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人雖然毛病多多,但好歹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收留了她,還爲她包紮爲她下廚,程佳期不想欠人人情。
沒想到她會爲自己盛飯,路放低眸,有些怔然地望著碗裡的騰騰熱氣,心裡也似被一股暖流橫淌而過。
見她還巴巴地望著自己,眼底明明已經(jīng)泛起笑意,可他吐出的話卻依舊不近人情:“快吃,吃完了做家務(wù)。”
程佳期衝他翻一個白眼:“我手都受傷了,你還剝削我。”
路放看了眼她包的跟豬蹄一樣兒的手指:“跟我有關(guān)係嗎?”
還真當自己是資本家,程佳期扁扁嘴,小聲嘟囔道:“路扒皮。”
“你說什麼?”路放邊喝粥邊說。
程佳期立馬擡頭一笑:“沒什麼,我說我會炒西瓜皮,你要不要吃啊?”
“那就今天晚上吧。”最後一勺粥喝完,路放擦了擦嘴起身。
“啊?”程佳期差點沒把湯汁噴出來,一雙眼睛也瞪得圓圓地,望著他頎長的背影。天知道,她哪會做什麼炒西瓜皮……
路放不再說話,而是無聲地彎了彎脣角,徑直走向了書房。桌角上,那張照片還孤零零的立著。
夏末的風輕輕地從耳畔吹過,路放把照片拿起來,修長的指尖緩緩撫上右下角的那幾個鋼筆字,彷彿還能聽到埋葬在那年秋日的歡聲笑語。
“路放哥哥,我要送你一個禮物。”
記憶的花香中,有暖暖的小手在他的眼前掀起,下一秒萬千夢幻的紫色就綻放在他的世界。
那時候程佳期手舞足蹈地拉著他在花田裡跑,笑容如銀鈴般清伶:“這是我的秘密基地。以前每次我不開心的時候,就會來這裡玩,這裡的花很香也很漂亮,我只要在這兒呆一陣子,就什麼煩惱都忘記了。現(xiàn)在,我把它送給你了,你不要總是皺眉頭好不好?”
帶著滿心的觸動,他輕輕彎腰,勾了勾她秀氣的鼻尖:“你把它送給了我,那你下次不開心了怎麼辦?”
程佳期就跳起來抱住
他的手臂,自信滿滿地說:“我不怕,因爲路放哥哥會逗我開心的。”
完了她還不放心,非要拉著他拍照當證據(jù)。相機是她從家裡偷偷帶出來,就是十年前最時興的那種傻瓜相機,她笑著鬧著,“咔嚓”一聲,就把他的記憶停在了那一刻。
“十歲攝影留念”。
那一年,十歲的不是路放,而是她。攝影的也不是路放,還是她。回憶在他這裡歷久彌新,爲什麼在她那裡卻終究煙消雲(yún)散?
不由得攥緊了相片的邊框,路放凝眸,輕輕嗤笑了聲。
也許,生命就是這樣,總有一些人在遺忘,而另一些人,卻在等待。哪怕,他等來的,也只是遺忘。
第二天,程佳期去一家名叫“柒家”的服裝公司面試。這份工作是銷售,其實就是個辦公室打雜的。不過呢,這份工作雖然很累也不體面,但總歸還是有一點好處的,就是工資還過得去。而且隔壁設(shè)計部的蘇拉跟她也很投緣。
下班前,部門經(jīng)理黃騰就叫住她:“晚上陪達明的洪總?cè)フ勆猓煤脦郑劤蛇@單生意,你就能從實習期轉(zhuǎn)正了。”
這句話是驅(qū)動力,逼得程佳期一下班就跟著客戶去了淺水灣附近的酒吧。說實話,程佳期的酒量並不好,又有四年都呆在監(jiān)獄裡沒沾過半點兒酒精,勉強喝了兩三杯洋酒,頭已經(jīng)暈暈乎乎了。
好在酒吧是靜吧,並不十分吵鬧。環(huán)狀的空間裡,有一位民間歌手在舞臺上唱著首不知名的法文歌,悽悽婉婉,聲色糜爛。
“Juliet,那個女孩跟你長得很像啊。”達明的洪總說著,下意識地攬了攬程佳期的香肩。爲免因爲自己的姓氏而引人注意,這次填寫入職資料時,程佳期特意寫了化名juliet。這還是沈展銘曾經(jīng)在法國註冊的商標品牌,只因她很喜歡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
想到沈展銘,程佳期身子一側(cè)避開了洪總。同時她眼向上瞟,果然看到二樓半露天的包間裡,一個明眸皓齒的美人兒正倚在身後金主的懷裡,笑得千嬌百媚。遠遠望去,那美人兒的臉型和側(cè)影
是跟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只是她身後的那個男人……
“展銘?”程佳期秀眸一緊,驚詫間倏然站起來,幾乎以爲自己是看錯了。可當她渾渾噩噩地向前邁步時,他的指間卻閃過道微芒。那是他們的結(jié)婚戒指!他爲什麼還帶著這枚戒指?
“Juliet,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看啊。”洪總見她舉止異常,忍不住跟過來問。
程佳期回過神抱歉地坐下來,鼻尖卻有些發(fā)酸:“我沒事,可能是這裡太悶了。”
洪總也不追問,而是很大度地把一杯雞尾酒遞給她,笑笑說:“既然悶,那就喝杯酒潤潤嗓吧。”
本來就是自己失禮在前,程佳期也不好拒絕,看著他一飲而盡了,才端著自己的酒杯又喝了進去。出門之前蘇拉特別交代過自己,有些客戶老奸巨猾,專挑你愣神的時候給你的酒水裡做文章,然後趁機豔享齊人之福。所以呢,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也不知是不是酒勁上來了,漸漸地,有股熱浪從胸臆裡直衝上來,惹得她心裡煩躁。她用力闔上眼,又睜開,只覺得自己滿腦子裡都是沈展銘的身影,最後她終於忍不住,低下頭說了聲“不好意思,我想去下洗手間”,就匆匆忙忙地轉(zhuǎn)向了角落的樓梯。
……
夜色如同一朵雙生花,一側(cè)濃妝豔抹、開至糜爛,一側(cè)卻鉛華盡洗、寂落無聲。
金城律師事務(wù)所的頂樓,月光輕輕淺淺,勾勒出一個男人的輪廓。他正沉默地,凝望著面前這片薰衣草花田。
夜風倏然吹起,無數(shù)花兒如同紫色的浪涌,層層地翻滾著,似能推進人的心底。
身後,緩緩響起方浩的聲音:“放哥,這是柒家服裝公司的設(shè)計侵權(quán)案,作爲被告,他們想邀請您當辯護律師。這個案子有點麻煩,您要接嗎?”
“怎麼麻煩了?”路放微微動了動,晚風將他的髮絲拂得凌亂,只一側(cè)首,整張臉便隱匿在黑暗裡。
“原告是達明集團的老總洪天明,就是程太太鄭美秀的表哥。”方浩拿出一份厚厚的合同,遞給路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