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吧臺側(cè)面,墻角的陰影中,一桌一椅一人。人是老人,六十左右,衣著普通,面容和善,臉上有笑容,也有從容。若是在街角遇到,還以為是哪位休閑的長者,無事閑逛,安度著晚年。
但眼下,在這酒吧中,這樣的笑意再無害,也和充斥著空間里的血腥味道格格不入。
東方一葉只能強壓著心中濤天的怒火。一時不察,輕信了敵人,致小青重傷,眼下生死未卜。他的心中如刀割一般。但她眼下只能冷靜,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老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東方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靜靜地看著角落里的老人,反手輕彈,一粒碧綠的小丸射入小青的口中。
“你好?!?
“我當然很好。只是,你看上去并不太好,而你的同伴根本不能稱之為好?!?
東方點點頭,“我此刻的確很不好,可是為什么在我最不好的時候你會出現(xiàn)?”
“人老了,時機總是選擇不好,總是會在錯誤的時間出現(xiàn)在錯誤的地點,讓人討厭?!崩先丝嘈χ鴵u著頭。
“我看未必。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你出現(xiàn)的時機不好?還是一旦你出現(xiàn)了,時機就不好了?”東方看著老人的手指扣擊桌面,發(fā)出輕輕的嗒嗒聲。
“我不管你的時機對不對,現(xiàn)在,眼下,立刻,如果你不走,我一定會送你走,而且會送得你很徹底?!币堰\功幫小青化開藥力的小唐,站在了東方的身后,臉上還有淚痕,但聲音卻十分冰冷。
“小青!”東方皺了皺眉。
“東方,你不必說,但此時此刻,出現(xiàn)在這個小酒吧里的人,不是朋友,就是敵人。可我怎么也看不出他會是我們的朋友?!毙∏嗟脑捳f得斬丁截鐵,不容回駁。
“你可是我的敵人?”東方居然在問。
老人的眼中似有東西亮了亮,點點頭道:“這個小姑娘說得倒是實話,若是在北方冰原相見,我們絕對可以做朋友。我是真心喜歡你們說話的方式和做人的態(tài)度??墒?。。。眼下。。?!?
“我們根本做不了朋友。”小唐認真地盯著老人,“因為你殺人,而且殺了很多的人,你即使裝成任何樣子,也掩蓋不了身上透出的尸氣?!?
老人嘆了口氣,“我們都有不得已的選擇,我們也都有身不由已的時候,所以我可以請你們留下嗎?”
“好,請!”東方長出了一口氣,拱了拱手。
“什么?”老人一愣,“不是我在請你們嗎?”
“我也在請?!睎|方一葉聲音很定,“請你出手!”
“我不用請!”東方身后,一聲嬌喝,一道白影,如一朵白云,如一匹白練,如一道白虹。直貫而出,直撲那老人。
正是溫柔的小唐。小唐溫柔,只是對她在意的家人溫柔,而對他在意的敵人,她不但不溫柔,而且是十分火爆。
小唐的身影在空中閃了三次,每閃一次,口中就會嬌喝一聲,“嘛、呢、叭”,每一個字吐出,空間中的空氣都會震蕩出一道淺淺的波紋。三字破出,人已在老人的面前,當頭落下。
白裳飛起,一只玉手破出,輕出一指,“嘛”!
指風(fēng)如電,指力破開周圍的氣流,發(fā)出嘶的一聲。
老人緊鎖著眉頭,猛然抬起頭來,目光如電,重重地撞上指力。如春風(fēng)化雨,將銳利的指力消融。
小唐目光一縮,口中再喝:“呢”!指力再凝,指尖虛劃,氣若游絲,層層疊疊,纏向老人的四肢。指力所至,老人但覺全身一緊,竟然是一道道無定氣絲。
老人的眼中露出詫異的神情,想不到如此玄奇的術(shù)法竟然出現(xiàn)在這個年輕的女孩子身上。越看越覺得可愛,老人的臉上甚至綻開了并不多見的笑意。他輕輕地抖了抖衣袖,一雙如枯木般的干爪探出,閃著幽藍的冰霜。
他撣了撣衣服,像是遠行的人們撣掉了身上的風(fēng)塵。但他撣掉的不是風(fēng)塵,寒芒在衣衫間游走,將那些本不可見的氣絲凝成冰絲,撣落在地。
小唐怒了,動了真氣,她只是甜甜地笑了笑,老人立刻沉醉在她的笑容里。溫柔的小唐,她的溫柔對敵人也是一個致命的溫柔,她心中越怒,殺意越盛,笑容越甜。
所以,她只是甜甜地笑了,口中輕輕了念出一個字:“叭”!手指上便綻開了一朵雪白的雪蓮花?;ㄩ_即謝,花瓣紛飛。
雪蓮花,花分八瓣,內(nèi)有五蕊,八片花瓣如刀,五蕊射出如針,飛罩老人的全身。
老人的眼睛瞇起來,任誰都明白,小唐的出手完全不留余地,步步殺招。但如果了解這個老人的話,也明白,當他瞇起眼睛的時候,說明他也動了殺機。沒有人想勾起他的殺機,想都不能想,整個冰原之上,即便是他的兄弟,也不會想引發(fā)他的殺機,因為凡是讓他動了殺氣的人,沒有一人活在世上。
眼下,小唐的出手滿是殺氣,而老人也動了殺機。不死不休。
老人單手劃去,小唐面前立刻出現(xiàn)白茫茫的一片荒原,孤寂、落寞的世界。而她的雪蓮花就開在這荒原之上,攻無可攻,守?zé)o所守,只余一途,就是孤獨地凋謝。
花瓣如刀,刀落如花,墜地成泥。而那如針的花蕊更是被天地的肅殺之氣震散,再無蹤跡。
天邊有風(fēng)吹來,漸吹漸烈,漸吹漸寒。小唐只覺遍體生寒,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zhàn),隨著神識的瞬間失守,立刻,一道寒流從腳底潛入,在全身游走,她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寸肌膚都在變得僵硬,每一塊肌肉都在凝固,她想怒喝一聲,催發(fā)身體的潛力,卻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喉頭的肌肉早已冰凍,無法出身。小唐這才明白,東方一再給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輕易出手的用意。
這老人是高手,是小唐出道以來,生平僅見的高手。他的其貌不揚,正是他的優(yōu)勢所在;他的人畜無害的表情,已讓多少人的生命在不知不覺中隕落。
“不可!”身邊傳來一聲冷喝聲,小唐無法回頭,只覺得四周突然狂風(fēng)大作,怒喝聲和嘯聲、掌聲、拳風(fēng)交織在一起。小唐仿佛是一葉扁舟,在驚濤駭浪中飄飄蕩蕩,無處安身。直到傳來一聲悶哼,天地重歸平靜,眼前的冰原消失,一只溫暖的手撫上她的后背,一道暖流緩緩流遍全身,將她身上的寒冰一塊塊融化。
小唐發(fā)出一聲**,睜開了雙眼。
老人依舊坐在面前,只是眼中濁光消失,雙眸精光四射,身上的衣衫無風(fēng)而起,似有無數(shù)氣旋在胸懷激蕩。他臉上帶著笑意,輕拍雙手道:“東方一葉,不錯,真得不錯!”
“承蒙夸獎,晚輩慚愧!”身側(cè),東方一葉風(fēng)采依舊,從容地略一躬身。
“可惜我們已注定對陣沙場,否則,還真得可以來一瓶烈酒,把酒言歡?!崩先藝@了口氣。
東方卻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老人抬頭盯著東方,認真地一字一字道:“來把,拿出你全部的實力,殺死我吧,我是不會再留手了,只有認真地殺掉你,或者被你殺掉,才是對你我最大的尊重。”
小唐長出了口氣,眉毛一立,道:“東方,和我一起滅了他,讓他再給我囂張!”
東方扭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重重道:“好,動手!”
那老人聞言眼中立刻光芒四射,長身而起,凝神狂笑道:“好哇,娃子們,你們先來!”
東方長吸了一口氣,只這一口氣,周遭的氣流如萬流歸宗般納入丹田,隨著氣流緩緩從口上呼出,周圍立刻充滿了蛇蟲鼠蟻的竊竊之聲,聲音起初似起于遠處,隨著氣流呼出漸多,聲音竟然越來越大,如同身邊爬滿了這些令人生厭的小生物,更或有一些相互吞噬的咀嚼之聲,更是讓聽者毛骨悚然,頭皮發(fā)麻。
與此同時,東方口中的呼氣竟然也變成白霧,白茫茫的氣霧凝而不散,片刻便將整個小酒吧籠罩起來,目不見物。
那老人對白霧視若無物,對于他們這個級數(shù)的怪物,眼前的障眼法只不過是笑話,動手之前,氣機早已將對手牢牢地鎖定,一舉一動,洞若觀火,根本不需要眼睛。但當那蛇蟲鼠蟻的竊竊之聲一出,老人的眼中立刻爆出罕見的神彩,繼而輕輕地搖搖頭,喃喃自語道:“這不可能!”但隨即聲音轉(zhuǎn)盛,傳來交食之聲,老人的臉上現(xiàn)出少見的凝重之色,“難道真得會是同聲之蠱?”猶豫間,右腳不由自主地稍退了半步。
就在這一刻,突然氣機一失,神識之中,東方竟已不在。老人猛然醒悟,怪叫一聲,聲浪破開白霧,酒吧內(nèi)已再無一人,連地上重傷的小青也已不在,唯有一灘未干的血跡孤零零地留在地上。
老人的臉上重復(fù)和善的面容,神光內(nèi)斂,眼睛又恢復(fù)的惺松的樣子,冷冷一笑,喃喃道:“好一個東方一葉,就憑這些應(yīng)變的智慧,就已不在當代高手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