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很有誠意的。
然而,這誠意卻不能直接這樣對著華佗說。
搞學術的人,有的話你哄著他,他必聽不進去,你得用另一種方法,才能刺激到他。
若不然,他拿到了書就忘了,哪天又去採菜,又去一跑,她不是白費功夫?!
這老頭兒是真正的外科專家,可以說是外科的始祖。無論怎麼樣都是得留住他的。呂嫺知道這種人,看似守禮,其實並不守禮,守禮的人不可能動髮膚。你再對他以禮相待,人家也未必瞧得上你徐州府。對這種人,就得另尋他法。
她便笑道:“你這老頭倒是好笑,天書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嗎?!”
華佗顯然是愣住了,果然思索了一番,他是被問住了,一臉糾結(jié),愣愣道:“……你沒騙我,你真的有?!徐州府衙真的有天書!?”
他不放心的從懷裡將那張紙給掏了出來,他怕弄壞,小心的用帕子和防水的布包著呢,小心翼翼的道:“……這種?!”
呂嫺笑道:“有啊。”
華佗一聽,顯然是急的幾乎要跳起來,道:“既然有,爲什麼不給我看?!”
人在急躁的時候,是真的連禮數(shù)也忘了。
“你得拿東西來換,”呂嫺笑道:“青囊經(jīng)……”
華佗一時大怒,道:“你這小子好生無禮,一來便要小老兒一生的成就著作!憑什麼給你換?!”
呂嫺一副男子打扮,一舉一動都完全不像女子,自然是被誤認爲男子。此時什麼女公子的介紹,華佗早忘了個乾淨。
“對啊,”呂嫺笑道:“那憑什麼我的天書要給你看呢?!看不看的,得看它在你這老頭心裡有多少份量了……”
華佗糾結(jié)欲死,一張臉上的顏色,可謂是精彩紛呈,他咬了咬牙,道:“我給青囊經(jīng),你就給我看嗎?!”
“那可不夠,我話還沒說完呢,老頭兒急啥?!”呂嫺悠閒的坐了下來,笑道:“那可是天書,換一著作就完了?!”
“你還想要什麼?!”華佗拿她毫無辦法,只能被她牽著鼻子走。
王楷與許汜悄悄的退了出來,笑道:“女公子恐是又要賺人。這小老頭,哪裡是女公子的對手?!當初便是連公臺,也被問的啞口無言。”
“只恐不僅要賣一生心血,還要賣身與徐州了……”許汜笑言道:“你是不知,這華佗,女公子老早就叮囑過,若是來了,一定要留住。因此我都看了他半天。招待是假,留著是真,就恐他給跑了。這樣的奇人,一向脾氣古怪的,萬一不合心意的,就真的說跑就跑。如今到了女公子手上,汜可以放心了。只是也不知道怎麼辦到的,竟真的將這老頭兒連家?guī)Э诘慕o賺了來……”
王楷笑道:“也許真有天書一說,這老頭癡迷的很,可不就是掉坑裡了。”
爬上來難矣。
他們都是謀臣,能看出呂嫺的套路,可是那老頭兒卻是未必能看透。
即使看透了,他捨得從坑裡出來嗎?!
看樣子,也未必了……
兩人笑著自去了府衙前處理報名事務。
而呂嫺卻氣定神閒的對華佗道:“其實青囊經(jīng)我要了也沒用……”
華佗顯然也愣住了,道:“你不要了?!那,那天書還給我看嗎?!”
“青囊經(jīng)只有在專業(yè)的人手裡,纔有效用,我拿到手,我也看不懂啊,便是交給其它醫(yī)者鑽研,也未必如元化這般運用自如……”呂嫺笑道:“元化啊……”
說實話,她小小年紀,叫一個老頭兒的表字,是真的挺不要臉的。
然而華佗一心只在天書上,抓耳撓腮的,也顧不上一切了,只是緊張的看著她。
“你也不忍心看著你的青囊經(jīng)被埋沒吧?!”呂嫺道:“要不你收弟子啊……”
華佗搖搖頭道:“吾不收弟子,沒有才學,沒有愛好,沒有實力的,收了作甚,只會學藝不精,害人而已。”
呂嫺便不說話了。
華佗道:“天書……”
“元化,你收弟子吧……”呂嫺笑道:“我要你收的不是關門弟子,而是一個學院的弟子,量產(chǎn)醫(yī)學生……”
華佗氣的大怒,道:“你到底想說什麼?!到底給不給看,你說一句話!”
呂嫺便又不語了。
華佗差點沒氣死,急道:“你以爲是生小豬嗎?!弟子這回事,求一個都難,更何況是量產(chǎn)那麼多!”
“孔子弟子三千,也沒有一個人成爲孔子啊……”呂嫺道:“然,孔子的學說依舊一代代的傳至今,而元化,卻想要青囊經(jīng)無人繼承,明珠蒙塵,不見天日麼?!弟子再多,縱然學不到精髓,然而他們學了點皮毛去,哪怕給百姓看個咳嗽腹疼,也是造福於民的好事。”
華佗愣了愣,顯然從來沒聽過這麼沒臉皮的話來。
醫(yī)與儒是兩回事好麼?!
“我知道,你們醫(yī)者,都敝帚自珍,只收關門弟子,只是長此以往下去,萬一傳承一出問題,就整個的斷代,多可惜?!”呂嫺道:“何不學孔子呢,著書立述,弟子三千,桃李天下,功德無量……”
華佗是整個的被衝擊了,臉色糾結(jié)的不得了。
若是沒有天書,有人這樣與他說,他定會唾對方一臉。
以爲對方是不要臉的想要賺取他的畢生心血著作。
然而,她分明有天書,這份量,儼然在他的水平之上的,卻偏偏……
“你也知道,這些天書在我手上是沒有用的……”呂嫺道。
“這,這些!?”華佗瞪大眼睛,道:“你,你不止有一本?!”
呂嫺心中忍著笑,卻無辜的道:“對啊,我說過我只有一本嗎?!”
華佗的呼吸立即加重了,呼吸急促,瞪大瞳孔呆呆的看著她,彷彿中了毒一般的表情。
“元化也知道我不懂醫(yī),這些在我手上,早晚是當柴火一樣燒了……”呂嫺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
“不,不能燒……”華佗脹紅著臉道。
“哎,我也覺得,所以我才覺得交到合適的人手裡爲好,可是呢,又不甘心,總得有東西來換,才合算,是吧?!”呂嫺笑道:“再說了,徐州正是缺醫(yī)者的時候,元化便是鑽研透了這些天書,一人之力,也難以診治那麼多人,所以我纔想著,不如將青囊經(jīng)與天書一起放到醫(yī)學院中,華神醫(yī)與招收來的弟子們一起學習,立書,治世,救人,與孔子一樣,以後桃李天下,七級浮屠……”
“醫(yī),醫(yī)學院?!”華佗詫異驚愕。
“我欲爲徐州府建立一個醫(yī)學院,正在廣納人才呢,其實我是比較想要太醫(yī)院的人的,只是那許都在天子身邊的醫(yī)者世家瞧不上徐州人少廟小,若不然,我哪裡需要愁人才……”呂嫺就是故意不說專門爲他而設的醫(yī)學院。
看華佗一臉呆滯的模樣,呂嫺道:“如今正愁著呢,雖說能廣招弟子,然而,師者卻不好請,元化若是不肯,這件事也就黃了……”
華佗聽明白了,這是讓他留下來教導醫(yī)學院的弟子們。
“教到什麼時候出師?!”華佗道。
“能醫(yī)人的時候出師,屆時,元化可自行離去,我自不阻攔,”呂嫺道。他要求高,真的要所有人出師,估計這一輩子,他也完不成了。
華佗道:“可小老兒常要出外遊歷,採藥……”
“採藥可不必遠,安排弟子們出去遊歷採藥既可,”呂嫺道:“況且看診,徐州府有的是病人,若還不夠,打仗受了傷的,更不知多少,元化不必擔心弟子們積累不到經(jīng)驗,到時候戰(zhàn)場上什麼疑難雜癥都有……可以隨軍實習,有的忙呢,病人都診不完……”
“……”華佗呆滯。
不知道爲什麼,有一種話題莫名其妙被帶到這一點上的感覺。
“還有麻沸散,我覺得可以推廣開,尤其是軍用,以後上了戰(zhàn)場的人,缺了胳膊,腿的軍士也能手術活下來,畢竟都是人命,哪怕是殘了,也得救回來,總好過眼睜睜的看著他們?nèi)ニ馈?
“……”所以還要他的麻沸散的配方。華佗面無表情,覺得眼前這人,定是個商人。
“另外,我還想開個醫(yī)院,專門收病人診治,”呂嫺道:“更要組建一支軍醫(yī)隊……”
呂嫺見華佗黑著臉不說話了,便笑了笑,道:“元化可以考慮考慮,要是不願意,我奉送路費車馬,安排你一家人離開徐州。我再尋旁人便是。”
見華佗散發(fā)著鬱氣不說話。呂嫺暗自忍笑,慢吞吞的從隨身的包裡掏了一本醫(yī)書出來,慢悠悠的翻看。
華佗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像滯住了一般,眼珠子都移不開了。
“哎,可惜了我這看不懂,我若看得懂,就不求人了……”
“……”這叫求人?!呵呵……
“若是真的遍尋不得堪爲醫(yī)師的大醫(yī)聖,”呂嫺無奈的嘆氣道:“這書也就只能燒了……”
倒吸一口氣的聲音。感覺華佗的眼睛拔都拔不下來了。
呂嫺卻無比殘酷無情,嘆道:“這是天機,歷來醫(yī)者保守,從來沒有敢剖開人的身體的大醫(yī),若是遇不到真正的大醫(yī),這書,終究還是要埋沒,倒不如一把火燒了算了,省得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