源兩座城都在全力支援這些建設(shè)，竭盡所能的提高效率。

但這是因為別的老爺們不想加速嗎？

當然不是。

提高效率的唯一方法就是提高待遇。

只能說有可能，但不太可能。

生產(chǎn)力決定了生產(chǎn)關(guān)系。

農(nóng)夫在重體力活的時候，其飲食標準大約是平時的3倍。

貴族老爺哪來的3倍口糧給你吃。

這些勞役一旦多起來，所需的后勤物資就是個天文數(shù)字，

平時連修橋鋪路都做不到，更別說更大的徭役工程了。

你們吃的是糧，老爺們沒的可是命。那些糧食能換兵器、甲胄、戰(zhàn)馬、培養(yǎng)征戰(zhàn)騎士的。倘若沒有征戰(zhàn)騎士的話，如果你們造反了，老爺們拿什么鎮(zhèn)壓你們？（惱）

中古時代的生產(chǎn)效率提不起來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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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城堡的建設(shè)周期極其漫長，原因就在于分配問題。

當然，只改變資源分配，不提高生產(chǎn)力，那生產(chǎn)效率也提不起來。

因為全部資源拿來搞勞動建設(shè)，沒錢提升軍事力量，就沒法保護勞動成果。

但這片土地被保護的很好，稱得上井然有序、生機勃勃。

塔希娜暗自思忖：這樣強大的統(tǒng)治力，就算她沒有帶兵前來，羅曼勛爵也很難敗亡。

那些勞役對他全然服從，說干什么就干什么，在過去協(xié)同勞作中培養(yǎng)出了一定的組織度，簡直是征召兵的雛形。

但另一方面來說，他們也是靠不住的墻頭草，哪邊待遇好就往哪邊倒，毫無忠誠可言。

伊奧塔希娜對此并不惱怒。

經(jīng)過天馬平原一役，她算是看穿了這些底層人的心思。

誰強，他們就幫誰。

塔希娜是弱肉強食的性格，對此很能理解，所以她就想當永遠的強者。

她覺得羅曼也是十足的強者，不然怎么可能得到底層人的愛戴。

她瞇著眼睛看著羅曼進行發(fā)展計劃——按照后者的想法，他準備將這里發(fā)展成一片城鎮(zhèn)，作為中轉(zhuǎn)站，守住通往起源城的未來隘口。

羅曼騎著馬，不斷往返各處，灑下石灰，插下旗子，慢慢規(guī)劃出居住用地。

僅此一項，一整個下午都沒弄完。

“塔希娜殿下，我今天不回去了。”傍晚的時候，羅曼對白鋼公主說道，言下之意是讓她獨自回去。

他不回去的原因很簡單，來回一趟太麻煩，

伊奧塔希娜說，“我也要呆在這里。”

“那隨便你吧。”羅曼不再管她。

冬天的黑夜來的極快，太陽剛消失，轉(zhuǎn)眼間天色就暗淡下來了。

羅曼去了臨時食堂打了一份晚餐過來。

塔希娜見狀，也跟在他后面，拿了個餐盤盛飯。

晚餐的主食是糙米飯——只進行了脫殼，加工程度最低的大米。

菜品是咸菜滾豆腐——秋季腌制的大量蔬菜，能在冬季補充維生素。

湯是不限量的肉湯補充熱量。

羅曼吃的津津有味，忙碌過后，消耗極大，吃什么都是香的。

塔希娜也不拘小節(jié)，明顯不是嬌生慣養(yǎng)出來的，只是用餐禮儀卻很講究。

一眾勞役也沒回去，他們睡的是用粗麻和木板搭建的臨時居所，可惜御寒效果極弱。建筑隊和勞役們早有準備，用鐵爐和蜂窩煤御寒，每夜都要消耗上萬個蜂窩煤，釋放的溫度支撐他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寒冷的冬夜。

羅曼的住所就強多了，足有兩個鐵爐放在里面，睡的也不是草席，是名副其實的木板床，床上鋪著厚實的羊毛毯，被子是他白天所用的柔軟寬大的皮草斗篷。

“殿下，您何苦在這里受罪。”夏斯塔所說的對象并非羅曼，而是伊奧塔希娜。

塔希娜的住所規(guī)格和羅曼的大差不差，奧萊得知她身份，特意為公主所準備的。

前者對住宿條件要求極低，但對后者來說是一種怠慢。

公主說：“這不算受罪，行軍打仗的旅途更辛苦。”

夏斯塔對此并不否認，白鋼公主是個異類，先王血脈賦予她強韌的心志。

夜?jié)u深了。外面寒風呼嘯，其中夾雜著極細微、極細微的人的嗚咽。

兩座營帳靠得很近，羅曼和瑪格麗特在其中一座，伊奧塔希娜和夏斯塔在另一座。

夏斯塔有些尷尬，腦補出隔壁兩人在斗篷被子下的激烈肉搏戰(zhàn)，年輕人精力旺盛，尤其是食髓知味后……她準備另覓住處，卻被白鋼公主拉到這里，她保證后者肯定也聽到了。

公主又說：“你為什么不去？”

女巫低聲道：“侍寢的人一個就夠了。”

白鋼公主側(cè)耳傾聽片刻，那如泣如訴的聲音在寒風中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越來越縹緲。

她開口說道：“一個只怕不夠。”

夏斯塔暗想，其實是夠了，反正死不了人。

她更加羞赧，精致臉龐有些泛紅，她抿著嘴，努力保持清冷的模樣。

塔希娜一眼就看出她是性格保守的女巫，就算不保守也無所謂，如果拋開女巫的身份不談，不過是兩個隨軍妓女罷了，就算兩個齊上也不可能對她造成威脅。

但如果算上女巫的身份……

“女巫，要不要來幫我做事。”

夏斯塔覺得多年前曾聽到過這句話，羅曼和塔希娜極其相似，她輕嘆說道：“殿下，如果您五年前……不，四年前對我說的話，我必然應諾。”

公主又說：“我當時尚未掌權(quán)。”她指出：“你怨恨黑鐵王室沒有幫女巫林？”

“不……”夏斯塔沉默片刻，她低聲道：“當時局勢如此，黑鐵陛下也有難處，這怪不得誰。”

塔希娜見她言不由衷，于是說道：“一切還有挽回的機會，我重新冊封你們?yōu)閷m廷女巫，先知也好，席位女巫也好，我可以接受你們的效忠，并且發(fā)誓不會背叛你們，我會讓你們?nèi)绨倌昵澳菢釉陉柟庀禄钪覀冇H手去開辟未來。怎么樣？”

她此刻散發(fā)著強大的魅力和感染力，紆尊降貴的和女巫抵足而眠，就不信后者不折服于她。

但夏斯塔卻說：“陛下，我們世受熏陶，曾經(jīng)的宮廷女巫教導我們，只有在宮廷成長的女巫才有榮譽和高貴，而我們只是一群下賤的、沒有榮譽的棄子……”

“我給你們榮譽！”塔希娜說道。

“唉，晚了，殿下。”夏斯塔心中有些苦澀。

黑鐵王室和宮廷女巫，剪不斷理還亂的關(guān)系，在過去，她們無不渴望得到這份承諾，但此刻她說：“我已經(jīng)有了效忠一生的對象了。”

再也回不去了。

夏斯塔又想起誤闖進去的那一天，那種窒息感如鯁在喉。

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啊。

她其實是想反抗的。

但又想起她的姐妹們，只好被迫獻身了，被毫無反抗之力的擺成各種姿勢，V+M+V！

唉，真無奈，人生身不由己啊。

塔希娜見夏斯塔嘴上難過，但心底卻不是這回事，不由得暗惱這些女巫意志軟弱、不守約定。

她現(xiàn)在極缺戰(zhàn)力，女巫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對她有極大幫助，但奈何有人先下手為強……我那該死的父王！塔希娜心底暗罵，

她和伊奧利恩雖是同一陣營，政治理念卻截然相反。

她希望聯(lián)合女巫林對神奧發(fā)動閃電戰(zhàn)，將整片大地都拖進戰(zhàn)爭的地獄里，重新洗牌一切勢力，重新確立征服者的權(quán)威。

但伊奧利恩卻一味綏靖，認為黑鐵王室不能率先打破規(guī)矩。

他是國王她是公主，再強壯的胳膊也拗不過大腿。

現(xiàn)在好了，所有的牌都輸光了，接下來沒得輸了，只能破而后立了。

白鋼公主筆挺的躺在床上，旁邊是夏斯塔，眼中滿是斗志！

……

第二天。

羅曼神清氣爽的走出住所。

早餐是豌豆咸粥、小麥面包、昨夜吃剩的糙米飯放了肉丁用油炒了一遍。

吃過早餐后，所有勞役搓著手，吐著白霧，撿起十字鎬和斧頭等工具，繼續(xù)昨天的工作——砍樹和挖地基。

豐饒城這邊的土地不比起源城，冬季的土地堅硬如冰，土壤緊實的不像話。

但沒辦法。羅曼老爺規(guī)定了期限，他們就得在期限內(nèi)完成。

不能因為難辦就不辦了。

一眾勞役隨著身體活動而逐漸升溫，開始熱火朝天的改造這片荒蕪的土地，血管里迸發(fā)的熱量能將大地融化……是不可能的。

冬季氣候惡劣，動工等于事倍功半，這不是靠熱情就能改變的鐵一般的事實。

羅曼對此視若無睹。

開玩笑，這么多勞動力不干活，難不成讓他們?nèi)蓟丶宜笥X嗎？

現(xiàn)在這時候怎么睡得著的啊？！

發(fā)展就是要爭分奪秒，不卷哪來的效率。

他從昨天就開始親自坐鎮(zhèn)，勞役們的效率立竿見影的高了不止一成。

羅曼開始全面勘察這片土地。

“你在干什么？”塔希娜問道。

這位公主有時候就會問他一些問題。

羅曼答道：“尋找能種的土地。”

塔希娜美麗的臉龐滿是不解：“這里太貧瘠了。”

她是不懂種田，但事實顯而易見。

這片地貌不好，坡度起伏較大，長期水土流失，淺淺的土壤呈現(xiàn)紅色，酸性強，幾乎沒多少肥力，部分地方巖層裸露，石漠化嚴重，堪稱農(nóng)業(yè)的地獄。

這是積年累月所致。

羅曼卻說：“再荒蕪的土地上也有野草成長。”

塔希娜說的不錯，這片土地確實是一片瘠薄之地。

但是……來都來了，總得種點東西吧。

羅曼苦思片刻，蹲在地上，拿著十字鎬撬起一塊堅硬土塊出來，五指用力，將其細細碾碎，任由那些紅土塵埃從指間飄落。

他的眉頭稍微舒展了，“先種一年的牧草吧。”

紅三葉草、黑麥草、高羊茅是最合適的，苜蓿也不是不能種植，但土壤改良起來會很麻煩，要撒石灰消減酸性，然后再增加有機肥——泥炭和糞肥就行，有機質(zhì)可緩沖酸度并給土壤提供豐富養(yǎng)分。

最起碼三五年功夫，才能將這片貧瘠的土地改良成可耕種土地，而且其耕種潛力和真正的良田沒法比。

一畝地的石灰、泥炭、糞肥，加起來弄個兩千斤就夠了，等自然降雨，再用重犁來回耕耘三五遍，深耕深松，能有效改良土壤，最起碼牧草能長起來。

但問題是，隘口剛開始動工，如今運送泥炭過來，仍要繞遠路。

靠著牛馬人當畜力，拉著上千斤的板車，從數(shù)十公里外拉到這片土地，就這規(guī)模的板車，最起碼要拉幾千車。

種地很難，難的就是肥力。

別說是貧瘠的土地，就算是肥沃的土地，羅曼每次播種，每畝地都要施一兩千斤不等的肥料。

否則，一旦土壤肥力耗盡，下一季度的作物就很難有高收成。

可豐饒城哪有肥料資源。

雖說豐饒城居民的糞便能填補部分的空缺，配合那些枯枝爛葉、木屑麥秸等，將其發(fā)酵成肥料后，也僅有三萬多噸。

根本不夠用！

所以，今年從起源盆地運過來的泥炭就有十幾萬噸，這才勉強能保證了耕種任務(wù)。

而這十幾萬噸泥炭，就需要幾千名纖夫和上萬個人形牲口充當運力，用了兩個多月時間才結(jié)束。

離起源城最近的豐饒城尚且如此，更遙遠的蘋果城鎮(zhèn)、寒風鎮(zhèn)、萊斯特男爵城堡等地，要將泥炭運過去就更難了。

羅曼現(xiàn)階段是沒這能耐。

就算他今年打下了那些封地，最多也是普及糞肥，改變耕作方式……只能說豐饒城和其余五處領(lǐng)地的耕田潛力加起來，也遠不如起源城得天獨厚。

況且，戰(zhàn)爭的陰影未至將至。

要種田就更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