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瑾?他怎麼跑來益州了。
方紹以一個頗不雅的造型僵在了諸葛蓉身上,諸葛蓉一聽卻是大爲歡喜,一下子就把方紹推開,驚喜道:“怎的瑾哥哥來了成都麼,夫君,你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去呀。說起瑾哥哥,你這個妹夫還沒有正式拜見過。”
方紹愣了好一會纔想起自己是諸葛家的女婿這件事,但對於自己這位親戚的來訪卻不甚感冒,他此刻多半已猜到了幾分諸葛瑾的來意了。
“好好好,我馬上就去。”
方紹不情願的爬了起來,諸葛蓉邊幫他整理衣容,邊是囑咐道:“夫君,瑾哥哥難得來一回,你一定要找機會把他請到家裡來吃頓飯,我也好多年沒見過他了,有許多話要同他講呢。”
方紹嘆道:“只怕咱們的大兄是爲了公事而來,沒心情與你這妹妹相聚呀。”
諸葛蓉聽他話裡有話,似乎對於諸葛瑾的到來並不太興奮,當下神『色』便有些不悅,嘟著嘴道:“夫君這話什麼意思?”
諸葛蓉雖是聰慧,但事關到自家人時,反應便有些遲鈍了,方紹也不好再多講,便笑著應付道:“沒什麼意思了。夫人放心,我見著大兄一定儘量請他過來。”
諸葛蓉這才滿意,方纔親自送方紹出府,臨別之時又再三的囑咐了一番。
方紹別了妻子,徑直望州府而去,此時,諸葛亮、龐統皆已在,方紹向三人施過禮後,便問道:“不知主公急召紹前來可有什麼要緊事?”
劉備的臉『色』有些許陰霾,道:“想必中正你也聽說了,子瑜奉了孫權之命而來,已經到了成都了。”
諸葛瑾來者不善,劉備能稱呼他一聲“子瑜”,顯然是看了諸葛亮的面子。
方紹心中雖有猜測,但也不明言,只道:“紹也是剛剛聽聞,如今主公新得益州纔不到數月,吳侯便就派了人前來成都,莫非是來道賀不成?”
龐統冷笑一聲,道:“孫權哪有這麼好心,道什麼賀,他是派子瑜上門要債來了。”
龐統的言辭顯然要直白的多,方紹見劉備見諸葛亮也無異議,便知自己先前的猜測果然不錯。
前次孫權剛剛把荊州借給劉備不到半年,交州一到手就馬上來索荊州,如今劉備拿下益州不到數月,這孫權又派人來索還,而且還派了諸葛亮的兄長前來,如此急不可待的表現,實在是表現的很小家子氣。
如果換成是別人來要債,方紹自可暢所欲言,只是這個人可是諸葛亮的哥哥,自己老婆的兄長,無論看在誰的面子上,自己的言語也不能太出格。
於是,他小心翼翼道:“看來吳侯對荊州一直是惦念不忘啊,不知主公與二位軍師準備怎麼應付。”
“荊州主公取之不易,豈能輕易還與他。子瑜乃我兄長,又與士元是好友,我等不方便出面,所以便由你來出面,想方設法把這件事應付過去。”
原來如此。
看來是孔明不好出去去忽悠自己的親哥哥,便要自己這個學生出面去忽悠,但他好像忘了,他這個學生同樣也是他的妹夫呢。
方紹本來也想推脫下去的,但劉備這時卻道:“我知中正你也爲難,但諸人之中,唯有你出使過東吳,深知如何與之交涉,這件事實在沒辦法,也只好難爲一下你了。”
諸葛亮跟著又道:“吳侯派這次派子瑜前來,就是因爲他是我的兄長,不過子瑜的『性』情我瞭解,他也是那種公事公辦之人,中正你只需爲主公依理據爭便是,不必太多顧慮。”
看來他二人也瞭解自己的難處,有諸葛亮這句話,方紹便放了心,遂道:“那紹就代主公先去探探子瑜的口風了吧,不過,主公也要給我一個底線呀,不然這紅口白牙的,總得給子瑜一個回去交差的理由吧。”
劉備將目光望向那兩位軍師,龐統也不多想,很乾脆的說道:“這還不簡單,就說主公新得益州,人心未附,且北面有張魯虎視眈眈,待主公取了漢中之後,自然將荊州還了與他。”
方紹便就笑了,道:“這般的話,下回他再來要,便推說得了涼州就還,再下回的話又可推說奪了關中便還,這藉口倒是豐富的很,用也用不完了。”
龐統冷笑道:“也用不著幾回,平定關中,爭得宛洛之後,下一步也許就該收拾他孫權了,到時候就不是他派人來要荊州,咱們主公派人去索取他的揚州。”
龐統的口氣好大,而且說得是輕描淡寫的,儼然不把孫權放在眼中一般。
劉備與諸葛亮相視一眼,卻只笑而不語,顯然龐統之詞深得其心,但他們卻不若龐統這般將野心表現的赤『裸』『裸』。
於是,方紹便奉了劉備之命,當天便帶著厚賞前往館驛去見諸葛瑾。
要說方紹的話,先前在東吳也算出使過半年,但那時他一直牢記著諸葛亮的叮囑,爲了避嫌,竟是一直未曾拜訪過諸葛瑾。後來自己與諸葛蓉成親時,這位大兄雖曾派人送了賀禮前來,但也一直未能有幸一睹其面。
當方紹頭一眼看到諸葛瑾時,發現這人與諸葛亮是相貌雖有幾分神似,但氣度卻完全不同。諸葛亮是外表看似瀟灑飄逸,逍遙自在,一副神仙之態,但內中卻極爲沉穩謹慎。而這諸葛瑾,雖然也繼續了諸葛家的帥哥基因,但一眼看去不說愁容滿面吧,卻也是眉頭緊鎖、心事重重的樣子,方紹隱約覺得,此人不是那容易糊弄的。
“子瑜兄遠道而來,我家主公本待親來接見,但目下爲手頭政事所累,一時抽不開身,故命紹先來招呼一下子瑜兄,主公待忙完政事,便會親自設宴爲子瑜兄接風。”
方紹客套了幾句,便命隨從將劉備賜以的那些蜀錦什麼的厚禮送上,又道:“這是主公的一點心意,還望子瑜兄笑納。”
諸葛瑾馬上將那些禮往外一堆,很乾脆的說道:“瑾此番身負公事而來,劉使君的好意瑾領了,但這禮卻萬不敢受。”
諸葛瑾的口氣如此決然,方紹竟爲一怔,沉頓了一下,又笑道:“紹自與阿蓉成親,一直未及拜會兄長,那這些禮就當是我這個做妹婿的,對兄長的一點禮敬吧。”
方紹又套起了私人關係,但那諸葛瑾卻是面無表情的問道:“但不知方將軍此番前來,是爲公還是爲私。”
方紹如今官任掌軍中郎將,諸葛瑾連字也不稱,而是直呼其官名,彷彿是素味平生的陌生人一樣,中間沒有半點特殊的關係。
方紹道:“紹當然是爲公事而來。”
諸葛瑾遂道:“既然是爲公事而來,這私人之誼就不妨先放一放吧,咱們先將公事談完再說。”
諸葛瑾果然是個公事公辦的人啊,此人在歷史上能得孫權重任,他的兒子還能成爲孫權託孤的重臣,看來與他這處事之風是分不開的。
方紹當下也只好收了這送禮之心,神『色』也鄭重起來,道:“子瑜兄以公爲先,紹佩服之至。那咱們就先談公事,而後再論私吧。”
方紹想營造一種輕鬆的會面氣氛,但顯然是不太成功,屋中的氣氛因諸葛瑾的耿直而變得漸漸緊張起來。
“前番劉使君曾答應,只要取得益州,便會將荊州歸還於我主。現如今劉使君已坐擁益州,自當信守承諾。瑜此番前來,正是想向劉使君商議一下儘快歸還荊州的方案。”
諸葛瑾也不打草稿,開門見山的挑明瞭來意。
方紹其實覺得孫權希望通過外交手段索還荊州的想法特別幼稚,他也不想一想,劉備是藉著荊州士人的支持纔拿下益州,將來不管是坐天下還是打天下,荊州士人都是他依賴的根本,而以荊州士人爲主體的劉備集團,豈又會把荊州乖乖給孫權,好讓荊州士人自己統統變成無根之草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除非荊州士人喪失了在劉備集團的統治地位,否則,荊州士人就算是不惜拼個魚死網破,孫權都別想拿回荊州。
不過,這些話方紹自然不能明說了,如今諸葛瑾是來講理的,那他也只得以理忽悠。
“咳咳這個嘛,荊州當然是要歸還的,只是吳侯是不是急了些,劉孫兩家好歹也是聯盟嘛,荊州在誰手裡其實還不都一樣。”
方紹這是有點耍無賴了,諸葛瑾臉『色』馬上一沉,道:“話不能這麼講,正所謂親兄弟明算帳,是誰的就是誰的,劉使君當初可是正正經經的答應過魯子敬,一旦拿下益州,必會奉還荊州,以劉使君之威信,莫非還想抵賴不成。”
方紹嘆道:“我家主公乃是言出必行之人,抵賴自是不成的。只我主雖得益州,但這益州內部士人爭權不休,而北又有張魯虎視眈眈,更有龐羲等輩據巴西等郡自立,益州實際上是內憂外患,如果吳侯在這個時候把荊州收回去,那沒了荊州的支持,我主豈能坐穩益州。劉孫兩家既爲聯盟,難道吳侯就不能設身處地的替我家主公這個盟友想一想嗎?”
方紹這時又打起了溫情牌,諸葛瑾沉『吟』半晌,忽然擡起頭來直視著方紹的眼睛,默默道:“方將軍,你不妨給一句實話,是不是劉使君他從來就沒打算過歸還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