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間自黃信帶隊歸來就已經過去了十天,這十天陸仁火鍋上的螞蟻,時不時的還會跑去周瑜那里問一下消息,終于在這一天中午門來報:“大人,周公瑾差人來請您過府議事。”
陸仁這會兒正在和貂嬋下五子棋解悶,聽到這個消息立刻站起身道:“知道了,你快去備馬!阿秀,你和我一起去。”
風馳電掣般的趕到周瑜府上,門人將二人引入正廳,周瑜正在廳中等候。陸仁心急,隨意的施了一禮便問道:“公瑾,可是吳候那里有消息了?”
周瑜笑道:“陸兄稍安勿燥,請坐下敘話。”
各自就座,陸仁正想開口,身邊的貂嬋輕輕的在他腰間擰了一下悄聲道:“別慌!你這脾氣一急就容易出事。”
陸仁一激凌,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后漸漸的平靜下來。
周瑜看得一清二楚,笑道:“以往覺得陸兄不管走到哪里都帶著秀夫人不過是浪子本色,今日才知道其實秀夫人是你的賢內助啊。”
陸仁亦笑道:“我性子太急,阿秀則經常能夠勸住我。公瑾,女子心細常勝男兒,不可小視。”
周瑜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道:“陸兄事急,閑話我們也就不多說了。陸兄討要海鹽之事吳候已經知曉。”
陸仁道:“吳候意下如何?”
周瑜端起茶杯,看似有些漫不經心的應道:“吳候地意思,是即同意。又不同意。”
陸仁皺了皺眉,問道:“即同意又不同意?何解?”
周瑜道:“自古鹽鐵之利乃國之大計,豈能任由民間隨意互市,因此吳候與子布并不同意。”
陸仁心里一涼,復問道:“那所謂的同意又是如何?”
周瑜道:“江東軍兵糧草并不富裕,加之又有數郡遇災乏糧,吳候也確實有意著人四方購置糧米。”
陸仁翻了個白眼,嘆道:“公瑾。你這些話說了等于沒說。吳候不肯給我海鹽的話。荊襄糧米只怕我購不來。”
周瑜道:“陸兄勿燥。吳候與子布的意思是海鹽可以給你,但一則你相應鹽稅不得缺漏,二則……希望你能盡可能的在暗中行事,不得走漏出去。”
陸仁仔細的品味了一下這兩句話的意思,猛然醒悟過來道:“吳候的意思,是要我行事如同販運私鹽,絕不允許擺到明面上來。可稅還是一樣照交?開玩笑地吧?販賣私鹽是何等重罪,這要是給江東巡江之人抓到我找誰說?輕地我丟掉些錢帛貨物是小事,重地我柴桑產業可就全完蛋了!”還真沒聽說過這種事,官府認可并交了稅的生意性質上還是得判定為走私!
周瑜道:“陸兄,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你又何時曾聽說過官府將鹽鐵之業交于民間私營的?如今若不是江東急需大批糧米,吳候也不會容你如此。”
陸仁默然心道:“聽起來好像是這么個道理,孫權好像也確實是讓了步,只是我怎么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又想了許久。陸仁突然想通一些事。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再思索了一會兒,陸仁斷然起身道:“相煩公瑾上復吳候,這樁買賣我陸仁不敢接下來。吳候手下能人眾多。還是請吳候另請高明吧。再者江東雖然眼下糧緊,但以吳、楚之地間的富庶,只需過上一、兩年便可兵精糧足,又何需要我去購置糧米?是我陸仁太貪心了,妄圖暴利。也罷,鹽糧互市之事就此作罷吧,明日我便乘船回轉襄陽,不再給公瑾添麻煩。”
周瑜愕然道:“陸兄何出此言?吳候并未說不許你販鹽啊。”
陸仁笑道:“我雖然貪利,但并不糊涂。若按吳候之意去做,我只見其弊難見其利……公瑾,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吳候與張子布等謀士的主意?”
周瑜臉色微微一變,強笑道:“陸兄卻是何意?”
陸仁輕輕地搖了搖頭道:“公瑾又何必欺我?賺錢歸賺錢,我不想拿我的身家性命賭上去,更何況現在的陸仁身后還有一個陸氏家族。公瑾才智卓絕,有些話我想不用我說得太明白,彼此心知就行了。陸仁告辭!”
說完陸仁拉著貂嬋正欲邁步,周瑜見狀忙道:“陸兄請三思,荊襄與江東這一樁鹽糧互市之利何等巨大,陸兄真的一點都不動心?”
陸仁道:“利大又能如何?吳候的后招也未免太狠了!我陸仁接不起。”
周瑜的語氣突然變冷道:“陸兄當真不愿為我江東購糧?那你在柴桑的產業……”
陸仁頭也不回的道:“大不了我再放把火,彼此一拍兩散!告辭!”
周瑜頓住,心中暗暗地搖頭,任由陸仁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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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地馬車上,貂嬋悶了許久終于開口向陸仁問道:“義浩,這十多天來我一直聽你念叨著要吳候的海鹽,今日你卻又為何會這樣放棄?我看你好像都和周瑜談僵了。”
陸仁半躺在馬車中望著車蓬道:“孫權提出來的條件我接不得啊!”
貂嬋道:“為什么?”
陸仁道:“你想想,孫權肯給我海鹽是不假,但一則稅賦是要暗中交納,二則名義上我仍然是在販賣私鹽……錢固然是能賺回不少,但我卻完全地受制于人了。現在江東糧緊,他急需我幫他購來大批的糧米暫時是不會動我,可過一陣子他看我不順眼了,直接把這個老底翻將出來說我販賣私鹽罪不可恕,給我來個抄沒家產什么的,那時我要找誰訴說冤屈去?而且有販賣私鹽這么大的帽子扣在我頭上,別說是我。就算是孫權借此把整個吳郡陸氏給端掉也不會給別的豪族落下口舌。”
貂嬋倒吸
涼氣道:“好狠!”
陸仁道:“依我看,孫權與周瑜出了不這么狠毒地主意,多半是張昭出的……‘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郎’,張昭的手段厲害著呢。如果我一時圖利陷了進去,柴桑這么多年的心血就全完了。”
貂嬋道:“那你還是放棄在海鹽上圖利吧。”
陸仁道:“嗯,放棄鹽利無非就是少賺些錢而已,到是我答應伯言賑災的糧米不能誤掉。回到襄陽后我再想想辦法。”
回到府中陸仁立刻吩咐高順與黃信去集合船隊與人員。原本空著準備裝鹽的船要求連夜改裝別的貨物。最遲后天就要出發回襄陽。同時把今天的事詳細地解釋給高順、陸信二人聽。要這二人千萬小心張昭再出狠招,必要地話立刻放棄這里地產業,把人員、物資全部直接裝船運去夷州,不能帶走的就是一個字——燒!為了以防萬一,陸仁留下了黃信與足夠的船只。
安排妥當,陸仁晚飯之后去了趟碼頭,看著突然繁忙起來的船工們。陸仁默然心道:“希望孫權與張昭不要逼我出狠招……只是萬一孫權真的這樣做,我只能冒次險,帶著船隊與所有的家當提前去夷州了。那樣的話我地計劃就被打亂了。沒辦法,計劃永遠也趕不上變化,當時我如果不提出要海鹽的話也許會好點……也許這當中的事并沒有我想像得那么簡單,說不定就算我不提海鹽的事孫權也會想別的辦法來逼迫我。管不了了,走一步是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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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陸仁的船隊已經全部準備妥當,陸仁最后再向高順三人交待了幾句。轉身上船后吩咐啟航。船隊剛剛開出去沒多遠。江面上許多戰船一字排開擋住水路,帥船上的大旗明晃晃的是一個“周”字。
陸仁大驚失色,周瑜這是要向他來硬地不成?
正慌張間。對面地周瑜帥船單獨駛出來,周瑜站在船頭大叫道:“陸兄何在?瑜要和陸兄你敘話!”
貂嬋仗劍護在陸仁身邊道:“義浩,現在怎么辦?”
陸仁這會兒冷靜了下來,示意貂嬋還劍歸鞘,心道:“應該不是想對我動武。再怎么說我現在還屬于‘守法良民’,名望方面也說得過去,船塢里也正在幫水軍制造新船,一但對我動武不管是對周瑜還是孫權都沒有好處,孫權這邊還指望著‘禮賢敬士’招納人才呢。先聽聽周瑜怎么說。”
等周瑜的帥船漸漸駛近,雙方各自掛住船弦,周瑜那邊士卒急急的鋪好登船板,周瑜大步躍過來向陸仁拱手道:“陸兄為何此行如此之速?”
陸仁道:“昨日我已經向公瑾明言即日就要返回襄陽。公瑾現在這么多戰船把我攔住又是何意?”
周瑜笑道:“這到是瑜失禮了,陸兄請見諒。陸兄,可否單獨敘話?”
陸仁揮去左右,只留了貂嬋在身邊。
周瑜看看差不多,嘆道:“陸兄,你我之間也不說閑話。子布之計到底還是瞞不過你。”
陸仁道:“果然是他出地主意。分瑾,你現在把我攔在江上到底是想干什么?”
周瑜道:“陸兄勿急,瑜是怕你走得太快,有些貨物不記得帶上。我這隊中有五只尋常商船,上面全是陸仁想要的上等海鹽,請陸兄一并帶去荊襄。另外江東所需之物亦請陸兄盡數帶來。”
陸仁雙手抱懷,冷冷的道:“公瑾,你既然知道子布的意圖已經被我看穿,又何必如此?這五船海鹽我可不敢帶,我不能拿我陸氏宗族開玩笑。”
周瑜又嘆了口氣,自懷中取出一物道:“陸兄,其實子布之謀瑜都早已經想到,因此上表吳候時特意附上了另一道表細說其中厲害,并且明言,若是陸兄貪利就此應下,日后亦不當罪及宗族。此外瑜向吳候討來了這個東西,轉呈于陸兄。”
陸仁接過來細看,見是一道孫權下的令,大意就是允許陸仁以官家指定的商人身份販賣海鹽,為期是建安八年正月起至建安十年的兩年,上面蓋有孫權的印章。也就是說在兩年之內,陸仁販運海鹽的事是允許的,但兩年后就不可以了。
陸仁又細看了數遍,確定沒有問題后才道:“公瑾真是有心啊。”
周瑜道:“子布有時用計太狠,全然不計后果如何。其實瑜亦有想過,正如陸兄當日所言,陸兄奔走于荊襄與江東之間,吳候與江東得利會何等之巨?荊襄劉表固然也會得利,但他斷然不會用到正處。這道令文便是吳候聽從瑜之諫言另行發下的,只是要瑜先依子布之謀試探一下陸兄,如若陸兄看穿才準瑜轉交于你。瑜身為人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并非瑜之本意。萬望陸兄海涵。”
陸仁再看看手中的令文,眼中劃過一份失落,輕嘆道:“身為人臣不得已而為之……公瑾,就沖你這句話,這令文與海鹽我接下了,江東要的東西我也會幫你辦妥。只是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時間,你我就先以明年五月為期,我盡量讓糧米在這之前運來柴桑,你看如何?”
周瑜聞言向陸仁深深一揖道:“勞煩陸兄了!江東諸岸瑜會傳令下去,對陸兄的船隊只管放行,陸兄大可安心。”
二人分別,陸仁派人接過周瑜送來的五船海鹽,船隊向襄陽進發。
陸仁站在船頭,手里緊緊的攥著那道令文,心道:“這東西真正的用處也不算太大……看來下一趟我還是得親自來一趟柴桑才行,既然接下了這燙手的山芋,就得把事情鬧大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