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要我毀掉它?”
他握著華陀爲曹衝寫下的藥方語氣平靜的問,他承認當拿到藥方的那一刻也動過毀掉它的念頭。
“沒錯!將軍必須這麼做”謀士吳質表情凝重,斬釘截鐵的回道。
“可是……”子桓欲言又止,忖度著衝弟可是環兒的命,他若毀了如同要了環兒的命,頓時手裡輕如鴻毛的藥方變得猶如泰山般沉重。
吳質看著面色爲難的子桓急道:“眼下誰也不知此藥方在將軍手裡,正是天賜的好時機!”上前幾步湊近子桓將聲音壓的很低卻鏗鏘有力的道:“將軍想想曹沖天賦異秉,再加上主公對他的喜愛和有意的栽培將來要是繼承世子,誰會是他的第一個威脅,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主公在他繼位之前掃清所有的障礙!”
吳質的話猶如當頭冷水,將他僅剩的不忍瞬間澆滅,他未盤算過嗎?他沒有心裡準備麼?其實他早期待此刻了不是嗎?
他能怎麼辦?生在帝王權貴之家,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有些情是必須隔絕的,有些手段是必須狠的,儘管那人是他的手足,接下來要手足,要命便看他的選擇了。
燭光將兩人的身影扯得斑駁,他凝神細思,腰間的墨玉如他的人般紋理細緻,通透無暇卻黑的不可琢磨。一旁的吳質並不作聲,因爲他知道以將軍的聰明才智他自會衡量出其中得失。
回憶起半年前被衝弟誤撞到他抱著環兒,如果他與環兒想有什麼將來,那麼衝第便是第一個阻礙;環兒和父親生氣時衝弟儼然成了他們之間和好的橋樑,一念興起,便伸出手緩緩接近燭火,只剩一步之差時停佇,望向燭火的眸子猶疑不定。
吳質見此時突然停下的子桓,待要開口問時。
燭光下,子桓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眼神裡盡是陰謀的乍現:“我想到一個不用我動手的辦法!”
“什麼辦法?”吳質疑惑問。
“有一個人,他甚至比我還要在乎曹衝的生死?!弊踊缚粗鴿M強熱淚的絳蠟,收回靠近燭火的藥方。
“將軍是說……曹植?”吳質特地將曹植兩字說的很輕,子桓點了點頭,回身走至桌案。
吳質緊跟其後道:“臣勸將軍還是不要這麼做,臣要是那曹植的話臣會坐收漁翁之利,利用曹衝受寵除去勁敵將軍您,最後除去曹衝豈不便捷,畢竟曹衝的年紀還小!”
子桓搖搖頭,道:“你不瞭解他,一來他沒有那麼深思熟慮,本就易衝動,做事不考慮後果全憑自己的情緒,拿到藥方他肯定要毀掉;二來衝弟這個威脅也是他時時刻刻想要除掉的,若要立爲世子他作爲兄長恐怕日子也不好過,而如今他的心已經亂了?!?
此話說起要從他無意間察覺曹植瞧甄宓的眼神時,他便清楚了,那樣的隱忍或許從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將藥方丟給曹植,可除去曹衝又可避免以後引起環兒的怨恨,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爲。
赤壁之戰,曹操大敗。
元氣大傷的曹軍,回到都城後,便決定休整幾年。
這一年似乎有太多的陰霾揮之不去,噩耗接二連三的傳來,其中便包括曹衝染疾。
牀塌間,平日裡快樂天真全然不見的曹衝昏昏沉沉的胡言亂語,手腳還不停地抽搐。
而牀塌旁是哭的傷心欲絕的環夫人,請來的御醫輪流把脈,一個個神情是越來越難看,衆口一詞全都無力迴天。
此時曹操自外趕回來,直奔進屋察覺此時的氣氛,心已冷卻了一半。
跑上塌前一聲聲喚著:“衝兒!衝兒!”
只見曹衝並未有什麼反應,曹操轉身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御醫們面面相覷,其中一人支支吾吾回:“回丞相……只怕是少公子以前就有隱疾,未被發現如今發作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可還有救”曹操焦急的問。
幾位御醫不說話了,曹操目赤紅的瞪了他們一樣,御醫們嚇得哆嗦,然後異口同聲道:“臣們實在是……無力迴天!”
話音剛落,曹操便一腳朝邊上的御醫踹過去,面色鐵青的吼道:“養了你們這羣沒用的東西?我兒要死了你們統統都得陪葬”
御醫們連連叩首,求道:“饒命呀,丞相!少公子的病實在稀奇,臣等實在無能爲力呀”
一時之間,寢室內哀求聲,磕頭聲混亂不堪。
“曹相不要這樣,他們會嚇到衝兒的!”環兒蹙眉道。
曹操這才注意到環兒,只見她目光呆泄,顫巍巍的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漬,擔憂道:“環兒,你怎麼了?”
環兒眨了眨眼,淚隨之滾落下來,他將手放到脣邊:“噓……噓……出去!會吵到衝兒的,他在睡覺!”
曹操深深的嘆了口氣,命衆人撤出門外後自己也出了房門。
曹操道:“荀彧,我記得當初華陀留下過藥方爲何不見了?”
荀彧細想了一會兒,回:“臣只知道藥方突然不見了,至於原因當時未細查,只覺得那是個普通藥方就不了了知了。”
曹操恍然記起:“華陀還在獄中,趕緊派人把他請過來……快去!”
“是!”荀彧便立即著手去辦。
不一會兒,傳來華陀喝毒酒死在獄中的消息,曹操立時悔恨不已,這時又傳來曹衝已經不行了,曹操跌跌撞撞的來到曹沖塌前,衝兒已經嚥氣了。
而曹丕,曹植,曹彰聞訊趕來便聽到滿屋子的抽泣聲。
“夫人,衝兒只是小憩一下,你暫且把他放下?!辈懿倌托牡暮弪_。
“不要!晚上打雷他會怕的,沒有我倉舒他會睡不著的?!闭f著她將懷裡的衝兒抱的更緊,生怕被人奪了去。
當著衆人的面,曹操實在別無他法,加之自己也痛失愛子,僅有的一絲耐心如此便消磨沒了,於是向她喝道:“環兒你要聽話!把衝兒放下!”
環兒只是哭,誰的話也不聽,最終曹操也忍不住啜泣起來。
衆人就這般僵持著,曹丕跪在地上道:“父親,環庶母,你們如此衝弟他會走不安寧的!”
誰知曹操聽了勃然大怒,指著跪在地上的曹植和曹丕:“衝兒沒了,你們是不是得償所願了!”
聞言,曹植和曹丕被驚了一身冷汗,連忙叩首。
這時寢室內忽然傳來曲調溫暖的童謠,卻無端令人感到悽荒之感。衆人看著環夫人抱著曹衝嘴裡哼唱著小曲,一時都鴉雀無聲。
於此同時,卞夫人連同府裡的其他幾位夫人也急匆匆趕來。
卞夫人料想到發生的情況,此事逃避哄騙是無用的是早是晚都得面對,行至環夫人面前,一字一句道:“衝兒已死妹妹還是接受這個事實吧!”
環兒怔了怔,爲什麼?爲什麼?自她懂事以來身邊的親人一一離她而去,她沒做錯什麼,老天不會如此對她,於是篤定道:“不可能,他只是睡著了”
曹操的看著她,心疼道:“環兒……”
“曹相且容妾身對妹妹說幾句”卞夫人打斷道,擡手附上環兒的肩膀,語氣平緩道:“你這樣衝兒也醒不來,反而讓他黃泉路上走不安寧,作爲母親你應該好好想想最後能爲他做點什麼?你心裡比誰都清楚,衝兒現在需要的什麼你比誰都清楚!”
環兒聽了這番話,幹眨巴了幾下苦澀的眼睛,緩緩看向卞夫人問:“爲什麼?”
“不要問,放手是最好的選擇,你已無路可走!”卞夫人換了副威懾力的口吻道。
想到再也見不到衝兒的笑,衝兒的頑皮,衝兒的一切一切,令她感到無所適從,那種蝕骨割肉的感覺,一點點侵蝕著她,那種無可挽回的現實令她後悔不迭。
衝兒一直喜歡吃甜食她爲什麼沒有滿足他,衝兒有時頑劣她爲什麼就不能容著他,她的兒子她身上掉下來的血肉,她看著他一點點長大,咿呀呀的叫著母親,跌跌撞撞的學走路,這一切的一切教她措手不及!
她的痛苦一瞬間瓦解,痛哭道:“衝兒……你怎麼會捨得離開母親?是母親做的不好嗎?你睜開眼看看我,告訴我,母親會改的,只要你回來……只要你”眼前一黑,環兒栽倒在卞夫人懷裡。
卞夫人抱著環夫人不禁淚下,喪子之痛或許女人更瞭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