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底紅字的兩面大旗,無一例外地只各自寫了個“孫”字,一動不動地接收著滿天揚起的灰塵。夕陽的余暉很顯然也被這“多達”幾百人的奔跑給嚇去了山的那一頭,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層朦朧的薄暮。
長條的紅布以極其惹眼的造型和漢隸出現在兩面旗幟的中間,臨時搭建起來的高臺那十米開外的空間仿佛都被這橫幅占滿。在臺上的是兩個一高一矮,此刻還搬了兩根自制長凳坐在上面打著哈欠懶洋洋的家伙,“一人參軍,全家光榮”,要不是看到橫幅的內容的話,還以為被厚重的灰塵包裹的這里是哪兒挖出來的遺址。
“對了,有個事情還必須跟你說一說。”凌統望著灰蒙蒙的天,突然想到了什么。
“準沒什么好事,不過反正現在也無事,說來聽聽吧!”林家仁也是無聊的可以,雖然練兵的時候心里暗爽,但沒人的時候確實相當空虛——沒跟著尚香姐屁股后邊總覺得有些不習慣。
“嗯,九月一日是會稽的例行會議,你,必須參加!”
“本來身為主簿和佐官我就有權出席,至于什么必須又從何說起?”說實話林家仁還沒太搞得明白會稽郡會議制度。
“大人目前也是受到不小的壓力,軍隊方面對所謂的改革也發出了不少的質疑和抵觸,所以你必須去應對來自他們的盤問,甚至是質問!”
凌統的表情告訴林家仁,恐怕還不止如此。他也知道,凡是改變都必將激起各種人的各種不適,覺得自己利益受挫什么的——這時代的大家族還就是如此。“那么我得準備些什么?”今天是八月二十日,也就是說還有十天(古代的年歷每個月都是三十天,然后才是隔幾年潤一月什么的)來準備。
“什么都不用,大人會處理好的,你去只是要你用行動堵上他們的嘴。”???用行動,難不成來個兵變好讓他們看看訓練了十來天的成果?這是哪門子猴急的家伙,還軍方呢……林家仁的印象中,目前軍方的代表不就是呂蒙、潘璋、以及朱才三大巨頭么,而且呂蒙還只是個沒怎么統兵的守將,后面的潘璋和朱才也只是擁有加起來不到一千的常規部隊,應該形不成什么阻力吧?
“行動什么的也急不得,能告訴我是哪些人在沒事找事么?”
“朱家、陸家,雖然只是江東四大家族的分家,但咱們的兵源大多出自他們兩家。”
“兵源?”由于林家仁選出來的新兵都是來自于正規部隊,所以壓根就不知道兵是怎么選出來的,還以為是直接跑到村子什么的地方征兵的。
歷史上記載三國時代的江東,那里是個奇葩的地方,打仗的士兵幾乎都是東拼西湊出來的,也就是各大家族的私兵。
所謂的私兵也叫部曲,是各大家族以地主身份強制自己手下的短工長工(其實該叫農奴)出來當兵,當他自己家族的士兵從而形成的武裝力量。因為幾乎所有的土地及務農人員都集中在各大家族手上,所以才造成了孫吳從各地壓根就征不到多少兵,打仗只有依靠他們的情況。
私兵,意即私人財產,除非是有巨大利益或是生死存亡,一般時候的仗幾乎都是敷衍了事——作為守財奴來講,誰會愿意看到自己的財產在得不到擴充的情況下損失呢?所以各個部曲之間你爭我奪、勾心斗角的情況也是屢見不鮮,這大概就是孫吳一直不能積極進取的根本原因。
聽了凌統的解釋,林家仁才意識到似乎就連軍隊的改革都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是啊,朱家也好、陸家也罷,哪個家族愿意看到自己原本的奴隸搖身一變成為主公的直屬部隊不說,還要求只忠誠于尚香姐與他們劃清界限,這樣豈不是連一點利益都得不到?更何況,被征召的士兵還要免稅、其家人還要免徭役,一來一回,手中的人口削弱的可就不是一點兩點了。這種行為在他們眼里無異于搶錢,現在只是來找茬已經算是很客氣了。
“而且,你有多顯眼你不知道么?”凌統笑了起來:“或許你根本沒有發覺,整個會稽有哪一天不在議論你啊!”
“有那么夸張么?”雖然知道自己是人物一個,但也沒想過會那么有名。
“你的本事我可是望塵莫及……先是等同于用神力般一夜之間抽干了湖水,再是陣前喝退瘋狂的敵人,接下來又是算敵在先以血肉之軀保護了大人,之前則是十數日之內狂瀾千金順利解決軍糧問題,現在又提出新的方法帶兵。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紅,又有多少人在盼著你摔下來!”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更多的是擔心,凌統或許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個他口中說著“我只是在擔心大人沒人可用,這家伙還湊合”的死狐貍,如今會這么重要。
“……我倒真想知道,是哪個家伙把事實給歪曲成這樣的,就好像我三頭六臂天神下凡了似的,明明從一開始我就是只想著保命來著的!”看著眼前少年的擔心,林家仁好像也覺得是不是自己越來越不低調、鬧的動靜也越來越大了:“呃,我倒是覺得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喂,你要適可而止啊,難道到現在你都還沒搞清楚狀況?”凌統基本上已經氣得呲牙咧嘴了:“拋開別的不說,但就戰場上的退敵和救主而言,那已經是相當惹眼的了。你知道百姓和士族最敬重的是什么?還不就是集英勇與忠義于一身的戰士!更何況是為了保護旗幟和大人一步都不退讓的你!”
或者說顯眼的本來不是林家仁,而是旗幟與尚香姐,但是他卻順利地將光環從兩者身上搶了過來。換句話說,如果當初他有退讓一步的話,林家仁壓根就別想活著回來了——即使敵人沒有殺死“逃兵”,臨陣脫逃這事可大可小,不過本來就不是很爽他的朱家代表朱才不弄死他才怪了。
“信物么?”林家仁大吃一驚,古代的戰士還真是對信物極其重視的家伙們呢,所謂信物戰旗是主帥亦是,誰說這個戰亂年代信仰就坍塌了?說不定更勝往昔啊,尤其是在這個女戰神存在的會稽!
“所以說,你的一舉一動都是被人們注視著的,即使不說話也是能夠震懾住那群目光狹隘的家伙的!”
“這樣啊……”首次覺得自己成為“重要”二字的概括,林家仁沒皮沒臉的深層壓抑似乎就要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