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瘋一樣的從臥房中衝了出去,刑如意看了狐貍一眼,也沒有功夫去細(xì)想他剛剛與慧娘說的那些話,跺了跺腳,也跟著跑了出去。
“哎!”一聲嘆息自門口傳來,殷元靠在門邊望著刑如意的背影搖了搖頭:“自從出了洛陽城,我這孃親的性子倒是越來越像個凡人了,哪裡還有當(dāng)初的那些淡然。”
“你孃親她本就是個凡人!”狐貍說著,瞥了殷元一眼:“你的熱鬧看過了?”
“我的那位常叔叔太過墨跡,他人都還沒來,好戲怎麼開鑼?這尚未開鑼的好戲,哪裡又來的熱鬧讓我去看。倒是爹爹你,怎麼還杵在這裡,難道就不擔(dān)心我那心思單純的孃親被人算計了去?你可別忘了,孃親她如今使不得那鬼術(shù)。”
狐貍又瞥了殷元一眼,使了個法術(shù),便自原地消失了。
殷元摸摸自個兒肉肉的小鼻子,進(jìn)了屋子。人皮錦衣還落在地上,只是款式與大小又做了些許的改變,更適合它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慧孃的身形。殷元瞧著地上的衣裳,眼睛倏地一亮,走過去,將衣裳細(xì)細(xì)的疊了起來:“這人皮錦衣倒是個好東西,既沒有人稀罕,我就勉爲(wèi)其難的收著吧。”
慧娘衝出家門,一路狂奔,直跑到後山上一處洞穴前才停了下來。
“慧娘!”刑如意追的氣喘吁吁,直到跑到慧娘跟前,見她只是哭泣,並未別的事情,才稍稍的鬆了口氣:“夫人您,沒事吧?”
慧娘緊抿著嘴脣,指了指那被荒草掩了一半的洞穴,閉了眼,身子軟軟的跌坐到了地上。
“這洞穴當(dāng)中有什麼?”
刑如意看著那黑漆漆的,半被遮掩的洞穴,就像是隱匿在夜色當(dāng)中的一張張開著的野獸的大口。冷幽幽的風(fēng),自洞穴當(dāng)中吹出來,讓她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出許多可怕的場景來。這種害怕的感覺,她很久都沒有過了,尤其是在遇見狐貍了之後。或許是因爲(wèi)最近都沒有使用鬼術(shù)的緣故,她覺得自己好像又變回了沒有遇見狐貍之前的樣子,有些急躁,也有些膽小。
慧娘看著那黑黝黝的洞穴,只是低聲的哭泣。刑如意看著慧孃的樣子,終於想起了狐貍剛剛對慧娘說的那些話。
慧娘曾在無意間聽到公婆的對話,婆婆問公公:事情可辦利索了?公公回答:若不辦利索了,哪敢回來見你?再聯(lián)想到之前在雲(yún)府時,雲(yún)管家所說的那些有關(guān)於慧娘公婆的事情,刑如意恍然間全都明白了。
刑如意深吸一口氣,撥開洞穴前的枯草,往前邁了一步,正要邁第二步時,狐貍出現(xiàn)了。
“小心些!”狐貍伸手拽住刑如意的胳膊:“洞裡很黑,沒有火把,你如何進(jìn)去?”
“你來了?”刑如意看著狐貍的眼睛,徹底的放鬆下來:“沒有關(guān)係,我的眼睛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這裡的黑暗。況且,我只是想進(jìn)去看一看,看看這洞穴裡頭是否與我想的那般。”
狐貍看著刑如意,無奈的搖了搖頭:“要我陪你嗎?”
“當(dāng)然要!你也知道我用不了鬼術(shù),無法用幽冥之火幫自己照明。”刑如意抱住狐貍的胳膊:“在雲(yún)府時,曾聽雲(yún)管家提過兩句,說慧孃的公婆做的是特殊營生,打的都是死人的主意。可我千想萬想的,怎麼都想不到慧娘爹孃的身上去。他們好歹是親家,慧孃的公婆當(dāng)真會謀害慧孃的親生爹孃嗎?”
“看來還不笨,我對慧娘說的那些話,你都想明白了。”
“是!我承認(rèn)我最近的智商是有點捉急。”刑如意的臉上顯出一絲落寞:“來到盛唐之後,因爲(wèi)你的關(guān)係,加上又有鬼術(shù)傍身,我總覺得自己變得好了不起,彷彿這個世上再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影響到我,難到我。可鈴鐺的事情發(fā)生之後,我忽然意識到,我只是刑如意,是那個遇事會慌,會沒有主意,甚至?xí)r時都還需要旁人來照顧,來保護(hù)的刑如意。”
“你就是你,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刑如意。即便是我,不也照樣有被人趕下臺的糟糕經(jīng)歷嗎?所以,如意,答應(yīng)我,放過自己。鈴鐺的事,不是你的錯,也與你沒有絲毫的關(guān)係。”狐貍輕輕的摟了摟她,“走吧,我陪你進(jìn)去看看。你不用覺得這是在依賴我,我是你的夫君,在緊要的時候,護(hù)著你,是我做夫君的義務(wù)。”
刑如意擡頭深深的看了狐貍一眼,說了聲:“好!”
洞穴裡很黑,除了陰冷的空氣之外,還瀰漫著一股讓人作嘔的氣味。那種氣味,刑如意並不陌生,那是洞穴陰冷潮溼與屍骨腐敗之後產(chǎn)生的混合氣息。她下意識的貼緊了狐貍,狐貍打了一個響指,洞穴中瞬間亮了起來。刑如意這纔看見,在半空中漂浮著幾個光球,也不曉得狐貍是如何弄出來的。
眼下,刑如意沒有那個心思去好奇光球的事情,她看見了兩具屍骸。一具半躺在距離洞穴入口不遠(yuǎn)的地方,看樣子死前也曾掙扎過,甚至還曾作出過想要爬出洞穴的舉動,只可惜,最終他還是死在了這裡。
從屍骸判斷,這應(yīng)該是一具男性的屍體,年齡大約在四十到四十五歲左右。致命傷在他的腹部,應(yīng)該是用利器一下子刺入的。兇手下了狠手,刀刃入體的速度比較快,也比較準(zhǔn)確,在相對應(yīng)的骨頭上也發(fā)現(xiàn)了兇器留下的一些痕跡。
“看來是兩刀!”刑如意又仔細(xì)的查看了一下屍骸:“在背部,也就是腰側(cè)的這個位置,兇手還刺入了一刀。同樣的快很準(zhǔn),只是可能因爲(wèi)死者掙扎了一下,做出了相對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所以並未致命。看地上的這些痕跡,死者曾想過要逃出洞穴求救,但是被兇手給強行拉到了這個位置,然後又追加了一刀。”
刑如意起身,看了眼洞穴外頭。外面同樣黑漆漆的,但隱隱的還能聽見慧孃的低泣。她嘆了口氣,看著狐貍的眼睛說了句:“這個人,應(yīng)該就是慧孃的爹爹吧?這洞穴的位置這麼偏,又這麼隱蔽,一般人是不會走到這裡來的,也不會隨隨便便跟著一個陌生人走到這裡。慧娘跪在外頭哭,就說明她知道內(nèi)情,也知道這洞穴裡的是她的親人。”
說完,刑如意又去查看那具女性的屍骨。纔到跟前,便呀了一聲。眼前雖是一具女性的骸骨,但這具骸骨未免也太乾淨(jìng)了一些,乾淨(jìng)的就像是一具人體模型,白生生的躺在洞穴裡頭。刑如意湊近了一些,才發(fā)現(xiàn)這並非是屍骸自己的顏色,而是在骨頭上包裹了一層細(xì)細(xì)軟軟的東西。
“這是,蠶絲?”刑如意看著那些東西,從旁邊的地上撿了一根枯枝,挑起了一根細(xì)絲來:“好端端的,這屍骨上什麼會有這種東西,就算是蠶,也不會繞著骨架來吐絲,而且包裹的如此細(xì)緻。狐貍,你知道原因嗎?”
狐貍搖搖頭,走到跟前,也認(rèn)真的看了一眼那具女性的屍骸:“她就是雲(yún)慧的娘,那第一張人皮錦衣就是從她的身上脫落下來了。至於這人皮錦衣是如何生成的,我也不知,只知道這洞穴有些詭異。”
狐貍說著,驅(qū)使半空中的那些光球,刑如意隨著光球的移動,纔看見,在洞穴的更深處,結(jié)著許多白色的蠶蛹。那些蠶蛹有大有小,但最小的也如水桶那般,看起來十分的駭人。
“這世上有這麼大的蠶蛹嗎?不!我的意思是,有這麼大的蠶嗎?”
狐貍沒有說話,而是擡手凌空一劈,劈開了距離他們最近的一隻蠶蛹。那蠶蛹破開之後,掉出來的竟也是一副白白的骨架,看骨架大小,應(yīng)該是個少年,年齡不會超過十五。
“還記得在慧孃家中,你看到的那個場景嗎?這些人應(yīng)該都是被自己吐出來的絲給包裹進(jìn)去的,但包進(jìn)去之後的結(jié)果卻大不相同。”狐貍說著,又劈開了一隻蠶蛹,但在這隻蠶蛹裡頭卻什麼都沒有。“在這些蠶蛹裡頭,有些只剩下了一副骨架,有些則化成了一灘血水,還有一些則如這隻蠶蛹一樣,什麼都沒留下。”
“那這具呢?”刑如意指著慧娘母親的屍骸:“她的蠶蛹去了哪裡?”
“人皮錦衣?”狐貍輕輕的吐出四個字來:“我不太清楚她究竟與那些人有什麼不同,但奇怪的是,她變化了,她沒有像那些人一樣變成大大的蠶蛹,而是直接將自己的皮肉化作了衣裳,也就是你之前見到的那件人皮錦衣。
這人皮錦衣的作用你也知道了,它可以完美的修復(fù)皮膚,到了成熟期,甚至可以使穿著它的人,擁有長生。但在早期,副作用也比較明顯,它會吸食掉穿戴者的全部血肉,來供養(yǎng)自己。雲(yún)府的那位夫人以及她的貼身丫鬟紅柳都是這件衣裳的食物。慧娘之所以能夠逃脫,是因爲(wèi)這人皮錦衣原本就是由她母親的皮肉所化,與她有些牽連,另外就是我們?nèi)サ募皶r,將她救了回來。”
“太瘋狂了,這簡直就是一個天方夜譚的故事。”
刑如意忽然想到了狐貍之前說過的另外一件事,他說,他之所以會幫22樓的那位老人脫下他身上的人皮錦衣,是爲(wèi)了自己,但脫下來之後,卻一直沒有拿給自己。她曾問過狐貍,是不是那件人皮錦衣有什麼副作用,眼下看來,這成熟期的人皮錦衣,也一定有著自己不知道的缺陷,但是狐貍知道,所以他才放棄了用人皮錦衣幫自己長生的念頭。
“那件成熟期的人皮錦衣,是不是也有著無法抗逆的缺陷,22樓的老爺爺想要將它脫下來的原因,肯定不只是活膩歪了那麼簡單,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