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正酣,方紹端著酒杯,前去給丞相諸葛亮敬酒。
短短幾步之路,方紹恍惚看到了遙遠的過去。
他看到了隆中躬耕之時,那個喜歡睡懶覺,喜歡動不動就扣自己工錢的“諸葛村夫”。
他看到了初出茅廬,輔佐劉備,每每在外人之前,都一副胸有成竹,穩(wěn)艸勝劵,但回到家中時,卻焦頭爛額,徹夜難眠的年輕謀士。
他還看到了那個對自己另眼相看,執(zhí)意要將妹妹撮合,那個和藹可親的大舅哥。
如果有選擇,方紹絕不會選擇與他決裂。
然而,方紹有選擇嗎?
身爲權傾朝野,功高蓋世的國之重臣,身後有一班效忠於己,跟著自己尋求榮華富貴的追隨者,心中更深藏著對曾經歷史中,士族門閥爭名奪利,使五胡禍亂中華的深深戒心。
如果方紹只是一個從平民崛起的當代傳奇,他可以選擇退讓,仗著和諸葛亮弟子與妹夫的關係,頂著前所未有的曠世奇功,大可安安穩(wěn)穩(wěn)的享受一世的榮華與富貴。
但是,方紹不能這麼做,因爲他是一個穿越者,熟知歷史的他,在如今大權在握之時,仍懷有一種銘刻於骨的歷史責任感。
在很多人眼中,也許方紹的所作所爲,同諸葛龐統和司馬懿無民,無非是爭權奪利的政治鬥爭而已,但方紹卻清楚,他之所爲,終極之目的,卻是爲了整個華夏的前途命運。
或許,沒有人會真正明白方紹,但這也無所謂了,方紹知道,功過是非,後世自會給他一個公道。
短短幾步之後,那些美好的回憶重新被掩埋於記憶深處,他的心,卻是前所未有的堅毅。
而諸葛亮所看到的,卻是一個溫謙恭良上來敬酒的弟子,這般態(tài)度,已許久沒有感受過了。
“先生,敬你一杯,我先飲爲敬。”一杯酒,方紹一飲而盡,臉上酒意濃濃,似已有三分醉色。
諸葛亮也飲盡杯中之酒,笑道:“中正,你我?guī)熗揭呀浐芫脹]這樣好好飲幾杯了,我很懷念以前的你呀。”
方紹親手爲諸葛亮斟滿一杯,淡淡笑道:“如果先生能換一個角度來看,方紹其實一直都是那個方紹,從未曾改變過。來,這杯酒,紹敬先生對我的知遇之恩。”
宮宴的氣氛其樂融融,衆(zhòng)臣故舊相互敬酒,無非是憶苦思甜,敘舊永遠是酒宴中改善關係最適的手段。
諸葛亮再飲一杯,看著眼前的方紹,略有點得意的說道:“別的我不敢吹,要說這識人之能,天下誰人能及我諸葛。誰又能預料到,當年我門下的那個僕僮,能成爲今曰的方中正。中正啊,不瞞你說,能看中你這匹千馬裡,纔是我諸葛亮一生最大的成就哇。”
諸葛亮喝得高興,毫不掩飾的抒發(fā)著自己的感慨。
“先生,這一杯我還要敬你。當年老夫人一力反對我和阿蓉在一起,若非是你,恐怕現在阿蓉就是別人的妻了,來,再飲了這杯。”方紹又敬一杯。
“好好好,這酒該喝。”諸葛亮連飲兩杯,但興致甚好,第三杯也是毫不猶豫的灌了下去。
三杯酒下肚,方紹又一次端起酒杯,這一回,神情卻變得鄭重了幾分:“先生,這最後一杯酒,我要告訴先生,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以及將來,你都永遠是我的老師,學生若有何過錯,就算用這一杯酒向先生陪罪了。”
諸葛亮以爲方紹是爲之前的事在道歉,心中是大爲欣慰,便又將酒一飲而盡。
連著四杯酒下肚,方紹忽覺腹中一脹,當場便要吐出來。
諸葛亮呵呵笑道:“小子,不能喝還喝這麼多,這下難受了吧。”
方紹無奈的搖了搖手,捂著嘴吱唔道:“先生……你先喝著,我出去吐下,咱們回來接著再……”
難以支撐下去,方紹趕緊大步往殿外而去,見他這些“狼狽”樣,諸葛亮自是忍俊不禁。
出得殿外,轉往偏僻之處,貼身侍衛(wèi)官阿山已隨同幾個甲士等候多時。
方紹一見他們三個,立刻恢復了正常,神色變得肅然而冷峻:“事辦妥了嗎?”
阿山點了點頭:“我已按先生的吩咐,親自向皇太后遞了話,現下皇太后正以醒酒爲名,讓陛下陪著轉往含元殿。”
“嗯,很好,我們去見太后和陛下吧。”
方紹帶著一干親兵,撿小道,僻開耳目趕往了含元殿。
“母后,你今曰不該飲那麼多的,小心身體纔是。”含元殿中,皇帝劉泰正在親手喂糜太后服醒酒湯。
糜太后微笑道:“沒什麼大礙,今天難得高興,多飲幾杯應該的。”
母子二人正說話間,方紹帶兵匆匆而入。
糜太后尚未有所察覺,劉泰便已感到有幾分不對勁,冷冷道:“大司馬,你不經通傳就進來,而且還帶著甲士,這是否有點不合禮數吧。”
方紹拱手一禮,神色肅然道:“事發(fā)突然,有違制之處,還望陛下和太后恕罪。”
那母子二人聞言一驚,劉泰忙道:“大司馬,到底發(fā)什麼了什麼事?”
方紹沉聲道:“臣剛剛纔收密報,龐統和司馬懿打算趁今晚宮宴,舉兵謀逆,臣已密派人率軍平叛,爲保陛下和太后安全,請隨臣往南宮暫避一時吧。”
那二人聞言變色,糜太后驚駭之下,只當方紹是說真的,劉泰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他目光往方紹身上一凝,狐疑道:“大司馬,你說龐太尉他們打算造反,可有證據?”
方紹就知道這位年輕的皇帝不好對付,皺眉道:“臣有人證,現下已關押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待平定叛亂之後,陛下自可親自審問,事不宜遲,請陛下與太后速速動身吧。”
劉泰疑心不減,不願聽憑方紹擺佈,方紹眼見皇帝不從,便是手一招:“臣以大漢社稷爲重,觸犯之處,還請陛下恕罪了。來呀,速速保護陛下和太后前往南宮。”
令下,一干甲士一擁而上,將那驚慌失措的母子二人駕著就往南宮而去。
劉泰大爲震怒,卻又掙扎不動,只得怒罵道:“方紹,你這是大逆不道,快放開朕。”
方紹不予理會,目送著這兩個最重要的人物被自己控制,安全的送往預定地點,而後,他方纔阿山道:“萬事已備,速去發(fā)信號吧。”
“是。”
阿山聞令而出,幾分鐘後,十幾制特製的響箭,帶著尖銳的鳴聲竄上高空,整個長安城內外都能聽到那奇異的聲響。
那是發(fā)動兵變的命令。
那信號的箭音,宮中的百官卻毫不知曉,靡靡的宮樂掩蓋了宮外的變化。
當外城中,鄧艾與王平的兵馬相繼發(fā)動,佔據武庫,攻取各門,以迅雷之勢打擊忠於龐統和諸葛亮的武裝力量時,宮中的那二人卻渾然不知曉。
他們一個在盤算著與徒弟重歸舊好,共同打擊最大的政敵,一個則自以爲是,等著他們師徒的反目。孰不知,在外面,一場決定所有人前途命運的大戰(zhàn),已經悄然拉開戰(zhàn)幕。
半個時辰後,外面的響動終於驚醒了半醉的百官,鼓樂停止之後,他們聽得到的是隆隆的喊殺之聲。
百官皆驚,諸葛亮急令人去查發(fā)生了何事,命令尚未下達,一名宦官去衝了進來,大驚失色的叫道:“大……大事不好了……中領軍姜維帶著中軍殺進皇宮來啦!”
晴空霹靂在所有的頭頂響起,不僅僅是諸葛亮,龐統、司馬懿等所有人,面上都瞬間被一種矇騙之後,如夢初醒的表情所佔據。
死一般的沉默佔據了大殿。
諸葛亮猛然驚醒,厲聲喝道:“方紹,方紹何在?”
衆(zhòng)官四處張望,皆不見方紹的蹤影,百官之中,不乏方紹一黨所在,但爲了保密,方紹並未盡數告知,此刻,當方紹不見之時,這些人才開始意識到他們的領袖有何意圖。
“陛下呢,太后呢?”這一次驚叫的是龐統。
衆(zhòng)人向龍座掃去,皇帝和太后同樣不見蹤影。
龐統大步上階,抓起一名服侍的宦官吼道:“我問你,陛下和太后哪裡去了?”
宦官顫聲答道:“太后方纔說酒醉,陛下陪著她去後殿醒酒去了,說是去去就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緊跟上來的司馬懿厲聲問道。
“大概……大概半個多時辰前吧。”
許多人尚不知所以,許多人已漸明真相,還有許多人,卻不甘接受現實。
“去後殿!”
諸葛亮大叫一聲,大步匆匆往後殿而去,其餘百官愣了一下,也一窩蜂的跟了過去。
當百官皆至時,卻發(fā)現後殿除了幾名侍婢宦官以外,空空如也,一問皇帝和太后哪裡去了,才知皇帝和太后只在此稍稍逗留了片刻,便起駕不知去了哪裡。
喊殺之聲愈厲,彷彿有無數的兵馬,正向著這宮宴所在之地殺奔而來。
此時此刻,真相終於浮出面,諸葛亮怔怔的僵在那裡,如身處夢境之中,實是無法相信這殘酷的事實。
沉寂之中,突然一人仰天大笑,笑聲之中充滿了悲愴之意,那人,正是龐統。
“孔明啊孔明,你我自詡鳳雛臥龍,到最後,卻都輸給那個小小書僮,真是天大的諷刺,天大的諷刺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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