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青梧懷著對那所謂的‘巫祝’的好奇和一絲期待打開了房門,正好看到已經算是王府管家的盧虎卑躬屈膝的等候自己。
一見虞青梧出來,盧虎的背彎的更低,抬頭正想說什么,卻發現虞青梧比進房前臉色更差,他當即問道:“殿下,您沒事吧?”
“上前帶路吧!”虞青梧擺擺手,示意盧虎帶路。
見虞青梧并沒有說什么,身為仆人的盧虎也不好再追問,當即帶著虞青梧向聽風閣而去。
此時已是酉時,換作夏日的話或許還未完全日落,但在冬日卻早已漆黑一片。不過王府中已經掌燈,雖說不至于亮如白晝,但也不會說伸手不見五指,反倒這王府內的假山、水池、玉雕因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夢幻的色彩。
聽風閣座落于王府的中心,在方圓近二十丈的小湖的中央,閣高五層,雕龍刻鳳,整個閣樓都作了鏤空處理,坐于其中完全可以看到、感受到外面的風聲,故此取名‘聽風’。
王府中樓閣不下十數,至尊閣乃是主閣,本事人皇下榻之處,而今成了虞青梧的臥榻,而聽風閣則是副閣,用觀景之用,兩閣相距并不遠,故此二人并未行多久便來到了湖畔閣前。
聽風閣與四周岸邊都架有浮橋,虞青梧隔著老遠就看到湖中閣內或站或坐了七人,其中那大喇喇坐著的魁梧之人,正是大牛,而其對面則坐著一位神情恬淡的儒雅中年,其后站著五位身著內官之服的內官。
“殿下,巫祝大人就在閣中!”盧虎停在浮橋前,指著湖中樓閣說道。
虞青梧點點頭,一邊踏上浮橋,一邊沖著湖中說道:“巫祝大人前來,本王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一聽到聲音,閣中幾人當即起身轉向虞青梧。
“師父公子!”
“參見殿下!”
幾人各自稱呼不一,此時虞青梧已走到了閣內。他看著那一身便服的儒雅中年,笑道:“巫祝大人,別來無恙!”
眼前這儒雅中年正是大夏皇朝司掌祭祀、祝告的神職官員,表面上是九卿之一春官宗伯的下屬,實際上卻專奉人皇,與龍雎有些類似,都是那種官職并不算頂級,但地位不低的人。
當日出征時,正是由此人主持,只不過當時他身上穿著巫服,臉上畫著巫文而已。
“感謝殿下惦念,蚩林此來是奉陛下之命!”巫祝蚩林躬身執禮道,說完對著身后的內官抬了抬手,他身后兩位托著紅木盤的內官當即上前。其中一個紅木盤中裝有玄色服飾,另一個則裝有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玉潤虎印,上面刻有‘天威’二字。
蚩林指著這兩件東西說道:“殿下,這是朝服和天威軍的將印虎符。”
虞青梧點點頭,示意一旁的大牛將這兩樣物件端下去,而后擺擺手示意那幾位內官也下去。等到所有人退下后,他一邊坐下一邊示意蚩林也坐下,而后說道:“巫祝大人姓蚩,想必是巫族之人吧?”
聽到虞青梧的話,坐下了的蚩林明顯一愣,隨后目露恍然之色,道:“殿下來帝都時日不長,對這些事應當是不了解的。”頓了頓,他繼續說道:“殿下說的不錯,下臣正是巫族之人,事實上從黃帝之后,巫族都會有族人來中原任人皇座下的巫祝之職,下臣是這一代巫族的大祭司,故此被選任為大夏的巫祝。。”
巫族就是九黎族,乃是南邊的一個小邦,三皇末期,神農歸天,人間大亂,北方有熊氏軒轅有人皇之相,但南邊九黎族中的首領蚩尤不服,故與之爭人皇之位,幾戰幾勝,直到軒轅請天神相助,最終才在涿鹿打敗蚩尤,奠定人皇之基。
蚩尤是九黎族的先祖,該族自涿鹿一戰后元氣大傷,從原本的大國淪落為中原附庸的小邦,而且因為該族之人巫術能通鬼神、祭祀,為了延續血脈,他們每代都會遣送最出色的族人來中原擔任巫祝之職。
“原來如此。”虞青梧露出恍然之色,隨即笑道:“本王曾聽說巫術神秘莫測,尤以蠱為最,傳聞當年軒轅黃帝就差點死在了蠱毒之上!而且蠱分多種,有殺人者,亦有救人者,可有這回事?”
蚩林像是早已知道虞青梧會說什么一般,臉上始終不動聲色,在虞青梧話落之后,他也不直接回答,反而問道:“陛下言稱殿下身體不適,特遣下臣來看看,而且聽說殿下乃是驅魔虞家后裔,下臣想,殿下十有八九是想問下臣的蠱有沒有抑制魔血之用吧?”
虞青梧笑而不語,雙手抱臂看著蚩林許久,最后才說道:“算是吧,但也不全是。”
“此話怎講?”蚩林終于是露出一絲疑惑。
虞青梧唇角微傾,起身看著燈火下的湖面,背負雙手道:“要任巫祝者,必須得會占星卜卦之術、通幽明神之法,巫祝大人你身為巫族大祭司,乃是巫族中的大智者,雖說身無半點修為,但在這方面想必是精通無比了。”
聽到虞青梧的話,蚩林眉頭不由得一顫,眼中也現出一絲驚慌。他強自鎮定道:“下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下臣觀殿下氣虛面白,料想應當是氣血不暢,兼元神不穩,如若殿下信得過下臣,下臣可以為您……”
“不知巫祝大人可知天定人皇是誰?”
在蚩林還未說完之際,虞青梧猛地轉過身問道,突然被打斷的蚩林身子一顫,差點從凳子上滑下去。見虞青梧目光凌厲的盯著自己,他連忙撇開自己的眼神,吱吱唔唔道:“殿下說……說笑了,天定人皇不就……就在……他該在……的地方嘛……”
“該在的地方?”虞青梧搖頭一笑,一邊向著驚慌不定的蚩林走去,一邊說道:“那是該在斟鄩呢,還是該在兗州?”
聽到‘兗州’二字時,蚩林整個人都怔住,他怔怔的轉向虞青梧,看著那雙好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情不自禁道:“你怎么知道?”
話一落地,他整個人便驚醒,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面顫聲道:“下臣一時鬼迷心竅才沒有向陛下言明,還請殿下降罪!”
十二年前天現異象,他自作主張的占星卜卦,然而得出的卦象卻是顯示未來的不久后,人皇將易主,而天定人皇則在西方。自那之后,他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再占卜,前十年,天定人皇的所在均是西方,可最近兩年,天定人皇的方位卻是變成了北方兗州!
這件事他一直不敢告訴第二個人,生怕因此而獲罪,而且他有自信除了自己之外,除非是仙道中的絕世高人,否則絕對沒有誰能再通過占卜或是推算出人皇將易主的天意。
然而今天卻是從虞青梧口中聽到人皇易主的事,開始他還以為虞青梧或許發現了些微,用言語來試探自己,可在聽到‘兗州’二字時,他已經確定虞青梧十有八九對人皇易主的事是知道的。
虞青梧乃是夏履癸親封的扶搖王,而且二人又是結拜兄弟,他知道人皇會易主,豈不就代表人皇也會知道嗎?真要是被人皇知道這件事的話,不光自己要死,整個巫族恐將被屠盡啊!
見跪在地上的蚩林顫抖不止,汗水直接將他的衣服打濕,虞青梧半瞇著眼,居高臨下的看著匍匐在地的蚩林,冷聲道:“你身為巫祝,有揣天之意的職責,在發現人皇易主之事時,卻知情不報,要你這個巫祝何用?”
話落,他指尖凝出一束劍氣,直指蚩林的頸脖間,只要稍微一動,蚩林就將死得不能再死。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劍氣散發出的凌厲之氣讓蚩林打了個冷顫,他抬起滿是冷汗的臉,看著面無表情的虞青梧說道:“罪臣之所以隱瞞不報,也是怕陛下為此事而憂,全無陷害陛下之意啊!”
虞青梧冷笑一聲,散去指尖劍氣道:“以本王來看,是你生怕惹禍上身吧!”
在虞青梧散去劍氣后,蚩林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剛才他真切的感覺到虞青梧那壓迫人心的殺氣,那個時候他甚至有種置身于尸山血海中的感覺,距離死亡無比接近!
此時虞青梧雖然言語依舊如劍,字字直透自己的心,但其卻散去劍氣,也就意味著自己的性命暫時無礙了。他向前跪行幾步到虞青梧的腳下,扯著其衣擺說道:“殿下,只要您能護得小人和巫族上下的周全,小人從今以后任您差遣!”
他不清楚虞青梧為什么會知道人皇即將易主的事,但既然夏履癸沒有降罪自己,就代表夏履癸并不知道這件事,而此時虞青梧卻單獨與自己挑明,定然是虞青梧想要收復自己。
若只是單純關乎自己的性命,他就算死也不會屈服于虞青梧的淫威之下,可偏偏這件事關乎重大,一旦曝光的話,搞不好夏履癸會遷怒于整個巫族,這讓他不得不主動向虞青梧示好,只為保留巫族的血脈。
若早知會有今日,當年就是打死他也不會去占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