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巷是京城東郊的一條小巷,據(jù)說過去老城一個有名的琉璃廠就在巷子的盡頭,因此得名。時過境遷,那個傳說中的小廠子如今早已不復(fù)存在,但這里的景致依然保有著老京城的風(fēng)格和味道。
巷子的兩邊還是兩排整齊的四合院,青石板的道路兩邊,齊整的桃樹林立,正值早春三月,桃花怒放。
行走在琉璃巷中,仿佛穿越了時空。時光已靜靜地遠去,生命也如同花開花落般不留痕跡,即便是綠葉爬滿枝丫,喧囂再起,也無人再去仔細聆聽,那花開過時樹上輕輕哼唱著離歌的黃鸝。
車子在巷口停下,黑皮隨著東方一葉來到右手第三個院落門口,吱呀一聲,大門打開,一個清秀的年青人隨即閃身站在一邊。
東方一葉只是沖他點點頭,徑直走了進去。
黑皮臉上還是那副懶洋洋的表情,沒有一絲意外。
他和東方一葉接觸時間雖然不長,但他仿佛從心底對這個所謂的考古學(xué)專家有著一絲敬畏,這種感覺從一開始就有,而且越是交往就越是強烈,仿佛東方一葉的身上有一種特殊的磁力,吸引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而且這幾天中,黑皮和東方一葉經(jīng)歷了多次變故,直覺告訴他,這個東方一葉遠不是外表一個考古專家這么簡單。但他猜不出也不想猜,反正他已明白,自己窮其一生追尋的東西已將自己牢牢地綁在了這個東方一葉的身上。
院門的正面是一面壘砌精致的影壁,東方二人繞過影壁直入正房,房中四方茶桌上纖塵不染。
東方一葉隨意坐下,那個年青人便奉上了兩杯清茶,退了出去。東方從懷中掏出那兩片拓紙,展開在手上,雙眉微皺,陷入了沉思。
黑皮在東方的對面半坐半躺地倒臥在椅子中,翹起二郎腿,隨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著。
東方手中的拓片他已看過無數(shù)遍,根本是毫無頭緒,但他有一個好習(xí)慣,自己搞不懂的東西,從不會為之浪費一丁點精力和腦子。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甚至還有一絲竊喜,聰明的人有聰明人的麻煩,復(fù)雜的人有復(fù)雜人的使命,而他這種頭腦相對簡單的人,反而能無時無地地享受生活的樂趣,不必為許多事而煩心。
從走進來為止,這院內(nèi)僅有的三人,沒有說過一句話,但也沒有一絲的尷尬和不自然。
東方一葉的腦子里卻沒有黑皮這么平靜和淡然,從鑒寶開始,他便已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卷入了一個離奇的事件中,而且越深入就越有一種特別的感覺,眼下,雖然自己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但他的靈識卻嗅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危機。直覺在告訴他,手中的龜甲背后似乎有一個驚天的秘密,等待著他來揭示,而且正在追索這個秘密的,不僅僅是他和江湖俠盜黑皮,更有一個極其神秘的組織,在操縱著什么。
有一種久違的興奮慚慚從心底滲出,慢慢地彌漫到他的全身,仿佛他的一生都在等待著這個秘密。
他微閉的雙眸緩緩地睜開,眼上浮上了一絲冷笑,口中喃喃道:
“該來的終究會來。”
門吱呀一聲推開,那年青人閃身進來,低聲道:
“東方先生,有人找。”
“嗯。”東方一葉點點頭。
年青人向旁邊閃開,身后出現(xiàn)一位面容俏麗的女孩子。
“你好,是東方一葉先生吧。”
這次輪到東方一葉一怔。
從京城飯店到琉璃巷,他知道一直有人尾隨,而他也大至猜到是什么人在跟著他,但他怎么也沒想到,找上門來的竟然是一個年方二十左右,看上去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小姑娘。
“我是東方一葉。”
一直沒有表示的黑皮突然搭話,直接代東方認了下來。
女孩子噗嗤一笑,將目光轉(zhuǎn)向黑皮。
“我聽到的東方先生可不是你這個樣子,旁邊這一位倒還差不多。”
“呵呵,我朋友和你開個玩笑,我是東方一葉,不知道姑娘找我何事。”
看著黑皮一副悻悻的表情,東方暗自好笑。
“哦,早聽說東方先生的大名了,一直無緣見面,聽說東方先生來京,我家姑娘特地邀請先生下午能參加她的時裝秀。”
女孩子雙手一攤,一張精致的請柬遞了上來。
東方一葉面色轉(zhuǎn)冷。
“好快的消息。倒不知你家姑娘是哪位。”
“我家姑娘是唐一菲。”
“哦,原來是被京城名流稱之為冰女的唐小姐。可惜我不是什么京城的達官貴人,只是一介學(xué)究,對娛樂圈的事情也沒什么興趣。”
東方一葉的語氣冷冷,也沒有要接下請柬的意思。
“東方先生,唐小姐是誠心相請,希望先生不要拒絕。”
“請轉(zhuǎn)告唐小姐,我們素未平生,我對時裝也一竅不通,實在是不喜歡那樣的場面,不好意思。”
“你......”
那女子似乎沒有想到東方一葉會斷然拒絕,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此外,也請轉(zhuǎn)告一直關(guān)心我的朋友,東方一葉并不是什么江湖人物,對江湖之事從不感興趣,不用對我的行蹤這么關(guān)心倍至。姑娘請回吧。”
東方一葉語氣堅決,毫無回旋的余地。
門口的年青人立刻轉(zhuǎn)過身來,對著女孩子擺出了送客的手勢。
女孩子漲紅著小臉,說不說話來,只跺了跺腳,轉(zhuǎn)身離去。
眼前黑影一閃,黑皮出現(xiàn)在門口。
“我去跟著她,看看這個小妮子在搞什么鬼。”
東方一葉點點頭。
“黑兄小心點,一小時后,我們在巷北的牙府踫頭。”
“明白。”
黑皮低頭在臉上略一擺弄,再抬頭時,已是一副陌生中年人的模樣,徑自尾隨離去。
牙府,是一個有著典型江南風(fēng)格的菜館,就坐落在琉璃巷的巷口,迎著巷子外的大街。門臉不大,大門口有一個精致的挑檐,兩根雕龍的柱子從檐頂落地,透出一絲貴氣。
東方一葉從巷子中踱出來,走進牙府的大門,習(xí)慣性地挑了一個靠窗的集團坐下來。
東方這幾年中也算是這里的常客,每年總有十幾次來到京城,他總是喜歡回到祖上的這座老宅子住著,而且喜歡在牙府吃上幾味江南的小菜。
可是,今天略有些不同,人已坐下,卻沒有象往常一般來個利索的服務(wù)員,上來問長問短,點點菜,下個單。今天雖然時間已近12點,但牙府中卻冷冷清清,除了自己空無一人,甚至連服務(wù)員都看不到半個人影。
東方一葉大約坐了十多分鐘,皺了皺眉頭,剛要發(fā)話,卻見通往廚房的挑簾一翻,魚貫而出四位服務(wù)員,手中端著兩個小菜,一小份湯,還有一盤甜品,走上前來,擺放在東方面前的餐桌上。
當(dāng)先一人,正是東方一葉熟悉的這家餐館的小領(lǐng)班,他滿面笑容,十分熱情地深深地躹了一躬。
“先生來了,您的菜我們上齊了,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東方一葉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他頓了頓,狐疑的眼神掃過面前四位帶著無比謙恭表情的服務(wù)員,問道:
“我餐都沒點,你們怎么知道我要吃什么?”
小領(lǐng)班的笑容不變,謙恭地答道:
“東方先生在小店中,一向都是點江南菜,剛才已有一位先生替先生點了餐,而且結(jié)了帳。”
他說到“結(jié)帳”二字的時候,眼中的笑意更濃民。
東方一葉瞬間明白了事情的緣由。想必已有人算定他要在牙府吃飯,早在他之前包下了牙府,而且點了他最喜歡的幾個菜品。而且看小領(lǐng)班這恭敬的模樣,想必這帳也結(jié)得十分大方。
想到這里,東方一葉冷冷的一笑,
“呵呵,那好吧,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小領(lǐng)班沖著那三個服務(wù)員擺擺手,知機地退下,諾大的餐廳中又剩下了東方一葉一個人。
東方一葉瞇起了眼睛,靜靜地坐了片刻,突然出聲道:
“既然早就來了,就不用躲在后面了,有人偷看著,吃東西沒有味口。”
“呵呵,東方先生誤會了,我不是偷看,只是怕出來打擾了先生吃飯。”
話音響起,在門口正面的屏風(fēng)后面,走出一位精干的青年人,三十歲不到,一頭短發(fā),一身精干的西服更顯得他十分地精神。
這青年人雖然打著哈哈,但臉上表情卻十分淡定,走到東方的桌前,微一躬身,算是表示了敬意。
東方一葉上下打量著這個青年人,他并不是十分在意他的穿著,而是透過他的衣服,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衣服下面隆起的肌肉和肌肉中流動的力量。
“東方先生,小子打擾先生,實在是有個不情之請......”
東方一葉伸手止住他的話音,淡淡地說道:
“這樣大張其鼓,想必是有事,不過你不用說了,我對你要說的東西并不感冒,還請你回復(fù)你背后的主子,說我東方一葉沒興趣。”
東方一葉直接下了逐客令。不知什么原因,他對這個年青人有一種沒來由的厭惡,盡管年青人外表很帥,但眉宇之間卻透著一股邪氣,讓他很不舒服。
這青年笑容沒有一絲變化,甚至顯得愈發(fā)的真誠。仿佛東方一葉下的不是逐客令,而是在贊美他一般。
“先生是做大學(xué)問的,哪能跟我們這種人計較呢。無論先生答應(yīng)與否,還請聽小子把話說完,否則我回去會被責(zé)罰,先生想必也不忍心看小子受苦吧。”
厲害。
東方一葉猛地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這個青年一眼。這個年青人歲數(shù)不大,成府之深卻也少有。
他話語之間,字字切中人的軟肋,倒還是厲害的角色。
東方一葉哦了一聲,點點頭,
“那你倒是說說看。”
“謝先生。”青年深深地躬了一下。
“我奉命來請先生出席一個晚上的聚會,希望先生不要拒絕。”
“又是聚會,不會是那個時裝秀吧。”
“先生猜對了,正是唐小姐的時裝秀。”
“一個時裝秀場,何必幾次三番請我一個不解風(fēng)情的門外漢去觀禮,況且我與唐小姐并不熟。”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受人所托,務(wù)必要請到先生參加,希望先生不要為難我這個說客。”
東方一葉深思了片刻,點點頭。
“既然這樣,盛情難卻,我答應(yīng)了。”
東方一葉改變了想法,他明白,對方如此相邀,必有深意,這倒也勾起了他的興趣,他倒要看看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畢竟這京城重地,他們就算有想法,也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胡來。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又深深一躬,將一張請柬放在餐桌上。
“那小子就不打擾先生就餐了,告辭。”
青年轉(zhuǎn)身離去后,門開,一身黑衣的黑皮閃身進來,走到東方的對面坐下,低低的聲音說道:
“那小妮子打車回到一家夜場后再沒出來。”
東方一葉點點頭,這個結(jié)果在預(yù)料之中。這個謎到晚上自然揭曉,既然設(shè)局的人已不再躲藏,他也不用再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